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偏頭看向簾幔,隔著簾幔在看秦恪淵。
“林姐姐?”見招凝沒有回答的話,好似還有些走神,孟從意奇怪地喊了一聲,而后又隨著招凝的視線看了看,“哦,林姐姐可是擔心林大哥,林大哥看起來臉確實并不大好,要不把林大哥進來,小心遭風著了涼。”
招凝回過神,依言向外喊了聲“哥哥”。
簾幔微微晃,秦恪淵掀開一道隙,神如常,只是聲音低了些,“無妨,你們聊吧。”
簾幔再次放下,孟從意頗為健談,一路說起許多。
招凝慣來沉默,但這一次卻搭了不話,也因此從孟從意話語中套出不事。
比如孟從意住在武鳴國的陵浪村,是被村里撿來的。
再比如陵浪村還有個祭祀龍王的傳統,孟從意就是因為祭祀被拋下的河,而同一起祭祀的還有一個嬰孩。
再再比如孟從意記事極早,關于那祭祀之時都有些印象,即使有些模糊,黑蟒也告訴了不,這才讓還是心有芥的離開了那個其實還很照顧的村子。
招凝好像知道了什麼,關于自己的。
想起那日秦恪淵告訴的話。
“……當有一天,你忽而所,覺得命運牽連,那可能就是你記憶中的家人。”
孟從意雖說并非招凝家人,但或許在很小的時候們命運就有相之。
比如那被祭祀的兩個孩子。
這般馬車搖搖晃晃過了幾日,他們進了南靖國的關口,抵達了南郡轄區邊緣的一座小鎮。
還沒進小鎮,小鎮鎮口外就看見幾個人在等著,更是隨行了很多仆役,瞧著這陣仗和明黃的豪華馬車,這群人中八有皇親國戚。
馬車停下,孟從意掀開簾幔,抬頭一看,便滿目驚喜,直接跳下馬車小跑而去。
“文宣哥哥,洪哥哥,游哥哥!”一臉喊了幾人,幾人面上都是歡喜。
卻聽幾人后又傳出一聲咳嗽,一穿錦袍的俊秀男子轉出來,孟從意更是笑如花,“三皇子哥哥!”
三皇子抬手了臉蛋,“你這丫頭是在大岳國玩瘋了,還是在武鳴國藏了起來,這都多久了都不來南靖了。更是連一份信箋都不傳來,這次若不是我得到關口的消息,正巧我同邰二在南郡,可是堵不到你。”
“三皇子不在,我和游景也能照顧好從意。”一江湖俠客玄男子抱著劍走出來,冷冷盯了一眼三皇子。
“就你們江湖莊子還能比得過皇家行宮?”
眼瞅著這幾人要起爭執,孟從意到幾人中央,強行換了話題,“我認識了新朋友,而且一見如故,我帶認識認識你們。”
玄俠客卻是問了句,“莫不是又從哪招惹的男子?”
“哎呀!洪哥哥,你說什麼渾話呢!”孟從意瞪了他一眼,便小跑回馬車邊,朝招凝道,“林姐姐,我帶你認識我朋友啊。”
招凝對孟從意這突如其來的四個來頭極大的朋友并不驚訝。
并沒有跟著孟從意近前,只是遙遙朝幾人叉手禮了禮,便對孟從意說道,“我和兄長還要往盧東城趕路,便不同孟姑娘一起了。”
孟從意“啊”了一聲,“好歹住一晚再走。”
招凝退了半步,秦恪淵道,“孟姑娘,告辭了。”
在秦恪淵略帶強地代拒聲中,孟從意訥訥,不敢再多言,朝招凝擺擺手,“再會呀!”
招凝和秦恪淵登上馬車,馬兒轉了方向,從鎮外岔道遠去。
三皇子和幾個青年也走了上來。
玄俠客道,“怎麼就這麼走了?”
