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也顧不及多想了，急忙道：“好，那麼本國公就和你走一趟，我去看看這兩個混帳東西因何鬧事，走！”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灘近酒家。秦灘河在通濟門分兩道支流，一道繞道南城牆外向西流去，稱爲外秦淮河另一道通過東水關進了南京城，十里秦淮最的地方就在夫子廟、得月臺、文德橋、石壩街、烏巷、朱雀橋一帶。

這裡本來就人流如織，如今更是被看熱鬧的人羣圍的水泄不通，有些帶著孩子逛街的則把孩子架在脖子上，小孩子左手提著花燈，右手拿著零食，下邊的老爹則踮起了腳尖，抻長了脖子住人羣中看著。

河裡畫舫極多，優華麗，擺客的小船游魚似的在大船隙間穿棱著，文人客攬著風月佳人站在船頭，人在抱，手中有酒，不時還有書下人在一條條船上跑上跑下的傳遞著現場最新實況。

夫子廟前，十幾個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衛鋼刀出鞘守住門口，看起來虎視耽耽，可是面對著外邊人數相當、可是一臉殺氣，神氣概絕然不同的邊軍悍將，不免有點厲茬。

同樣殺過人，他們的狠是狠在牢獄裡，他們可以毫無憐憫的在刑牀上把一個同類折磨的比垂死的豬還慘而面不改，可以把火紅的鐵條一寸寸地捅進人的大或門，可以把滾開的水一點點地澆下去，只到皮被燙爛沖掉，出森森白骨，聽著那九幽地獄般的悽號而如聞仙樂，可是公開對陣，那氣勢是無論如何不能和百戰沙場的戰士相比的。

江彬雙刀拄地，雙分開，大模大樣地立在門口兒，眼睛半閉著一不。在他旁邊，是一張從算命先生那兒搶來的桌子，桌上擺著一隻小香爐，三枝香菸氣嫋嫋，已經燃過了大半。

他的十多個親兵殺氣騰騰，鋼刀出銷，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錢寧從門口探了下頭，看了看那即將燃盡的三枝香，不由悄悄吞了口唾沫：江彬發下狠話，三枝香燒盡，再不出人去，他就要殺進廟來，現在可眼瞅著就到了。老賈那個死人，我向他飛了半天眼，還不明白是讓他去找威國公？孃的，難道還要我當衆說出來？我堂堂鎮使，豈能那麼示弱？

錢寧心中暗罵，趕忙的又了回去。

再外圍，把江彬等人反包圍在裡邊的錦衛兵卻臉朝外，和最後趕到的邊軍將士在對峙，這些人卻沒閒著，正在不斷對罵。

錦衛們怒氣衝衝，頤指氣使：“你們這些大頭兵，膽子不小哇，竟敢在這裡鬧事，知道里邊是誰嗎？是南鎮司錢大人，錦衛你們也敢惹，還真他孃的活的不耐煩了。你們看清楚，飛魚袍、繡春刀，我們錦衛獨一份的聖寵，別他孃的不開眼！”

邊兵作戰勇猛，可是兵平素的作派卻極散漫，他們大老遠的從北方跑這兒來，一個不知名姓的大頭兵而已，怕什麼錦衛啊，回頭拍拍屁走人了，管他孃的錦衛還是花衛，再說這支邊軍是從京營調來的，總兵是當今皇上，許泰、江彬是直屬於天子和當今威國公的人馬，瞧瞧頭頂上，我們可是了天鵝的，大明軍中頭一號，誰怕誰啊？

這些兵平時作戰是不捨得頭天鵝羽，穿明黃戰的，生怕有所損壞，可是進駐外城後，都換上了這最引爲驕傲的裝扮，錦衛一秀飛魚袍、繡春刀，他們立刻把膀子一晃，腦袋一搖，一支天鵝在頭頂迎風飄飄，明黃斜披的戰袍衝向錦衛們。

一個百戶得意洋洋地道：“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天鵝羽、明黃袍，放眼大明天下，我們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五香茶葉蛋、蟹殼黃燒餅……”，人羣中傳出小販的賣聲。

南京錦衛水軍所世襲正千戶謝羨安不屑地道：“呸！一羣土包子，給你幾分就開染坊，你那排場，嚇唬鄉下人去吧，南京城裡誰沒見過大世面，在這兒顯擺”。

“放你媽的屁！要不是老子們出生死、浴拼殺，你們這羣廢早讓白匪幹的屁開花了，就會窩裡橫的王八蛋！”邊軍將士被他輕蔑的語氣激怒了，雙方頓時鼓譟起來。

“豆腐澇、蔥油餅、桂花夾心的小元宵……”。

“滾開！再***湊熱鬧，讓你去鎮司衙門喊個夠！”謝千戶戟指人羣，惡聲大罵。呼啦一下，一羣百姓趕頭，生怕被他指到自己臉上，賣的小販蹲在人羣裡不敢吭聲了。

就在這時，夾著尾躲的遠遠的五城兵馬司又殺回來了，遠遠的兩個隸役把皮鞭揚空得“啪啪”直響，高聲喝道：“五城兵馬司辦差，閒雜人等一概閃開！”

