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睡

在此刻的阮看來,們三人只是夜裡突然登門的陌生人。

就算有千芊在旁做了介紹，說是朋友，但阮乍見之下，難免還是會有些不習慣,面下的眼睛仍然斂著幾分狐疑之,只是瞧著不明顯。

阮又看了千芊一眼,千芊向點了點頭,阮眸中的疑這才稍微沉下去了些,浮起一貫的溫，在門口讓出一條道來,並見禮道：「三位姑娘客氣了，你們是芊的好友，又怎會叨擾，快請進來說話。」

「多謝。」師清漪與神道完謝,走進了木屋。

阿槑跟在們兩後,幾乎寸步不離。

木屋裡的擺設簡潔樸素，但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桌上的瓶中還著新花，在夜中微垂了頭,花瓣上沾著些許晶瑩的水珠。

「三位請坐。」阮引著們來到桌旁。

師清漪與神在椅上坐了下來，這椅是單人座,桌又是四方桌，們兩各坐了一個方位。

阿槑實在是有些了,沒有坐下,而是跟在千芊後打轉,千芊端來茶壺與茶盞,先給阿槑倒了一盞,繼而給師清漪和神看茶。

「不知三位姑娘，如何稱呼你們才好？」阮一銀衫，落落大方地與們閑談。

師清漪微微一笑：「我姓師，名清漪。」

「師姑娘。」阮也笑道。

神道：「我姓，單名一個神字。」

阮點點頭：「姑娘。」

阿槑裡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滿滿的一盞茶，說：「我就阿槑，兩個呆的那個槑，你直接我阿槑就行。」

阮大概是覺得有些可，眼中的笑意越發深了些：「阿槑姑娘。」

阿槑沒有什麼顧忌，心中有話從不憋著，問道：「阮姑娘，請問你的名字是什麼？千芊只說讓我們稱呼你為阮姑娘，卻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可方便告訴麼？」

「名字又不是，怎會不方便的。」阮笑道：「我的名字便是喚做阮，只有一個單字。」

「那你沒有姓麼？」阿槑有些奇怪，說：「我看這世上大多人都是跟著爹爹或娘親，有姓的。」

初見之時，彼此不了解，問一句姓甚名誰，自然是理之中的一件事，這沒什麼。但如果對方只說了自己的名字是單字，沒有提到姓，一般多半還是背後有什麼緣由，而這種緣由大多和家庭有關，畢竟姓是一個家庭的傳承。

在這種況下，或許對方不想多提，如果像阿槑這樣盤究底地問詢，其實並不禮貌。但阿槑心大，有時候還有點憨傻，直接就問出口了，可即使如此，卻也不忍去苛責。

阮看上去也並沒有什麼避諱，眼中仍是笑著的：「我生下來，便未曾見過我爹爹，是娘親將我帶大。阮這個單字，是我娘親用來喚我的一個稱呼，並不是姓阮，而娘親又不讓我跟著姓，我自然也就沒有姓了。」

師清漪沉默，耳中仔細聽著。

「你娘親不讓你跟著姓？」阿槑似乎懂了，有幾分同：「我其實與你一樣，也沒有姓，不，我還比不上你，我連名字都沒有。我爹爹娘親嫌我傻，不喜歡我，不想要我，才不給我取名字，阿槑只是我小姑姑給我起的小名。」

