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應道,“之前和爹爹分開,爹爹讓阮叔叔帶著我跑,后來走丟了,自己沒注意,摔跤了,就被劃傷了……”
李裕再次想起彭鼎說的他自己一人蜷在樹下的場景。
李裕看了看他,“疼嗎?”
上藥是會有些疼的,但丁卯說,“不疼。”
李裕輕聲,“真不疼?”
丁卯皺眉,“丁卯懂事,丁卯不疼……”
李裕指尖微滯,沒再說旁的,只是不敢在看他的眼睛,繼續道,“這麼勇敢,那我上藥了?”
“好。”丁卯疼得挪了挪腳。
李裕正好上完,又同他說話,免得他繼續將注意力放在傷口這里,“丁卯,三叔同你說件事。”
“什麼事?”丁卯看他。
李裕放下藥膏,看著他,認真道,“丁卯,日后不能再三叔了,尤其是旁人在的時候。”
丁卯點頭,“我知道了,爹也說了,不要他爹,要跑遠一些。”
李裕手綰過他耳發,“丁卯很勇敢,丁卯日后,要三叔木叔叔,記住了嗎?”
丁卯繼續點頭,“木叔叔。”
正好劉大夫的藥煎好,是溫印端了過來,他們叔侄兩人呆了好些時候,溫印也見他們兩人說了許多話,緒平復了,正好藥也晾得差不多了。
“就小半碗,勇敢喝了,這里就不會不舒服了。”李裕指了指他額頭,還有前。
丁卯應當是很的很不舒服了,所以李裕說完,他一面喝一口就喊一聲苦,不喝了,但最后還是被李裕哄了很久,將這小半碗藥喝完。
李裕終于長舒一口氣。
見李裕如釋重負的模樣,溫印笑了笑。
***
已經在山中停留了一晚上,周圍到都有尋人的駐軍,周遭也不算安穩。
等李裕這理妥當,一行人就重新開始上路。
丁卯同旁人在一不合適,就坐在溫印和李裕的馬車里。
他還生著病,方才同李裕說話神了些時候,眼下,又有些迷迷糊糊的,便躺在溫印懷中小寐了一會兒。
原本昨日從盧城出來,只需要大半日就可以抵達下一作城池,但當時一場暴雨將人困在了山間。眼下雨過天晴,彭鼎又讓人探過了,路是通暢的,可以上路,便繼續下山。
但雖然路是通的,但一路并不順利。
一是昨晚暴雨過后,雖然路沒有中斷,但到都有被吹倒的樹,還有不積水,因為積水很深,蓋住了地面,所以有些泥濘容易卡不見,陷其中,所以除了早前有人探路之外,馬車走得都很小心,便不敢快。
二是,來來往往都有搜人的駐軍,不過這是婁家的車隊,又是婁長空親自在,周圍的駐軍也沒怎麼為難,要為難,昨晚在破廟的時候就為難的,眼下只是例行公事查看,但例行公事也需要時間。其中,也真遇到一兩駐軍上馬車搜的,但聽說是婁長空的兒子,也沒多說旁的。
丁卯早前在京中,李恒因為病著,所以為人低調,見過丁卯的人很,而且這些搜尋的人,明顯應當目標不在小孩子上,所以都順利過關,只是反倒讓李裕開始回想李恒的事。
丁卯在溫印懷中睡著,李裕起簾櫳,目一直落在馬車外,思緒卻停留在別……
他在想李恒的事。
在他記憶里,李恒要八.九月才會開始陸續出事,十月被李坦的人抓住,但眼下才三月……
足足提前了半年有余!
這是他一直疑的地方……
這麼久以來,其實現實和記憶軌跡真正不一樣的地方只有溫印這里,婁長空的軌跡發生了不同;再有便是他,他在私下奔走,提前做了很多事的準備。
除此之外,沒有旁的事同以前有差別,尤其是李坦和李恒之間……
他沒有做任何事,讓他們之間矛盾激化或是緩和,他們之間的鋒,也都按照他記憶中的軌跡在繼續,溫印更沒有介他們之間的事。
但李恒在三月就出事了……
哪里不對?
