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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衙門，一名著上紅下綠袖衫，高髻簪花，額間描有桃花鈿，腰間配著令牌的中年婦人正于堂中來回走，手中握著把團扇不停地扇著風。

“蔣！”

一名前去探信的衙役折返行禮。

“如何？”那形的蔣連忙站定問：“是合是分？”

“分是分定了的，已是鬧去了京衙！”

“作孽喲！”蔣恨恨道：“我便知有那丫頭在，只有分的份兒！”

“橫豎不就是個外室娘子嗎？婚姻之事，哪有盡是稱心如意的？都不肯退一步，這日子還怎麼過！”蔣頭痛不已：“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丫頭貫會給我找麻煩！”

為京中之首，掌天下事——前不久朝廷才頒下《婚聘及時詔》，鼓勵婚嫁之事，可這吉家丫頭倒好，事事專與對著來！

前前后后拆了不知道多樁親事了！

“……當初來我這兒做畫師，直言不諱說自個兒喜歡湊熱鬧，我看不單喜歡湊熱鬧，分明更喜歡制造熱鬧！”蔣的扇子越搖越快。

“蔣有所不知，這回倒當真怪不得吉畫師，那曹家郎君并非是養了外室，而是偽造戶籍文書再娶！”

“什麼？”蔣扇扇子的作一頓，眼睛一瞪：“有妻另娶？”

衙役忙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一說明。

蔣的火氣愈發大了。

卻不再是對吉家——

“家中有了妻要納妾，讓他納妾，他便還要通房丫頭，給了他通房丫頭，他又跑去狎養外室！這些不夠，竟還要另娶！”

這些男人真真是底線在哪兒，他們便要越過一步去踩哪兒！

不底線心里撓爪得慌！

“走，隨我去京衙！”蔣大步出大堂。

此事本也在的職責范圍之。

雖說為冰人，需時刻牢記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這貨犯的事兒，可都在婚律上寫著了——人要作死，老天也救不了！

京衙外，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此事有吉家人指證、蘇蓮娘為證人，又有專負責京中事的蔣在側，案很快便明朗了。

只還有一點——

“依照律例，還需使人前往幽州衙門調取當初曹舉人偽造戶籍的文書留存。”京兆府尹公事公辦地講道。

雖有蘇蓮娘的婚書為證，但曹觀亭仍在抵死否認，甚至說蘇蓮娘手中的婚書是假的，他是與對方有些牽扯，但從未有過另娶之舉！

眾人如何想是一方面，審案卻要講求嚴謹二字，故而若要真正坐實此事，便還需驗證婚書上的姓氏戶籍信息與幽州衙門中的留存是否一致。

衡玉知道，這是必不可的流程。

當初待吉吉，可使人請蘇蓮娘一同京，若對方答應，可帶上婚書為證。

但幽州衙門里的留存，卻非是可以提早取用的，還需曹觀亭之事在京中立案，有了名目之后方可持公文前去調取。

只是從京城到幽州，一來一去四千里遠，若辦差之人再散漫些，不得要月余才能折返。

一月的時間，或會生出諸多變故——尤其是曹觀亭一口咬定婚書為假，看似是無謂的掙扎，卻未必不是另有盤算，想給家中留足時間，以便在幽州再做些什麼手腳……

曹家有族人在幽州扎，曹觀亭當初偽造戶籍之事又極有可能收買了衙門里的人，這一樁案子勢必要牽許多人，那些人若有足夠的時間通氣，縱然是為了自保，定也會做些什麼！

暗中調換戶籍留存，不慎走水燒了個干凈……

這些皆是有可能的！

衡玉如此想著，腦中飛快轉，思忖著有沒有其他方法激曹觀亭當堂承認此事，好拿他的供詞將此事當眾錘死，再無生變的可能。

有著舉人功名的曹觀亭仍然站在堂中不曾下跪，此時略微冷靜下來，同衡玉對視間，滿眼冷笑。

吉家想要借此毀了他，尚且沒有那麼容易！

“大人只管使人前去幽州調取戶籍留存，以辨這蘇蓮娘話中真偽，曹某行得正坐得端，從未有過另娶之舉，任憑他人如何誣陷，大盛律例自會還曹某清白！”他愈發鎮定，甚至擺出坦模樣。

蘇蓮娘咬了后牙。

當初當真是瞎了眼！

如此之下，擺在京兆府尹面前的，唯有暫時退堂，需待幽州證取回之后再審此案。

見府尹大人就要拍響驚堂木，衡玉正開口時，忽有一名衙役快步走了進來。

“大人！幽州刺史使差送來此，只道其中乃是大理正曹灃之子曹觀亭有妻更娶，偽造戶籍的證！請大人過目！”衙役將一只匣子捧到京兆府尹側。

四下嘈雜起來。

曹觀亭面巨變。

怎會如此？！

衡玉也意外至極——怎會有這樣的及時雨？

京兆府尹正打開匣子，將其中證一一展開來看，只見不僅有曹觀亭偽造戶籍的文書證據，更有曹氏族人、及幽州衙門中人陳述幫曹觀亭遮掩此事的供詞！

他命師爺將那些供詞當堂復述了一遍。

曹觀亭再無方才的鎮定，雙發跪了下去：“大人明鑒，這些皆是誣告啊！”

“鐵證之下，由不得你再行狡辯！”京兆府尹肅容道：“大理正曹灃之子曹觀亭有妻更娶，兼偽造戶籍，狡辯之下意反誣他人，數罪并罰之下，判杖八十，奪去舉人功名，徒五年！”

此判決一出，圍觀百姓間立即炸開了鍋。

無數唾罵聲中，一道年輕男子的贊賞聲便格外醒耳：“這位曹郎君當真人欽佩至極——”

這聲音清朗悅耳，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怕不是在釣魚找罵？

聲音的主人著月白錦袍，手持折扇，迎著眾人或疑或不滿的視線，邊笑意如沐春風：“以試法，警醒世人，在推進婚律普及一事之上，為另娶獄第一人的曹郎君實在功不可沒。”

雖說《戶婚律》推行已有些個年頭，但并非人人都知其中條例，且麻麻的繁瑣文字，哪里有這般實例來得人記憶深刻？

曹郎君無疑是給世人上了生的一課啊。

四下說笑著贊起來。

再看那開口的年輕人，便覺得順眼許多。

年輕人生得頗好，自風流倜儻之姿，料上乘，手里的扇子也不錯，扇面上的字也寫得矯若游龍，定睛細瞧之下可見是個……“俊”字？

“……”眾人瞠目。

倒從未見過如此直白自夸之人。

這位風格清奇的年輕人緩緩搖著折扇，向自公堂走出來的吉家一行人。

和大多數人一樣，他的視線落在了那著黛襦的俏上。

男子眼中閃的笑意更真切了些，自語喟嘆道：“我家小妮子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