永寧的聲音放得十分輕緩，語調中甚至沒有一點起伏，淡的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這是一件很平常不過的事，然而那其中仿佛有滔天的恨意，好似在滔天巨浪來之前的靜謐。

李未央歎道：“公主真是善心，發生這樣的事也能原諒燕王殿下。”

永寧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原諒他？我恨不得吞吃他的，替我的孩兒償命！”

李未央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公主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永寧狠力的將手中的佛珠扯下來，李未央只聽見那佛珠嘩啦啦的灑滿了一地，永寧公主的眼神之中帶了一兇狠：“你以為我在這裡做什麼！我若是能為我的孩子報仇，還用得著在這裡當活死人嗎？！”

李未央看著一旁珠瓶裡的一枝梅花：“所以，公主不是來清修的，而是來躲避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仇人花天酒地，風流無度，公主心中自然難。”

永寧心中痛苦到極點，上卻笑道：“當然難，若我還是在大曆，早已請父皇賜死他了，我願再做一回寡婦，也不要看到那張荒無恥的面孔！”

李未央淡淡一笑：“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公主既然在這裡清修，未央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了。”說著，起站了起來。

永寧公主沒想到突然要走，不由驚詫地看著，李未央笑容如常，道：“有緣再見吧。”

永寧看著李未央真的毫不留地向外走，方回過神從椅子上起，大聲道：“你站住！”然而李未央頭也不回繼續往外走，永寧公主急忙去追，一不小心倒了一邊的桌子，誤將佛龕上供著尺餘高的白玉觀音慣在地上，羊脂白玉斷幾截。發出嘩啦一聲巨響。然而永寧卻看也不看那白玉觀音，飛快地攔住了李未央：“安平，你來這裡是為了求我幫忙，是不是？那你為什麼不求我？”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我沒什麼要求公主的。”

永寧眼神突然兇猛的仿佛被奪走了食的野，咬牙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好，不管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幫你，但是，我要元毓的命！你能幫我做到嗎？”

誰先開口，誰就會在這場易之中於下風，而李未央要的，是絕對的主導權。之所以和永寧公主說這麼多話，同樣是為了這一點。李未央失笑，道：“但願公主將來不要心疼。”

永寧冷笑，道：“你若是嘗過我的痛苦，你就知道我會不會心疼了！”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公主，請你相信我，我會幫助你，但是，你必須聽我的話。”

進那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睛裡，永寧公主哆嗦了一下，在這一刻，突然有一種將靈魂出賣的錯覺，然而，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那種日夜煎熬的痛，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未央笑了，道：“那就請公主收拾行裝，盡快回燕王府去，到了合適的時候，我會來找你的。”

在越西，永寧公主自然不能像大曆一樣如魚得水，但越西皇室一樣要顧忌的份，只要大曆皇帝在位一天，他就會保證他兒的燕王妃寶座。所以元毓並不敢直接和永寧翻臉，只敢用各種齷齪的手段來折磨，以泄**娶了的怨恨。有仇恨不敢對皇帝報複，只敢拿人出氣，這種男人，簡直是齷齪到了極點。

永寧公主有點不安：“你……你真的會幫我報仇嗎？”

李未央含笑，輕輕握住的手道：“公主，我比你更希元毓死，請你相信我。”

那雙手冰涼，卻十分有力，永寧公主見識過李未央的狠辣，此刻松了一口氣，道：“好，我等你。”

尼姑聽說公主要走，頓時吃了一驚，擔心這位金主一去不回，自己庵堂失去了最大的經濟支柱，立刻跑來勸阻，可永寧公主卻已經換回了一華麗的裳，冷面道：“好了，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

“可是公主您明明說過要在此為……為他念經祈福，讓他投個好人家……”

