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泛黃的秋葉打著旋兒從枝頭落下, 朱紅的宮墻盡頭步履匆匆走來一行人。
大長公主著一絳紫華服,臉上即使上了厚妝,還是掩蓋不了一夜未眠的倦, 邊走邊吩咐小跑著跟在自己側的文:
“信王大軍攻城攻了一夜,如今正是疲乏的時候。羅越之子空有其名, 在用兵上卻半點不及他,若不是朝中現無人可用, 陛下也不會啟用他。本公主親去城門督戰,宮里的一切就有勞太傅了。”
“臣定不辱命!”須發花白的老臣躬作揖。
大長公主腳步微頓, 有些出神地看著宮墻外金黃的銀杏樹,道:“京城若守不住,這江山就得易主了。”
信王雖有個藩王的封號, 卻同封氏皇族沒有半點親緣關系。
在昨夜之前,大長公主一直以為最后會同封時衍一決雌雄的是封朔,怎料半路還殺了個信王出來。
大宣江山若是落在了信王手里,那才是真的民生多艱。
***
到了城門,大長公主親自登上城樓,看到守城的將士一臉頹, 頭一回從心底到大廈將傾是何等不可挽回的巨力。
朝廷大軍的軍心是散的,所有將士似乎都把恐懼和絕寫在了臉上, 本沒法迎敵。
信王大軍就地生火做飯,飽餐一頓補充力后,再次以車戰發起攻城, 城樓上的朝廷守軍從一開始的惶恐到麻木,到最后只剩下疲乏。
他們在京城安逸了太久,沒打過幾場真正的仗,先鋒軍和后勤部隊的配合也是狀況百出, 到飯點供應不上飯,滾石、弓箭這些對付敵軍爬云梯的武也不能及時補給。
城門還沒破,就不斷有守城的小卒棄甲而逃。
大長公主面沉如霜,厲聲喝住迎面跑來的一名小卒:“大敵當前,你跑什麼?”
小卒瞧著不過十**歲的年紀,看樣子從軍沒兩年,回話時兩,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還沒娶媳婦兒……我不想死……”
大長公主眼神冷寂,仿佛在看一個死,拔出一旁侍衛的佩劍,一劍砍斷了小卒的脖子,噴出來的鮮濺了一,鮮襯得面容更加冷厲:“再有臨陣逃者,這便是下場!”
城樓上還有退卻心思的小卒,不免都打了個冷。
大長公主指著后的京城,紅著眼道:“城門背后就是你們手無寸鐵的老父老母、妻姐妹,你們不在這里為們擋著,等城破后看著們被欺.凌.侮辱嗎?但凡有點,都得反賊踏過了你們的尸才能越過這座城門去!”
這番話說得不將士都愧低了下頭。
大長公主喝道:“豁出命去也得把城門給我守住!”
守城的將士被這番話激起了,一掃之前的頹態,當真是拿命在堵城樓上的窟窿。
城樓下方不斷有流箭和炮彈飛來,到都是破聲。
城樓守將捂著頭跑上城樓,面上明顯有慌之:“大長公主,您先去城樓下躲躲,這上邊危險。”
大長公主直接用剛砍了小卒的那把劍指著守將脖子:“城門若是守不住,提頭來見!”
