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平安夜
人的笑意諷刺又涼薄,微微瞇起來的狹長眼睛就像是雪狐貍一樣,漂亮,勾人,卻又著深深的森冷之意。
蕭以以往十分敬畏。
此刻,心中卻僅僅剩下了畏。
「我……猜不出。」蕭以牙齒打,不知道是被這寒冷的冬夜凍的,還是被這人給嚇的:「我真的猜不出,我不知道老祖宗你……你也認識。」
這人為「老祖宗」,實在是個罕見的稱呼。
再加上人分明年輕貌,形窈窕,這「老祖宗」的稱呼擱在上,要是被別人聽到了,肯定會覺得非常奇怪,畢竟一個年輕人,實在沒有理由被得那麼老。
但是那人看起來對此卻沒什麼意見,相反,十分用。
好似的年紀,真的當得起。
撇去年輕的容貌與妖嬈的材不談,這人上所積澱的那種氣質,眸中的神,面上的神態,都好像真的累積了厚重的歷史時間,沉甸甸的,令人拜服,甚至恐懼。
「我認識,很久了。」人拇指上的玉扳指自蕭以臉頰上往下,最後抵在的部:「現在知道了?」
蕭以部了下,覺那裡抵著的,已經不是什麼冰涼的玉扳指了,而是一把尖利匕首。
「……知道了。」蕭以喃喃道:「我已經知道了。」
「那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麼做麼?」
「……知道。」蕭以到底是個聰明人,雖聰明地應了,卻不甘心。
「乖。」人一笑。
人面上帶著的那抹笑,在風雪夾雜的燈下,顯得冰冷極了,慢悠悠地站起來,折返往回走,再也沒說話。
自然,也沒讓蕭以起來。
蕭以已經完全絕了。
只是沒吃晚飯而已,當然不會死,但是害怕自己會凍死在這裡。
「老祖宗。」
等人快要走到別墅樓的臺階時,風雪中傳來男人盡量剋制的聲音,人停下來,迴轉去。
「這麼快就出差回來了?」人笑道:「慕白。」
蕭慕白自風雪中走出,上昂貴的定製西裝早已經皺得不樣子,氣吁吁,原本打理得緻的短髮已經被風吹得糟糟的,一塌糊塗,完全不似他以往翩翩公子的形象。
蕭慕白在不遠頓了頓,停下整理了下頭髮與西裝,正正領帶,這才走過來,瞥了地上的蕭以一眼,略略蹙眉。
蕭以像看見救星似的,怔怔地看著他。
蕭慕白不聲地吸了一口冷氣,溫雅低沉地開了口:「事辦完了,剛好又聽說這邊出了事,就想著早點回來。」
「這麼趕啊?」人依舊是笑得諱莫如深:「今天天氣不太好,航班有些停飛了,你是坐高鐵回來的?可真是難為你了。」
「沒什麼。」蕭慕白道:「只是想著,能替老祖宗把一些難纏事,儘快給解決了。」
人輕描淡寫地贊他:「蕭家麼,如今也就你還靠得住。」
「老祖宗謬讚了。我應該的。」
「你這麼累,這種天氣里還黑開車趕過來,實在是辛苦。」人回走了幾步,笑盈盈地看著蕭以:「我這還讓你妹妹跪著,是不是有點過了?」
「沒有。」蕭慕白低聲道:「老祖宗讓以跪著,肯定是犯了錯誤,犯錯了,領懲罰,那是應該的。老祖宗的規矩,我們都還記得真真的呢。」
說著,他並著蕭以,跪了下來。
蕭以目更怔。
蕭慕白語氣溫和地說:「以是孩子,虛,會凍病的。如今犯了錯,全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教得好,如今我替跪在這裡,只願老祖宗讓以能回家去,小時候生了病,實在是不得寒。求老祖宗看在這麼多年的分上,原諒一次吧。」
蕭以眼睛紅了,卻不敢說話,人居高臨下地盯著蕭慕白,盯了許久,角往上勾。
蕭慕白說話向來和雅,不疾不徐,彬彬有禮,所以但凡聽他說話的人,都會覺得舒服。