永寧公主的目落在了那尊破碎的白玉觀音之上，突然走過去，舉起一旁的香鼎，瘋了一般地向白玉觀音砸去，直到將那觀音完全砸碎為止，仿佛砸碎的是的信念，看得旁邊的尼姑驚駭莫名，永寧冷笑一聲，丟了手中香鼎，道：“我在這裡念一百年，他也不會活過來，那人還是活得快活逍遙，你說，我如何能甘心呢……”

的眼中，發出強烈的恨意，令那尼姑越發害怕……

人聲鼎沸的鬧市之間，數頂豪華的轎子停在了天香院門口，一群鮮怒馬的貴公子進了戲院，領頭那一個極為年輕，一襲華的緋長袍，眉修目，朱瑤鼻，致的五完得找不出一瑕疵，不是元毓又是誰呢？

元毓剛進正廳，班主就忙聞訊趕來，聲音還帶著不敢相信的狂喜：“燕王肯賞，實在令草民不甚欣喜！”這樣畢恭畢敬的態度卻換不來元毓一眼，他冷眼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旁邊早已有僕從呵斥道：“還不快給殿下準備最上等的雅間！”

“是！是！是！”班主咧著直笑，“請王爺移步上樓，小人馬上去準備。”實際上他心中十分不安，今日三品大員請了溫小樓去為其母做壽，頂梁柱不在戲班子裡，旁人還好糊弄，這燕王殿下來了可怎麼辦呢？思來想去，一拍大，計上心來。

燕王元毓的邊，除了向來喜歡逛戲園子的戶部尚書之子薛貴，還有一個姿拔的年輕男子，一雙眼睛只是掃人一眼，便散發出銳利的寒，人膽戰心驚，他站在這群人之中，雖然同樣錦華服，上卻配著長劍，仿佛格格不的模樣。

元毓剛剛坐定，就聽鑼響戲開，這出戲唱的是前朝最聞名的一個舞姬仰慕一位將軍，夜奔投靠，最後做了一品夫人的故事。元毓今日本是為了裴皇後壽宴特地來尋覓戲班子，走了十來個戲場早就已經看夠了，此刻不過強自撐著神，堪堪住怒火。就見到一個漂亮的花旦上了臺，輕移蓮步，後面胡笳響起，那花旦才唱了幾句，元毓卻突然從雅間丟了一錠銀子下去，正巧砸在的上：“別總是咿咿呀呀地，再沒有新鮮玩意兒，爺直接砸了你的場子！”

那花旦愣了一下，隨即低頭看了一眼銀子，想了想，向班主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兒，便聽後頭換了曲子，原本這一場是文戲，全是唱詞，知道貴人不喜歡，就將後頭一場**的醉酒舞戲放到了牽頭，伴著曲子，輕甩水袖，舞起來。剛開始調子很慢，便舞姿輕，沒有大的作，只輕輕舞著水袖，再夾以碎步，去猶如風中弱柳，水中芙蓉，一陣如泣如訴的鑼鼓輕敲過後，鼓聲開始變得咚咚，直撞人心。臺上的花旦舉手投足立刻變了速度，用出水袖的絕技，不停地旋轉，展開的裾像彩雲飄浮在場中，忽高忽低，忽上忽下，使人目眩。

臺上戲演得熱鬧非凡，坐在元毓邊的戶部尚書之子薛貴附耳一笑：“此如何？剛才我已經特意問過，是個小花旦，在大都初來乍到，殿下若有這個意思，嘿嘿嘿……”

元毓笑了笑，這個小旦唱做俱佳，嗓音曼妙不說，姿又非常旖旎。

“把上來！”元毓執扇輕敲著自己手心。

一旁的雅間之，李未央皺起了眉頭：“溫小樓去了何？怎麼會是小蠻？其他的花旦呢？”

趙月低聲道：“溫老板今日出去了，那些人點名要聽醉酒，班主說，這出戲只有小蠻能唱的惟妙惟肖……”