一堆提著水火、配腰刀、提著鐵鏈子的步快氣勢洶洶帶推帶罵，把圍觀的百姓得如船至浪開，向兩旁翻涌過去，只聽人羣中叮噹作響，有人大：“哎喲，燙了我了”。

“我的娘唷，誰翻了我的攤子，我的什錦大菜包……”。

巡城使衝上前去，站到錦衛和邊軍之間，扶了扶歪了的帽子，高聲喝道：“五城兵馬司賈古賈大人，到～～～～～”。

“啪！”一個薄皮包餃把他剛扶正的帽又打歪了：“滾一邊夾谷去”。

賈古大人趕忙的跑到馬上就要打起來的兩軍中間，把腰刀一拔，“嗆”地一聲斜指長空，威風八面地喝道：“統統住手，威國公爺楊大人到～～～～”

氣焰囂張的邊軍將士一聽，向前的步子頓時往後一退，本來衝在前邊的幾個百戶、把總、伍長一類的兒，也急忙左右拱，把自己回了人堆兒裡，免得太顯眼。

對面的錦衛也不再吵鬧了，現場一時雀無聲。

楊凌皺著眉頭踱到場中，繞過幾只扣在地上的大碗和散落在旁邊的麪，然後不悅地看了看那些邊軍兵，這些驕兵悍將們不膽怯地又退了兩步，蔫了吧嘰地耷拉下了腦袋。

楊凌重重地哼了一聲，斥道：“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本事呀，都給我回去自領軍法，每人二十軍，還不走？”

幾個百戶面面相覷，他們互相對了個眼，拱手道：“末將遵命！”邊軍小方陣齊刷刷的退了幾步，然後向左一轉，大踏步地去了。

楊凌子一轉，向錦衛阻攔的方向走去，錦衛們自發地退開，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賈指揮和巡城使急忙追在後邊，從兩道人牆間走了進去。

最後一縷煙氣嫋嫋地消失在空氣中，香已燃到盡頭，一個親兵走到江彬旁，低聲道：“大人！”

“嗯！”江彬慢慢張開雙眼，掃了一眼香爐，眼神突轉凌厲，他長長吸了口氣。大喝道：“姓錢的，給我出來！”

錢寧提了桿紅纓槍，站到了門牌樓下，怒聲道：“姓江的，你待如何？”

江彬嘿嘿冷笑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三柱香已燒盡，你不人，那就劃出道道來，是咱們單打獨鬥，還是先讓手下的兄弟們比劃比劃？”

錢寧瞧他煞氣衝宵的模樣，豈敢與他武，聞言只是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還是一方帶兵的將領，明明就是一個兵，肆無忌憚，竟敢帶兵圍困、威脅本”。

江彬仰天大笑：“哈哈哈，讓你說著了，老子就是個兵子、兵油子，大丈夫什麼氣都得，就是王八氣不得，老子不當王八，你堂堂的錢大人頭不出，莫非卻要做只小王八不？”

江彬旁的親兵鬨堂大笑，錢寧氣的臉紅如，戟指火道：“姓江的，不要欺人太甚，老子要把你下大獄，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彬森林地道：“你試試看，有本事先抓了老子再說，不要說不練啊，是條漢子站出來，呸！老子是兵？你就是一個無賴！”

錢寧一看他舉步上前，領著人要衝上來，急忙道：“老子還就無賴了，我會自降份和你手？來人來人，關門，我倒要看看，他長了幾個膽子敢把廟砸了”。

江彬虎吼一聲，雪亮的雙刀霍地舉起，旋風一般捲上臺階去，“嗵”地一聲，一腳踹在半掩的廟門上，把兩個正在推門的錦衛撞得倒翻出去，口中大吼一聲道：“誰敢關門？呀～～！”

他掌中雙刀一擺，一招“金剛出世”作勢劈，錢寧見無法再避，於是手中纓槍一抖，一招“青龍點頭”，雙拉開了架子，兩人手下的親兵也大呼小，刀槍並舉。

楊凌堪堪趕到，老遠的大一聲：“住手！”

錢寧江彬目一掃，瞧見是楊凌到了，不由一個喜一個驚，暫時都僵在那裡。楊凌快步趕過來，目凌厲地一掃，喝道：“兩個朝廷命，在這裡舞槍弄刀的何統，全都給我收起來！”

江彬悻悻然地收了刀，錢寧喜出外地迎上前道：“國公爺，您來的正好，這位江大人實在太過蠻橫無理，下知道他是您的部下，所以不爲己甚，他卻步步，此事還請國公爲我作主”。

江彬怒吼道：“放屁，你這……”。

“住口！”楊凌四下看看，見圍觀的百姓站的輕遠，這才放下心來，一扯二人道：“走，咱們進去尋個地方慢慢談，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居然鬧得如此天翻地覆，真是豈有此理”。

楊凌拉著二人進去，在草木園中尋了一石桌，讓二人都圍桌坐了，自己居中一坐，左右看看，說道：“說吧，到底爲了什麼口角，鬧出這麼大陣仗？”

江彬臉紅脖子地道：“不是口角之爭，這廝搶了我的人”。

錢寧冷笑：“怎麼就說是你的人？證據呢？”

楊凌兩眼一直，隨即苦笑道：“你……你們，原來是爲了人？真是氣死我了，秦灘河上佳麗如雲，就非得爭那一個？就算你也看上了，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今兒錢大人做了幕之賓了，那你江大人明天就起早再來，搶在他頭裡嘛”。

楊凌說完自己直想笑，兩個嫖客爭風，自己這話說出來雖是實言，聽著總是有點怪怪的。不料江彬瞪起牛眼，氣得直擂桌子：“我的國公爺啊，鬼才稀罕和他搶姑娘，他搶的是我的人，我的那個小妾王滿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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