他接著說:「既然老祖宗生的氣,覺得做事做得不好,就讓我來接手的工作,這樣老祖宗也能省心一點。以後,我會好好管教的。」
「你都這麼求我了,我如果再不答應,倒是顯得我冷了。」人笑道:「那就再跪十分鐘。無名,在這看著,時間到了,他們走。」
無名沒搭腔,一漆黑地倚靠在廊道上,盯著庭園裡的小雪。實際上,這麼久了,蕭家兄妹都沒聽說過哪怕一個字,一直以為是個啞。
人回了別墅,無名在原地盯著,蕭慕白把上的西裝外套下來,披在蕭以上,之後跪得筆直,一言不發。
十分鐘過去了,無名走下來,在雪地里了一顆裝飾道路用的卵石,隨手一丟,漠然地丟到蕭慕白面前。
之後,也轉進屋了。
蕭慕白連忙站起來,去扶蕭以,溫言道:「以,我們可以走了。」
「……哥。」蕭以再也忍不住,眼淚滾下來,蕭慕白低頭,抱住。
「沒事了,沒事了。」蕭慕白說著,托住蕭以,往上又扶了扶,可惜蕭以渾都凍得僵了,本站不起來,蕭慕白只好道:「哥背你。」
蕭慕白背著蕭以,走在風雪裡,蕭以從後面摟著蕭慕白的脖子,喃喃說:「哥,我很害怕。」
「怕什麼,哥在這裡。」蕭慕白笑道:「我會陪著你的。」
「這種生活,我已經……我已經撐不下去了。為什麼我們蕭家,是這樣的命運。」
「這世上本就沒有真的蕭家,我們如今這看似風的一切,都是被施捨的。以,你要記住,沒有老祖宗,就沒有蕭家,你要乖一點,不要去惹生氣。」
「我知道,我知道。」蕭以哽咽:「可是已經晚了,我已經惹了。我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再也無法挽回了。」
「什麼錯誤?」
蕭以搖搖頭,沒再說話,蕭慕白也不忍再問,兩兄妹在雪地里走了許久,越過凄冷的路燈與樹影,蕭以突然又開了口。
「我喜歡一個人,可是不喜歡我。」
「那就……不要去喜歡。」蕭慕白說完,又輕輕嘆息一聲。
「我已經喜歡上了,沒有退路了。」蕭以酸道:「哥,你有喜歡的人麼?」
蕭慕白笑:「當然有了。」
他將蕭以背穩了些,眼中溫又無奈,說:「我喜歡一個人,但我不能去喜歡。」
蕭以聽得朦朦朧朧,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能繼續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兩兄妹就這樣慢慢地在雪中行走,背後留下蕭慕白的一排腳印。
這樣的雪,繼續下著,由小漸大,時而又停掉了,如此一直到二十四號的聖誕節前夕,才算是真正地滿城飄起大雪來。
聖誕節前夕,晚上就是平安夜,當天十分熱鬧,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街上各店鋪的促銷活,商家瞅著這個最佳時間,瘋狂折扣促銷,這好像已經是聖誕節的一個最普遍現象了。街上店鋪的聖誕裝飾,路上那些裹圍巾,戴手套,群或雙的行人,熙熙攘攘,約會,逛街,吃飯,購,看電影,將這個節日的氣氛烘托到了一個極致。
本來是外來的節日,卻到國不得了的追捧,倒是襯托得那些傳統節日越發冷冷清清的了。
師清漪實際上對聖誕節沒多大覺,每一年的聖誕節前後,都得待在學校,於是的印象大概就是尹青那兩天收到手的各禮和蘋果,還有就是從別人裡聽到的所謂「大學城周邊的賓館旅社酒店晚上又要滿必須得早點預定」的無聊消息,實在不忍直視。
很多男生喜歡送尹青乎乎茸茸的大娃娃,不知道是什麼居心,太大了,尹青扔垃圾桶里又塞不進,於是只能煩躁地全部推進灰塵堆積的那間資料室,師清漪背地裡笑得不行,表面上卻還是十分乖巧地幫一起丟。