“胡鬧！”李未央手中的茶杯重重擲在了桌上。

趙月沒想到突然發怒，吃了一驚，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李未央面沉沉，道：“元毓本就是個熏心之輩，小蠻若是被他瞧見——”的頭腦之中迅速地轉起來，其實若是借著小蠻，可以更快地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小蠻——本不是那種人。想到小蠻和敏之玩鬧時候的笑臉，李未央突然站了起來，道：“趙月，你替我去辦一件事。”

趙月看著李未央，越發的疑了。

班主強行推著小蠻去見客，小蠻從前上臺機會，也很見人，此刻聽說貴人要見，一時沒有多想，沒來得及卸妝，梳著片額妝，敷朱施，更顯得人如玉，那份雕細刻的就立刻奪走了所有人的注目。

班主把酒杯遞給了小蠻，道：“去，給燕王殿下敬一杯酒。”小蠻皺眉，可想到那錠銀子，人家給了那樣重的賞賜，不能轉就走，所以，低下頭，認真地上去斟酒，可是元毓沒有馬上手去接小蠻手裡的酒杯，只是眼直直地盯在的臉上，眼神閃爍不定。

小蠻素來天真，卻不是傻瓜，看到這種眼神，頓時覺得不太好，悄悄向後退了一步，誰知元毓立刻站起來，向走了一步，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一步得大了，竟一腳踏在了的鞋子上，把那綴珠給踩了下來，一眾人全都哈哈大笑，班主的額頭上冒出冷汗。出來唱戲的，這種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但小蠻這丫頭太單純，只怕是不起。

所有人都笑，只有剛才那俊的冷漠男子看著這一幕，眼中流出一嘲諷，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小蠻向後連續退了兩步，元毓大笑了一聲，剛要強行手去抱，卻看見一個護衛急急忙忙上來道：“殿下，戲園子後頭著火了！”

元毓一聽，頓時變，回頭看了一眼，果真見到雅間後面似乎有火，他的鼻子裡哼了一聲“真是掃興”，隨後拂袖離去。其他人看到這種形，便也都跟著離去了。

小蠻這才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雅間裡，李未央看著元毓快步離去，冷笑了一聲。可就在這時候，突然在那群華服公子之中見到了一個很悉的背影，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窗邊，目微微瞇起：“你果然在這裡——”

趙月聞言，很是奇怪地看著李未央：“小姐說是誰？”

李未央冷笑了一聲，道：“蔣南。”

“蔣南？”趙月更加吃驚，“他不是——”隨後，突然明白了過來。

“明白了？”李未央了一眼，目中出冷凝。在老夫人和談氏死後，一直到尋找名醫給敏之治病，但是半年過去都沒有起，同時，也在想，兇手到底是什麼人。剛開始沒有頭緒，可是後來有一天，突然想起了蔣華死之前的那一幕。他當時笑得很奇怪，仿佛在說，李未央你以為自己贏了，可是你並沒有真的贏。太了解蔣華了，立刻就想到蔣華或許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場**。但如果蔣華是主謀，那在他死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慘劇，唯一的可能是，蔣華借了其他人的手，殺了的親人。留在他們邊的，本就是一流的高手，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殺死所有人，甚至連打鬥的痕跡都沒有留下，只有一種可能，越西的暗衛。

可安國公主的那些暗衛已經死了，而唯一活下來的灰奴，李未央遵照原先的約定將他送走，這麼一來，只有一個可能，兇手來自於越西。跟自己有這種仇恨的，除了元毓還有誰呢？可他若是有這種本事能驅為數眾多的暗衛，在大曆就不會被耍的團團轉，那麼——矛頭只有一個人，裴皇後。越西，按照道理說，不可能這麼快知道安國公主的事，更加不會立刻行，所以，必定有人告訴了。而蔣華就是那個人。可他一直獨居蔣府，裝瘋賣傻，到底誰替他穿針引線呢。這一點，李未央一直在想，可是看到今天看到這個背影，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