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連連點頭。

韓遂看到武都，特意和他聊了兩句。武都年輕時，也是張奐的弟子，兩人有同門之誼。

「易安，我們幾年沒見了，你還是這麼瘦，一點都沒胖。」

「還是文約兄風采如昔，和過去一樣風liu惆儻啊。」

「老了。」韓遂嘆道，「老了，覺老多了。最近鬢都在變白了。」

六月驚雷，狂風沙，西北雨帶著一幫大小渠帥接到王國的邀請，也趕來相會。王國在大帳設宴招待。大家喝酒聊天，細談西涼戰局。

韓遂的意思還是立即拿下翼城。如果十天拿不下，就不打了，調全部主力進攻扶風郡，爭取年底之前打到長安。關中今年穀收，若想讓西涼百姓今年平安過冬，就必須打進三輔大肆擄掠，這是唯一自救的辦法。

對於這個策略沒有人提出異議。

「現在進攻三輔的時機非常好。」韓遂說道，「朝廷的北軍已經回到。董胖子的軍隊被我們騙到北地郡，短期很難返回。因為抄家抓人的事，他和豹子的關係鬧得很僵，他自己本人現在在，所以他的威脅可以不要考慮。」

「扶風郡的軍隊上次幾乎被伯玉打了，所以三輔一塊除了京兆府的郡國兵已經沒有什麼防守力量了。」

「現在，我們要對付的就是豹子和徐榮和麴義的軍隊。徐榮和麴義的軍隊只剩下一萬多人，他們現在撤到隴縣，估計和豹子的軍隊已經會合。他們兩支軍隊加在一起大約五萬人左右，和我們的實力差距較大。」

「豹子的用兵大家都很清楚了。」韓遂面沉重地說道，「今年春天兩仗皆負於他手，以至於前功盡棄，拱手讓出西涼。我們失敗的本原因……」韓遂抬眼看了一下北宮伯玉，眼睛的怒一閃即逝，他緩緩說道，「一是輕敵，二是軍隊間的協調配合出現了問題，三是我們分散了兵力，這是我們失敗的最重要的原因。我們的十幾萬大軍分了三路出擊，而且還是依次出擊，結果給敵人抓住機會，各個擊破。」

韓遂環視大帳的眾人，說道：「這次，我們務必要集中兵力，統一號令，不給豹子以任何可趁之機。」

他四下看看，說道：「大家可有什麼其他的看法？」

「我不同意。」北宮伯玉突然打破了大帳的平靜，大聲說道。

韓遂面一沉，臉帶怒。

這次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回到金城，韓遂雖然沒有懲罰他們，但也一直沒有理睬他們，他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他們一下。他恨他們，即使有幾十年的也不行，他只要想到飽痛苦折磨的老邊，他就極其痛恨他們。他投向兩人的目既冷淡，又滿含不屑和譏嘲。老邊看到他們回來倒是很高興，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稍稍安了他們一下，就讓他們回湟中和其他地方招兵了。

他們都是來自於金城，按理大家同屬於一個陣營，應該誠團結，用一個聲音說話，但現在北宮伯玉跳出來提反對意見，無異告訴大家他們之間有矛盾，而且還是很深的矛盾。韓遂憤怒了。北宮伯玉不反省自己的錯誤，不總結戰敗的教訓，反倒愈發的變本加厲，為了報復自己，竟然在大眾場合下和自己翻臉，連朋友都不願意做了。他們之間沒有朋友做沒有關係，但北宮伯玉這樣挑起矛盾，無疑破壞了西涼聯軍的團結。聯軍主導勢力的首領都不能團結，還要什麼資格去要求其他勢力之間互相團結？韓遂看到了危機。

「我們兩次出西涼，準備擄掠三輔攻佔長安，但兩次都沒有功。一次因為下雪無功而返，一次慘敗。說明什麼？說明我們實力不夠，或者說我們準備不充分。」北宮伯玉冷冷地看了一眼韓遂，繼續說道，「我們在西涼尚且沒有站穩腳跟，更不要奢談什麼攻佔關中了，這是自取滅亡。難道還有人準備在失敗之後投降朝廷？」

韓遂臉上的怒氣更盛。坐在北宮伯玉旁邊的馬騰看到韓遂生氣了，趕忙手拍了拍案幾，示意北宮伯玉適可而止。

北宮伯玉本就不理睬他，大聲說道：「我們應該在拿下翼城后，迅速佔據和鞏固西涼全境，而不是再次倉促出擊，以避免重蹈覆轍。」

李文侯適時補了一句，「如果我們再敗了，豹子既不會收容俘虜，也不會再來招了。

大帳陷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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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邊重傷不治，奄奄一息，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很愧疚，但愧疚歸愧疚，兩人還是很痛恨邊章和韓遂。答應朝廷招，其實也就是向朝廷投降，是出賣他們，出賣所有跟著他們一起起事的將士。兩人不能接。