李裕攏眉頭。
早前聽彭鼎說找到李恒的時候,他心中就萬分詫異,但真正見到李恒和丁卯的時候是來不及細想的,只有眼下真正有時間……
就算因為他提前去了蒼月的原因,同李恒遇上,但實質上,即便他沒有經過,李恒也會被追兵死或者生擒,所以,他只是經過了這條線,也就是說,早前他不是這個時候去的蒼月,所以同這條線沒有集,眼下他正好路過,所以和李恒還有丁卯有了集……
李裕想起在盧城看地圖的時候,銘躍曾經嘆過,說李恒這條進攻的路線是要孤注一擲嗎?連后路都沒給自己留?
他當時也意外,但那時他心中深固的印象是李恒會持續到八,九月才會戰敗,被李坦的人扣回京中,眼下才三月,還有半年之久,所以他沒有多想。
但其實……
李裕回過神來,如果李恒已經知道支持他的人越來越,也逐漸疲,他同李坦之間,他必輸無疑,他表面上讓人與李坦的人正面鋒,做出進攻之勢,但實際,是趁機逃跑?
馬車中就有地圖。
李裕隨手翻開地圖,果然……
如果李恒真是要孤注一擲,他是不會帶上丁卯的,他帶上丁卯是因為要從良城這離開,然后借機西逃,從濱城出長風,要麼逃往蒼月,要麼逃往南順……
只有這一條,他才會帶上丁卯!
但這些都是后話!
李裕繼續看著地圖,如果按照時間算,他的推測應該沒有錯,李恒是有這個打算,所以讓了前方的大軍做了他的擋箭牌,給他贏得繞道濱城的時間,但中途出了意外……
李裕指尖微滯,意外是,李坦識破了他的意圖,也猜到了他的機和打算,直接派了人攔截,所以才有了早前的一幕。
李裕握拳抵在鼻尖,如果是這樣,那時間,地點都能對得上,而李恒會帶上丁卯,就是知曉大勢已去,決定逃走,不做掙扎
李坦沒他想象中那麼好對付,等李坦緩過神來的時候,李恒潰不軍,也知曉頹勢已定,無力回天。但他始終沒算計過李坦,因為李坦連他的后路都算計了……
如果是這樣,就所有的事都連在了一,銘躍沒猜錯,就是李恒知曉自己會敗走,但被李坦猜中,派人截殺,這就是真相。
但他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會從十月提前到三月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
因為如果沒有這件事,那說明所有的事,時間線在他的掌控范圍;但如果有這件事,就意味著在他和溫印這發生改變的同時,別的地方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這種雙重的變化,是失控的。
甚至意味著,他早前所做的一切甚至有被徹底推翻的可能。
這種猜測讓李裕自己都覺得害怕……
思緒間,李裕越發覺得頭疼,便手了眉心。
不應該,如果真是沒有直接關系和牽扯的事都在發生著變化,那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不會沒有任何跡象。
單憑這件事……
忽然,李裕愣住,想起給丁卯上藥的時候,丁卯說的,李恒讓他同阮叔叔一,那就是李恒特意沒讓丁卯同他一,因為,他想自己引開追兵?