「阿槑這個名字很是可。」阮面下那雙眸笑瞇瞇的：「很襯你。」

「謝謝。」阿槑聽了，心中喜悅，卻還是忍不住問：「那你娘親也是不喜歡你，才不讓你跟著姓麼？」

阮似乎有些怔住。

千芊正準備給阿槑空了的茶盞里添茶，這下手中擎著的茶壺也凝在了半空。

師清漪聽了，知道這已經是越矩了，就算這只是阮的幻影，也有自己的思想，會覺到痛，斷然不能去對方的傷心事，連忙輕聲提醒阿槑，並搖了搖頭：「……阿槑。」

阿槑卻並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裡，茫然看向師清漪：「啊？我是不是說錯了？」

既能大方地說出爹娘不要的往事，其實也能看出對這些拋棄與傷害並不是很在意，再加上在人世故上有些懵懂，以至於無法想象在問出這些話后，對方究竟會是一種什麼。

不過阮脾氣很好，道：「不妨事。你沒有說錯，我娘親確然不怎麼疼我，疼別人去了。」

「原來如此。」阿槑點點頭：「你娘親還有別的孩子，偏另一個，對不對？」

阮沒有再接話，只是笑起來。

阿槑話說得多了，又，見千芊站在邊上倒茶，連忙站了起來。等千芊倒完，趕接過來，雙手捧著茶盞，仰頭就飲。

這時候，千芊卻低聲說了句：「又在鬧什麼？」

千芊這話里有些嗔怪的意味，阿槑愣了愣：「我……我沒有鬧啊。我口喝水，不可以麼？」

千芊看著阿槑笑：「我不是在說你，是說我的蛇，從林子里開始，它們就一直在我手臂上鬧來鬧去，進屋以後也沒個消停。」

神聽了，略蹙了眉，瞥向千芊。

跟著眸一瞥，落到了阿槑上。

師清漪看見千芊和阿槑站立的位置，兩人挨得最近，而之前在林子里的時候，阿槑也是站在千芊的邊上，尤其千芊借眼時，阿槑更是出雙手，捧住了千芊的臉頰。

想到了什麼，面有了些微變化，不過暫時沒有吭聲。

千芊話音剛落，也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將茶壺放下，側過臉去。等發現師清漪和神都在看，三人目相接，頓時明白了過來。

礙於阮還在桌旁坐著，師清漪不方便起，於是繼續不聲地端著茶盞，輕抿了一口，客氣地稱讚了句：「這茶很是甘甜。」

阮笑道：「我平素吃些甜口，便在茶里放了些花糖，擱在廚房裡涼著。芊怕你們趕路急了，喝熱茶容易燙口，便將這壺溫茶先行端出來了，也不知你們喝不喝得慣。」

「好喝。」師清漪說。

阮打量著師清漪，和氣地道：「以往我未曾聽過芊提起有過什麼好友，是以對三位姑娘並不了解，若有怠慢之，還三位勿怪。三位深夜上山尋芊，莫非是有什麼要事麼，還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方便的話也可與我說說，我定竭盡所能幫忙。」

這番話說得既有禮，又滴水不，但師清漪還是能覺到裡面藏著的謹慎。

阮在試探們。

畢竟在阮的認知里，千芊從沒說過有什麼朋友，突然冒出三個朋友來，還是大半夜上山的，而這山林又算是和千芊兩人居的之地，就是為了躲避府對千芊的捉拿，別人都不知道地點。

而此時此刻，原本兩人的居所多出了三個人，還都是不認識的，也難怪無法放心。

只是顧著千芊的面，阮仍對們十分客氣。

師清漪表現得沒有半點拘束，笑著說：「我們三人與千芊相識許久，只是因著近年在外研習蠱，聚在一起的時間便了，但暗地裡時有聯絡，不過此事並不重要，便未曾告訴你。我們連夜上山，也是因著前陣子千芊說所在的城裡鬧疫病，人手不足，便讓我們過來瞧瞧。我們心中擔憂，日夜兼程趕來，抵達時正好是夜裡，實在是多有叨擾。」

阮聽了，道：「這麼說來，三位也與千芊一般，是蠱師，或是大夫？」

師清漪點點頭，將胡謅說得無比自然：「正是。不過我們都是些微末之技，遠遠比不上千芊，只是過來幫把手。」

雖然是胡說八道，但這理由卻也說得過去。

千芊湊到阮邊，輕聲道：「們是可信之人，不會將我的藏之泄出去，阿阮你放心罷。」

阮眼中的神也才真正緩和了些。

師清漪能看出阮的子其實是謹慎小心的，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看著溫和有禮，實際上與陌生人總會保持著距離。但阮卻很尊重千芊，果然如千芊之前所說，只要千芊發了話，說們可信，阮就不會再繼續過問。