昨天，馬騰去找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商談另選大帥的事，北宮伯玉滿口答應，他說：「這事的確要解決，否則將來我們死了，都不知道腦袋給誰砍了。」馬騰發現他們的觀點和武都的觀點一一樣，很奇怪，問是怎麼回事。北宮伯玉說：「邊章和韓遂都是讀書人，是有名的士子，有學問，他們骨子裏還是不願意造反，還是想做大漢朝的僚，還是想做那個昏庸天子的忠臣。他們裏說的一套，心裏想的又是另外一套。他們說自己造反是為了西涼的百姓，是為了剷除天子邊的佞，是為了大漢朝的興亡。其實，哪有那麼回事，我們造反不就是為了混口飯吃，為了不氣，為了自己活得還象個人樣。他們為什麼要騙人？還不是為了他們自己，這樣他們既可以聚斂財富，又可以騙我們去拚命，臨到最後，他們降招，還能混個太守，校尉，還能從叛逆變忠臣。我們呢？我們都死了，都給他們這些狡猾的士人玩死了。」

馬騰的臉極其難看。他的心事無意間被北宮伯玉說中了。馬騰就是這麼想的，王國也是這麼勸他的，所以他才反了的。馬騰就象被人剝了服赤地站在天化日之下，慚得無地自容。都把大字不識的羌人，把貧賤的庶民當白癡，當工，以為人家都不知道他們心裏的骯髒。其實，這天下哪裏有白癡？

邊章和韓遂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王國為什麼要手相助？因為他看到了另外一條輕而易舉就可以步仕途的路。這條路，史上的叛逆者百試不爽，只要心夠恨，臉皮夠厚，不但可以得到名聲，得到財富，還能得到高厚祿。這是一條充滿腥刺激充滿風險挑戰但也同樣充滿希和機遇的路。馬騰在王國的詳細解說下，霍然開朗，原來這是一條曲線救國的路，利國利民利自己，不幹，那簡直就是對不起祖宗了。他拍案而起，舉刀就反了，乾淨徹底堅決。

馬騰這個埋藏在心底的，卻被一個在戰場上死過一次的人，隨隨便便地說中了。那一霎間，馬騰有一要殺掉北宮伯玉的衝。如果這個人一直存在，他就會阻礙自己和王國，甚至還有邊章和韓遂的前途。這個人是個障礙。

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並沒有察覺馬騰的失態，他們還在氣乎乎地埋怨著，盡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北宮伯玉對馬騰說道：「當初，我擔心在西涼站不住腳，所以請了他們二位出來撐撐門面，結果門面是撐出來了，我們也了人家手上的刀槍了。現在我要奪回這個本來就應該是我的位子。壽老弟，你可願意幫兄弟一把？」

馬騰啞口無言。現在北宮伯玉已經看了，要他幫助王國坐上大帥的位子，本不可能。馬騰大笑著，滿口答應，告辭走路。

他匆匆回到王國的大帳，把北宮伯玉的話說了一遍。王國笑道：「這個石頭，果然是個人傑，這種事都給他看出來了。他在羌人中非常有威，我們還是暫時退一步，先把他推到韓遂的對立面吧。老邊未死，北宮伯玉就來搶位子，韓遂肯定非常憤怒。老邊傷，韓遂一直都遷怒北宮伯玉和李文侯，認為是他們兩人不聽指揮造的。現在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再這麼火山加油的一鬧，韓遂勢必容不下二人。我們趁機幫助韓遂殺掉他們。韓遂斬殺二人，自然得罪了羌人，這個大帥的位子，他是如論如何坐不上去了。」

馬騰嘆口氣，說道：「那個時候，先生不開口，韓遂也會推你為帥。先生就是不幹，恐怕也不行啊。可惜，我那個兄弟……」

王國喟然長嘆，說道：「羌之所以屢不絕，就是因為石頭這種人悍勇好殺，無人可以控制。我原以為他主漢，應該改改脾氣，沒想到他還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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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得到招的機會，就必須打痛朝廷，打怕天子。要想做到這一點，必須進攻三輔，威脅長安。

王國看了一眼武都。

武都心領神會，打破大帳的沉默，大聲說道：「我認為韓先生的策略完全正確。我們必須要得到糧食，幫助百姓過冬，以得到民心。沒有民心，我們就是想在西涼站住腳也很難啊。」

王國隨即開口附和。馬騰也說了兩句，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好象兩邊的意見他都支持。

羌人首領有的支持韓遂，有的支持北宮伯玉。

李文侯站了起來，他揮手讓大家安靜一下，然後大聲說道：「既然大家意見不統一，那就請大帥做出決斷。」

韓遂幾乎氣瘋了。他咬咬牙齒，角劇烈地搐了幾下，強忍怒氣，沒有說話。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是鐵了心要和韓遂翻臉了。

大帳里的十幾個大小首領突然發現這個大帳竟然沒有一個可以做出決斷的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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