李裕想起在山神廟見李恒的時候,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上有傷,也混著雨水和泥水往下流——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所以才特意引開李坦追兵的。
是為了讓丁卯離開……
在早前的記憶里,因為他沒有在這個時候去蒼月,所以沒有經過這里,見到李恒的不是他,是李坦的人,所以李恒確實是那個時候就被捉住了。
他今天見到他有傷,但不是致命的傷,他是自盡的;但如果當時找到李恒的人是李坦的人,李恒想知道丁卯有沒有順利逃走,就一定會吊著一口氣,直到確認丁卯的消息。
所以,那時候的李恒其實就已經被李坦的人抓回京中了,押運途中再加上在京中被關押的時間,在被賜死之前,李坦折磨了他六個月。
李恒的子一向不好,但他能熬那麼久,是因為要確認李坦這一直沒有丁卯的消息;如果一直沒有,就說明丁卯真的逃走了,所以他想盡辦法熬了半年,而半年之后,還沒有丁卯的消息,李恒知曉丁卯至沒落在李坦手中……
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李恒知曉丁卯在他這里,也知曉他一定會照顧丁卯,所以當場自盡。他自盡,他就沒以有后路,丁卯也才可以真正安穩得跟著他,丁卯也就安全了。
這才是李恒的意圖。
李裕眼眶再次微紅,盡管他不想去想,但也想通了,不是什麼軌跡發生了改變,也不是什麼時間提前,只是他眼下才知曉了事實的真相……
在早前記憶中他不知曉的那時間線里,李恒引開了追兵,任憑李坦折磨他,也熬了半年,確保丁卯的安穩;而李坦,他抓了李恒沒說,而是慢慢折磨他,以為是李恒不住折磨,一個個了黨羽,他再將黨羽除盡,實則是李恒一點點給他,就能一點點熬到丁卯安穩的時候。
這才是真相……
李裕深吸一口氣,心復雜,慨,又沉默良久。
回神的時候,見丁卯已經醒了,坐起來,在溫印懷中同溫印一道算著算數。
丁卯喜歡算數,“四個加四個,八個!”
“算這麼快?”溫印又考他,“那三個加五個呢?”
“還是八個!”丁卯一口氣說出。
溫印驚訝,“怎麼算的?”
他才四歲……
丁卯笑道,“一指頭挪到這邊,一這頭挪到這邊,就是四和四,一樣的!”
溫印托腮,“小豆芽,你太有算數天賦了,算賬肯定很厲害。”
丁卯笑道,“算賬是什麼?是好吃的嗎?”
溫印笑開,“可能不好吃。”
“要喝水嗎?”溫印見他才醒,又說了會兒話,應當口了。
丁卯應好。
溫印端水給他,他捧著杯子咕嚕咕嚕一連喝了幾杯,然后又同溫印一道玩著算數的游戲。
馬車中開始陸續充盈著笑聲,李裕的目也開始漸漸緩和。
耳邊還是溫印同丁卯說著三加六,四加五怎麼算數的聲音,兩人不時笑作一團;而在此之前,丁卯這一路應當都活在在驚慌,恐懼和逃跑中,眼下同溫印一,卻是說不出的安穩,踏實和溫馨……
李裕慢慢垂眸。
丁卯需要的是這種安穩與踏實……
“小豆芽,很聰明啊~”溫印刮了刮他鼻子,“是一聰明的豆芽~”
正好下下打盹兒醒了,趁著丁卯不在溫印懷中,“嗖”得一聲重新占據溫印這的黃金位置,驕傲得抖了抖上的貓,宣告它回來了。
“它什麼?”丁卯不知道它的名字。
溫印應道,“下下。”
“為什麼下下?”小孩子都是十萬個為什麼。
溫印:“……”
溫印忽然沒有應聲。
李裕轉眸看向,不知怎麼了?
溫印愣住,“我想了好久,我好像真忘了為什麼它下下……”
小豆芽噗嗤一聲笑開。
李裕也好氣好笑,應當除了溫印,這世上也沒誰了。
李裕解圍,“下下是臘月下旬來的,所以你給它取的名字下下。”
“哦,對!”溫印總算想起。
“喵~”下下表示抗議。
丁卯則笑得“咯咯”作響。
馬車里充盈的笑聲里,李裕也才跟著角微微勾起,而馬車也慢慢緩了下來,彭鼎的聲音在外響起,“主家,東家,到盟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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