這守將是個沽名釣譽的,仗著父輩的功勛,平日里在朝中攬了不賢名在,如今朝中無人可用才被迫掛帥,大長公主若是不過來,只怕他躲著連城樓都不敢上來。
被大長公主用劍指著脖子,守將還是答得義正言辭:“請大長公主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然城門守了半日不到,那名守將被流箭劃傷了胳膊,就裝出一副重傷的樣子不能再上城樓指揮,為了穩定軍心,大長公主再次親上城樓。
哪怕在指揮戰局上遠不如那些將軍,但只要站在城樓上,就是飄在城樓上方的第二片旌旗。
*****
消息傳到養心殿時,病重得連床都下不了的封時衍了干裂起皮的,吩咐左右:“傳醫前來。”
自他病重,太醫院的太醫們就一直是被扣在宮里的,院使很快來床前替他診脈。
封時衍眸沉寂著帳頂:“下虎狼藥。”
院使把脈的手輕輕一:“陛下……您如今的子,怕是不住那藥力。”
所謂虎狼之藥,無非是在短時間發揮奇效,可藥力一過,對人的虧損也極大。
封時衍道:“姑姑一介流都親上城樓了,朕作為一國之君,哪能這般茍且?便是死,也該在兩軍陣前站著死。”
他話已至此,院使只得開了藥。
一劑藥喝下去,封時衍只覺上的確是輕盈了不,他沉聲吩咐:“把朕的戰甲拿來。”
總管太監有些憂心道:“陛下,甲胄太沉,便不換戎裝了吧。”
封時衍瞌上雙目,重復了一遍:“拿戰甲來!”
總管太監沒法,只得讓宮人去取。
宮捧著明黃金甲的各部件魚貫而,封時衍長開雙臂任宮們給更著甲。
戎甲的重量在上,仿佛是把這座江山都扛在了肩上。
甲胄比尋常更能撐形,封時衍換黃金甲后,單看形,倒是英武如初。
他步履沉重上前,拿起最后一名宮托盤里的佩劍,迎著白得刺目的天一步步走出了這間困住他多時的寢殿,猩紅的戰袍長長地拖曳在他后,仿佛是一面染的旌旗。
所有的宮人看著們的君王,大抵都知道他回不來了,無聲而默契地跪了下去,兩手疊放在地上,額頭抵著手背,謙卑而虔誠。
面對宮墻夾道兩側伏跪送行的宮人,封時衍頭了,最終一句話也沒說,目不斜視從夾道走過,唯有他后猩紅的戰袍被秋風吹拂著,揚起一個凌厲的弧度。
宮墻外落木蕭蕭,紛飛的銀杏葉也多了幾許凄涼。
****
封時衍親自趕到城門督戰,朝廷大軍士氣大振,勉強撐過了這第一日。
但信王也算著時辰的,他知道楚昌平撤兵不敢再戰是因為士氣大損,楚軍又沒有軍糧充,若是跟朝廷大軍前后夾擊他,朝廷大軍有一道城門隔著折損不了多,反倒是力不支的楚軍被他的軍隊回頭咬住了,又得折損大半。
如今楚昌平只能等,等楚昌平帶著渝州駐軍上京。
信王心知自己想要取勝,就必須得在楚承茂的渝州軍抵達京城前,把京城給拿下,所以攻城的車戰就一直沒停過。
朝廷大軍堅持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憊不堪。
第二日一早,信王直接下令,做完朝食把軍營里的鍋碗都砸了,剩余的糧草也燒了,不拿下京城,接下來他們就沒糧吃。
再無退路的信王大軍這天攻勢比先前任何一天都猛,一個個都不要命似的往云梯上爬,十幾個小卒推著攻城槌一下一下猛撞著城門,包了厚重鐵皮的城門直接被撞出無數凹坑來,城門上方也抖落不石灰,可見力道之大。
城樓上的朝廷守軍人人都是驚惶的,攻城攻了兩天一夜,他們能用丟下去砸敵軍的石塊都用完了,就連箭都不夠了。
眼瞧著敵軍到了程,爬上云梯,卻別無他法,只能手持長矛,在人快爬上來時再給刺下去,但這樣就導致不斷有敵軍爬上城樓來。
底下的城門門栓已經被撞得裂開了,幾十個小卒在城門用力推著城門,靠最里邊站的因為不住攻城槌撞門的力道,面痛苦口吐鮮,顯然是被震傷了五臟。
封時衍兩手撐在城墻垛上,瑰麗的鎏金護腕在日下反出炫目的澤,他眼底有野心,也有不甘,最后通通歸為沉寂。
“傳朕口諭,城樓下列陣迎敵!”他沉喝。
城門將破,只要守城主將沒死,理應率兵迎戰。
大長公主在城門這邊守了一天一夜,原本心梳理好的頭發散落一縷下來,臉上也有些許煙塵,看著封時衍下城樓的背影,眼底閃過幾訣別的痛苦,高喊道:“臣婦盼陛下凱旋!”