師清漪自己也收到許多禮,雖然每年都申明不接,但那些東西照樣往手裡塞,又不想帶回去,於是也和尹青一塊,全堆系裡的資料室了。
中午難得有空,又被雨霖婞這個看似很忙,實則很閑的大小姐拖去聚餐,神和音歌一早就被雨霖婞去了,地點還是在千芊的餐廳。
雨霖婞一見面就沒臉沒皮地向師清漪等人討要聖誕禮,結果師清漪攤手,神低頭,兀自淡然地喝茶,千芊則在那逗的蛇。
只有音歌掏出一顆牛糖,分給雨霖婞說:「雨姐姐,給你。」
「還是音歌乖。」雨霖婞音歌的頭,將音歌給的糖剝了,塞進裡,接著痛斥那三個人:「你們簡直喪心病狂!我看這朋友沒得做了!拆夥!」
故作傷心地斥了一陣,千芊出幾個小巧緻的香囊,挑了一個紅的給雨霖婞,笑道:「喏,禮。」
「這什麼東西這麼老土?」
話雖這麼說,雨霖婞面上卻樂了,接過來聞了聞,聞到一奇異的香氣,不算好聞,也不算難聞,味道淡淡的。
「驅蠱的香囊,裡面是我調配的苗葯。帶著它,這世上許多蠱蟲就不需要避諱了。」
千芊笑著把剩下的香囊分出去,神得到的是白香囊,師清漪是藍的,音歌則是一個更小的,看起來玲瓏可。
「多謝千小姐。」神聞了聞,深知這東西十分貴重,頷首道:「有心了。」
雨霖婞將紅香囊收起來,桃花眼瞥著神:「養蛇的都準備禮了,表姐,你怎麼不送我,虧得我前兩天就開始提醒你呢,這心都涼了。」
神淡淡看了雨霖婞一眼,出幾片黑的類似書籤大小的東西,那東西呈片狀,有些像是玉簡,上去手溫涼,是上好的雕刻黑玉石。
每片玉簡上刻了一個字,模樣十分奇怪,神將手中的玉簡分發了出去。
雨霖婞接過來,來回,知道這是好玉,嘻嘻笑了:「表姐,你刻的?」
神道:「隨手刻的。」
「嘖嘖,想不到你雕刻的手藝這麼好?」雨霖婞喜歡這種看似古老的玩意,細細琢磨起來。
神面無表道:「你那塊先行做了練手,被我刻壞了,本是要垃圾桶的,可惜沒材料了。不必對我心存激。」
雨霖婞:「……」
誰要對你這個黑心肝的冰塊心存激啊!
眼看著雨霖婞臉又要綠了,師清漪忙笑道:「你那塊好好的呢,你兩天前就開始催命,神晚上刻到很晚,才將它們刻好的。」
雨霖婞再仔細看一眼,發現的確是好端端的,只是上面的字不認識。
其實也算是對這種古文字涉獵很廣的了,了墓里,許多文字都能認得,偏偏神刻的這個,看不出來,所以之前神唬時,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刻壞了。
「這刻的是什麼字?」雨霖婞道:「怪怪的,我從沒見過。」
千芊也搖頭,表示不解。
神平靜道:「是煙雲海的文字。」
「煙雲海?」雨霖婞說:「那是什麼?」
倒是師清漪眸一沉,若有所思。
神淡道:「一個很偏遠古老的地方,那裡除了煙雲海獨有的文字,還擅漢文。我也是在書上瞧的,覺得別緻,便刻了。」
師清漪拿著自己那枚玉簡,玉簡上端刻了一條逐波的鯉魚,中央嵌著一個古怪的字,師清漪看了許久,喃喃說:「這是不是平安的『安』字?」
神看向師清漪,良久,道:「是。」
雨霖婞奇怪了:「師師,你怎麼也知道?說什麼書上看過,這種古文字的書我看得也夠多了,我怎麼沒印象。」
師清漪想了想,猶疑地輕聲說:「我不是在書上看的。我就覺得這種字,以前好像有人教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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