另一人也說,“可是有些不給我們從意面子了。”
又一人接話,“看著普通,并不是什麼人,走便走吧。”
三皇子卻往馬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窺探什麼,但并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便也沒放在心上。
又了孟從意小臉蛋,低頭一笑,“朋友嘛,不差那一兩個。”
馬車行駛了好些距離,車廂里意外的沉默,秦恪淵以樹枝做障眼法,掐了一個馬夫在車廂外,他也進了車廂中。
他輕輕一嘆,喚道,“招凝,想什麼呢?”
招凝抬頭看他,心中五味雜陳,“師叔是知道的。”
頓了頓,沒有掩著,“師叔當年云游到武鳴,路過見到的兩個被祭祀的小孩,一個是孟從意,還有一個……就是招凝,對不對。”
“嗯。”
秦恪淵道,“我雖不救那個奇異得到‘黑龍’青睞的孩子,但卻不能不救另一個普通孩子。那孩子從小安靜,不哭不鬧,躺在木盆里隨水流往東去。我就抱著那孩子,在清陌江下游一上了岸,瞧見一漁民家夫婦良善,便將孩子托付給了他們,他們家門口還有一顆歪脖子樹,還有印象嗎?”
招凝抿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秦恪淵,好似只要眼睛不,眼淚就不會掉下來,可是微微泛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
那年初冬,清陌江眼看就要結冰了,漁民夫婦就坐在歪脖子樹下修補著漁網,希在結冰前還能有一番好收獲,足以讓他們度過這個冬天,就在那一日,漁民夫婦瞧見江面上隨水駛來一扁舟。
扁舟上站著一長袍男子,量高大,一冷然,世獨立,偏偏意外的是懷里還抱著一個襁褓。
漁民夫婦剛生下一個孩子,滿心滿眼都是孩子,婦人便跑到江邊喊著,“公子,江上寒風,不能這般帶著孩子,會生病的。”
扁舟上的人垂眸看了一眼襁褓中睡的嬰兒,又看岸上夫婦,下一瞬就出現在岸上。
漁民夫婦一驚,這才知道這是遇上仙人了。
連忙要跪下參拜,但無形的力道托起了他們。
他們便聽仙人道,“秦某有一不之請,想請二人代為照顧這孩子幾年。”
仙人所求,再加上襁褓中的孩子甚是可,漁民夫婦瞬間便點了頭,婦人更說,“我家孩子亦是出生不久,可一起長。”
“如此甚好。”秦恪淵將孩子個婦人,孩子剛婦人懷中時便醒了過來,卻沒有哭鬧,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兩只小手不知怎麼從襁褓中了出來,抓著秦恪淵的手指。
婦人哄著孩子,瞧著這般乖巧的模樣,心都化了。
漁夫也是喜歡,便輕聲問秦恪淵,“不知這孩子喚作何名?”
“‘三十六天歸路穩,撚花對酒一凝然1’,便喚招凝吧。”
秦恪淵彼時便知小招凝有仙緣,但他正要往上古戰場,以筑基修為戰場,生死不知,即便他有把握能全而退,但也不能把小招凝帶在邊,這般便給凡俗良善人家照顧,卻不想一上古戰場,便是耽擱十余年之久。
等秦恪淵再回凡俗時,漁民夫婦跪在秦恪淵面前,痛苦萬分說道,小招凝四歲時被人販子抱走,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回來了。
他們自知沒有照顧好孩子,有負仙人所托,愿以死賠罪,只求秦恪淵放過他們自己的孩子。
秦恪淵并沒有置他們,直接消失在了他們面前,他記著那孩子的一魂印,應是還活著的。
就這般在南靖國尋了數月,那年初冬,秦恪淵在清霄宗代理點的觀中遇見了招凝。
那個抓著他手的小嬰兒出落清靈纖秀的小姑娘,一如當年的安靜,卻實則心滿是防備和尖刺。
秦恪淵重逢后見到招凝第一眼便知,若是直接相認,反而會讓小姑娘更加疏離戒備。
于是,他選擇了一切從零開始,順其自然。
一顆眼淚不控制地從眼眶落,秦恪淵輕嘆著手,像上回那般要抹去眼角的淚。
可招凝卻在此時順著他手臂撲進了他懷里。
秦恪淵微微一怔,手環住,大抵覺到口的意,秦恪淵極輕地拍了拍后背。
“是我晚了。”
“師叔日后都帶著招凝,不要把招凝托付于他人,好嗎?”招凝從他懷里抬起頭來,一滴眼淚還掛在臉頰上,“修行,論道,歷練;娶妻,生子,收徒;問心,赴險,證道;招凝絕不會為師叔累贅的。”
秦恪淵想抹去那滴眼淚的手略僵在半空,片刻后無奈地繼續未完的作。
眼淚暈在指腹上,些許涼意。
招凝仰頭看他,又喚了聲,“師叔。”
秦恪淵這才應了一聲,“好。”
卻又說,“想回去看看嗎?”