在這方面，阮給予了千芊足夠的空間與自由，即使千芊的朋友，全都不認識，但只要沒有察覺到危險，就不會去干涉千芊的選擇。

師清漪心中思緒起伏，飲茶時，並沒有去遮掩手上的紅玉手鏈，反倒在抬起手臂將茶盞湊到邊時，特地將那紅玉手鏈得更顯眼了，就是為了能讓阮看見。

果然阮瞥見了，眸中有些異樣之，似乎十分驚詫。

現在千芊這個夢場里設置的時間點，就是千芊和阮當年在山林木屋裡一起生活的時間點，為洪武四年。

神洪武七年墓，洪武六年的時候，神還在蘇州府過著平靜的日子，在此之前並沒有和阮有過任何集。

但師清漪從阿槑那裡獲得的夢場細節表明，洪武四年的時候，阮就已經戴上了青頭鬼的面。只是因為在山上和千芊同住的時候，怕夜裡戴著鬼面會嚇到千芊，於是暫時為了千芊，而換了模樣溫和的銀面。

這說明阮至在洪武四年時，就已經進了青頭鬼組織。

只是這時候千芊還沒加，據千芊當初對與阮有關的往事的回憶，在解決了這座城裡的疫病以後，千芊就跟著阮了。阮去哪裡，就去哪裡，後來為了陪伴阮，千芊也加了青頭鬼組織。

以前師清漪從沒想過有見到阮的一天，如今借住夢場之力見到了，現在最想向阮打聽的，當然是和青頭鬼有關的報。

畢竟，這和神當年墓有很大的關係，在這方面，們有太多未知的謎團，怎麼都撥不開橫亙在眼前的那層迷霧。

但憾的是，阮只是千芊在夢場里造出來的回憶幻影，並非本人。這也就意味著，阮幻影的想法和思維雖然如千芊記憶里那樣鮮活生，本質上卻還是遵循著千芊潛意識裡對的認知。

如果千芊不知道，那麼阮的幻影其實也無從得知。

千芊從沒見過阮面下的臉，現在阮面底下的臉，其實也是模糊不清的，不可能造出阮的真面目來。

如果是和青頭鬼有關的一切，只要千芊知道，都會告訴們，不會有半點瞞，這點們絕對相信千芊。對於這些千芊已知的容，比起去問阮的幻影，還不如直接問千芊，而事實上們也早就問過了。

只是，千芊的所知十分有限。

千芊雖然跟隨著阮，也加了青頭鬼組織，但曾說過，自己很待在組織里，與組織里的人也有來往。至於阮，千芊說在組織里地位很高，以阮的這種份等級，應該可以進組織的最深，知道很多組織的重大，而這些也正是千芊所無法及的存在。

但阮實在太神，當初連臉都不讓千芊看，千芊更是對幾乎一無所知，又在阮面前如此卑微，就只是心甘願地跟在阮的後，什麼都不去過問。

而阮也沒有告訴千芊任何青頭鬼的重要，以至於千芊造出來的阮的幻影，就算問了，對方也答不出來。

師清漪深知這個道理，並不會浪費時間去向阮打探青頭鬼的，但想試試阮在看見手鏈時的反應。

就是故意給阮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紅玉手鏈。

以此來給予阮的幻影一個視覺上的刺激，那麼幻影就會據千芊對阮格的了解基礎，進行潛意識的邏輯補全，而主對手鏈產生一些符合格的反應。

就像是長生夢場里，師清漪的幻影看見了手錶，據長生對師清漪的了解，師清漪必然會去研究那塊表，一個道理。

阮盯著師清漪的手腕，默默看了好一會，終於還是開口道：「師姑娘，我有一個疑問，想請教你，還師姑娘莫要介意。」

「阮姑娘，你但說無妨的。」師清漪知道的心思，慢慢擱下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