***
京城將要被攻陷的消息傳遍了皇宮每一個角落,宮太監們拿著大包小包從各宮收刮來的財匆匆跑路,軍們也都自顧不暇。
姜言惜自被關進大牢,就斷了對外的一切消息來源。
等宮外的前朝舊部趁溜進皇宮來天牢救時,姜言惜不覺驚喜,只是心中恍惚得:“你們怎麼來了?”
一名前朝舊部一邊忙著幫姜言意打開手腳上的鐐銬一邊道:“信王攻城,狗皇帝親自前去督戰,城門馬上就要被攻破了,狗皇帝死在信王手里那也是死有余辜!公主放心,我們能帶公主安全出城的……”
那名舊部還說了什麼,姜言惜已經全然沒聽清了,腦子里只剩下封時衍死了幾個字。
那日份被揭穿,封時衍拿劍指著時抖的手和猩紅的眼不控制地出現在眼前,明明神還是木然的,但眼底已經落下淚來。
被半扶著走出天牢時,姜言惜對隨行的幾名前朝舊部道:“我份被識破后,姜尚書肯定也被抓了起來,你們去找找姜尚書,把他也救出來。”
幾名前朝舊部忙又去牢里找人,只留姜言惜和那些過刑的前朝舊部在門口等著。
姜言惜看了他們一眼道:“封時衍馬上就要死了,前朝的仇也報了,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你們的前朝公主。”
言罷提起擺轉就跑。
之前照顧的宮想追,奈何手腳都被用過酷刑,行不便,只能無措大喊:“公主,您去哪兒?”
姜言惜回過頭,道:“我這輩子,出沒得選,命運沒得選,我唯一能決定的,就是自己的死。”
言罷沒再回頭,義無反顧往南城門的方向奔去。
***
烈日當空,城樓下的攻城槌還在一下一下撞擊著城門,站在城樓上的朝廷守軍已經被從云梯爬上來的敵軍殺得所剩無幾。
保護大長公主的兩名護衛上都已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卻還是不斷有敵軍從云梯爬上來。
大長公主看著正空的太,眼底也有了些認命的神。
這半日,終究是守不過去了。
“嗚——”
遠響起沉悶的角聲,漫天沙塵里,只見一人一騎疾馳而來,猩紅的披風在風沙里一揚一揚的,后跟著約莫一千騎。
大長公主瞇起眸子,有一瞬間當真以為是自己眼花出現了幻覺。
但隨著那只輕騎靠近,馬背上的人也逐漸能看清時,從來都以強勢著稱的大長公主,竟也紅了眼眶。
當然知曉楚昌平為何只帶一千騎前來,楚軍斷了糧,將士們沒東西吃,楚昌平不敢冒險把余下的人馬都折進來。
楚昌平帶領的這只騎是由自愿跟他來支援朝廷的將士組的,這些人里,有的是純粹對他死忠,有的是還有親人在京城。
他們在信王大軍后方撕開了一道口子,但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城門徹底被撞毀以后,一切都已定局。
信王大軍狂嘯著殺進了城里。
封時衍坐在馬背上,看著洪水一般從城門瘋狂涌進的信王大軍,高舉起手中長劍,大喝一聲:“殺!”
“殺——”
城里僅剩的一隊重甲騎兵迎面沖了過去,廝殺聲震天,尸以眼可見的速度在城門口堆疊。
城門外的信王大軍太多,堵在外邊一時半會兒沒法全沖進去,回過頭就死死咬住了殺進重圍里的楚昌平一行人。
眼瞧著京城唾手可得,但封時衍借著城門口一下子不能涌大批軍隊的優勢,指揮部下不斷屠斬京城的小卒,信王急得眼都紅了,像一頭狂嘶吼著:“放箭!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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