招凝知道秦恪淵指得是清陌江那兩生與養之地。
點點頭,斬凡啊,又何懼過去。
數日之后,一輛馬車,停在江村村口。
從村口向里看去,便能覺到村中的熱鬧,往來人群歡歡喜喜,村里空地擺了十來桌流水席,席面上著大紅的喜字。
招凝看了一眼,“好像是誰家新婚之宴。”
沿著村中紅綢系帶一路看去,便能看到盡頭喜宴人家,長長的紅綢纏大紅花簇繞在歪脖子樹上,連院子中的地面從院門口到正屋都鋪了一層喜慶的紅紙。
兩邊還有四桌酒宴,是為親人準備的。
喜宴尚未開始,花轎抬出了村還沒有抬回來。
招凝和秦恪淵掩去形站在喜宴影。
看著院中人都是一喜慶吉服,忙碌的來來去去,但招凝還是抓住了喜宴主人家夫婦的影。
兩人看起來年歲已經超過半百了,頭發也花白,臉上也起了不的褶皺,但其實他們現在連知天命之年都不到。
難得的喜事讓他們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多。
招凝眼睛一直追隨著他們,看他們招待來道喜的客人,看他們安排親戚落座,又看他們站在院門口翹首以盼。
秦恪淵問,“可對他們有印象?”
招凝依舊是搖搖頭。
過了兩個時辰,鎮外傳來喜樂歡快的聲響,整個村子的人都堵到了村口,卻見一長相憨厚的男子,前帶著紅花,領著花轎穩穩向村口來。
村里的孩子朝花轎探頭探腦,想要看清新娘子的模樣,大人們堵著村門口要討些喜氣。
喜樂聲便這般停在了門口小半柱香的時間。
漁民夫婦急得直接沖出院子,到村子門口,將討喜的人群都推開,終于分開了一條可供花轎通過的路。
直至新郎新娘拜了三拜,在所有人祝福中送府,漁民夫婦在外喜極而泣。
婦人抹著眼淚,“若是那個孩子在,定是也親了吧。”
漁夫也道,“那孩子有仙人庇佑,一定會活的很好的,會比我們家大聞更幸福的。”
聽著夫婦二人至今還略有擔心的,以及這滿屋子的喜意,招凝好似心底有一道枷鎖斷了。
直至喜宴鬧到夜,送走親戚朋友、鄰居客人,夫婦二人進了自己的屋子。
漁夫剛準備闔上房門,余中便看見一道人影落在院中,他抬頭驚訝看去,便見到數年未見的仙人。
“秦……仙……仙師。”
他的話語中激帶著惶恐,婦人似乎也聽到了聲音,小跑步著到了房門前。
一瞬間,婦人掐住了丈夫的手臂。
他們都不知該說什麼,哪怕秦恪淵現在要殺他們,他們都無憾了。
卻不想這時,有一道影從秦恪淵背后走出來,清靈纖秀,皎然澄澈,仙姿佚貌。
招凝看著他們,他們也驚愕抖地看著招凝。
直到婦人小心翼翼喚了聲,“招……招凝?”
招凝莞爾一笑,叉手作禮,“招凝來看看你們,多謝當年養育之恩。”
婦人不再撐在漁夫邊,幾步走出來,糙的雙手扣住招凝肩膀,上下看著招凝,目中淚閃爍,出右手想要去招凝臉頰,卻又抖著不敢靠近,招凝微微傾,臉頰在婦人右手上。
婦人瞬間淚崩,“是,是,是那個孩子。”
漁夫小步挪了出來,緒沒婦人那般強烈,但多有幾分掩蓋緒的表現。
“招凝。”
招凝直,亦朝漁夫笑了笑。
漁夫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婦人哽咽著,“當年夏至江下網,便將你與聞兒放在樹下玩耍,誰想聞兒貪玩追著蛐蛐跑,就留你一人呆在樹下,等我們再回來時,你就不見了,隔壁的大嬸說,是來買魚的假商人給抱走了,他們家男人帶著幾人去追,可是我們等到天黑,只見男人們回來,還是不見你。”
漁夫接著說道,“我們第二天去府報案,爺跟我們說,那假商人是南郡拐賣小孩的慣犯,經常抱走孩子,送到南靖城的附近鎮上去賣,他們派人抓了幾次都沒有抓住。后來,我們趕去南靖城,正巧遇上新任的府尹,府尹仁善,抓住了準備再次逃跑的人販子,可是從他們窩點找到了七八個孩,卻都沒有看見你。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回了南郡。”
那個時候,招凝中途就逃走了,招凝記不得了,印象中只有搖搖晃晃的水路和滿是塵霧的車底,和一直北上的方向。
此刻的招凝對于往事,已經并沒有太多了。
“養父養母能為招凝做到這般程度,招凝已經激萬分了。”
看著已經蒼老的二人,“今日歸來一看,恰逢聞哥親喜宴,這里有一份小禮以表招凝賀喜之意。”
左手一翻,便是一方玉盒,玉盒中盛放著兩只丹瓶,“瓶中丹藥一瓶可延年益壽,一瓶可解百病苦痛,還請收下。”
招凝將玉盒地上,婦人抖著接過,“這……這禮……我們未盡養育之責,實乃愧。”
“養母莫要說這番話,養育之恩,一日萬恩,招凝銘記在心。”
“娘。”卻在這時,新郎卻從屋里走出來,瞧見院中站著兩個仙姿佚貌的陌生男,他驚愕地站在原地。
“你怎麼出來了,新婚之夜,怎麼能讓梅娘一人在房中。”婦人幾步奔去,斥責新郎。
新郎訥訥說了聲,“梅娘了,我想給弄點吃的。”他又看那二人,“娘,這兩位是?”
婦人趕忙道,“你可記得小時候,家里有個寄養的妹妹,后來走丟了。”
新郎顯然還記得,幾步往前走,直到走到招凝前半丈,停住了腳步,“可是招凝,我聽爹娘經常提起的仙人妹妹。”
招凝微微點頭,“恭賀聞哥新婚大喜。”
“是雙喜雙喜。快快,屋喝兩杯喜酒,歸來就好。”
招凝卻沒有答話,拿了一枚玉簡給聞哥,“此為仙人玉引,若有一日,后輩若有仙緣,并有意修行之路,可弄碎玉簡,我便知曉,帶他往修真界尋長生。”
一家三人驚愕萬分,婦人匆匆上前,“招凝啊,你以贈予我們丹藥,我們怎好再收這潑天大禮。”
“丹藥為賀禮,養母不必多心。招凝說過,一日養育,萬恩以報。”
婦人還想說什麼,聞哥攔住了母親,他朝招凝鄭重叉手作禮,漁夫夫婦也不再多說,行禮道謝。
招凝笑了笑,退到秦恪淵邊,輕聲說道,“師叔,我們走吧。”
秦恪淵頷首。
招凝最后一眼看向這已經模糊在記憶里的兒時住,向三人道了聲。
“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