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騙和裝傻之間,有時候也就一層遮布而已。
或者自我欺騙。
也不是沒有那種人,像姚香香那樣,心比天高,老覺得自己哪哪都好似的,天下皆是爹媽,地球都應該圍著轉,就覺得天上能掉下個好男人,有錢還英俊,還忠心,茫茫人海中守如玉三十幾年,只為了等著呢。
這識人不清?
所以姚香香這種,是不是被騙,怕也只有自己清楚了。
姚志華臘月二十八一早回來的,說來也巧,二十八下午,在收到電報的第七天,姚香香終於趕到了醫院,還帶著四五個月大的二胎兒。
為什麼才來,因為姚老太幾次三番寫信拍電報回來,弄得這次姚父病危的電報,都沒人信了,姚香香自己都懷疑,打了村裏電話回來問。
然後要回來,公婆丈夫乾脆也不管,最終幾千里路,自己帶著二兒坐車回來。
可想而知,婆家也沒給帶什麼錢,帶個孩子趕路也的確不容易,抱著孩子進了醫院就哭。
哭得姚香玲煩了,那邊還照顧個重病人呢,帶著個嬰兒,不幫不上忙凈添了,好容易安頓一夜,就趕打發回村裏去。
姚志華在家住了一晚,休整一下,臘月二十九一早又趕回醫院,跟姚香香正好完地錯開了。
到了醫院才聽說姚香香回來過了。姚志華只當沒聽見,啥也沒說,啥也沒問。
江滿中午幫肖大嬸收拾張羅,準備喜事,就在肖大嬸家吃的午飯,下午暢暢要去找琳琳玩,一進門,姚二嫂就沖往隔壁方向努。
「又咋啦?」江滿會意,小聲問。
「姚香香回來了,抱著小的,大的沒帶。」
「男的呢?」
「沒來,就娘兒倆回來的。」姚二嫂說,「親媽媽皇娘哭一上午,好容易停了,老太婆把能罵的人都罵了一圈。」然後拍拍姚招娣,囑咐道,「今天帶妹妹們出去玩,或者在院子裏小聲點玩,省得又找茬兒罵人。」
一轉臉抱怨道:「你說我們家也是倒霉催,不就隔著牆數罵狗,一天能罵好幾回,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你就當沒聽著。」江滿安道,「二嫂你要打算建新房,就跟村裏說說,要一塊遠點兒的宅基地。」
大過年的,臘月二十九了都,誰想聽們哭罵人啊。
江滿想了想,果斷道:「我回縣城了。」
「你怎麼過年?」姚二嫂忙問,「我還想呢,你和暢暢來我家過年。他們男人在醫院那邊,過年都未必能回來,正好咱妯娌倆帶著孩子,一起過年。」
「你這就隔一道牆,我躲還來不及呢。」江滿道,「這個年反正是這樣了,我回縣城,去我妹妹家過年去。」
敢打賭,要不躲著,姚老太和姚香香一準會來找。畢竟在別人看來,老姚家也就和姚志華最有能力了,他們要是不幫姚香香,就更沒別人能幫了。
至於臉,臉是什麼?愧疚恥這些玩意兒,正常人才有,們甚至不覺得哪裏對不住。
姚二嫂:「你回縣城也好。那我這兩天就盡量關上門過年,我躲著不出去。」
兩人小聲聊了幾句,江滿便跟暢暢解釋了一下,說我們今天不能在這玩了,我們得回縣城找小胖子。
領著暢暢回肖四嬸家,收拾行李,跟肖大嬸和肖四嬸代一聲,半點時間都沒耽誤,讓大蛋騎自行車送去鎮上。搭上過路車,下午三點多回到縣城。
本來是打算訂了個賓館房間,先到的穀雨家,穀雨說保姆阿姨回鄉下過年去了,正好有地方住,就沒讓們住賓館。
「哪有過年住賓館的。」江穀雨喜滋滋一拍手,「太好了,今年過年熱鬧了。」
「我這逃難來的呢,到你這兒倒了好事了。」江滿失笑。
「當然好事了。」江穀雨笑道,「姐你自己說,咱倆都多長時間沒在一起過年了?從你結婚出嫁,暢暢都四五歲了。」指了指小胖子,「你瞧瞧,暢暢一來,小胖子兩眼都放。」
何止放,口水都樂得流出來多長,屁顛屁顛湊到暢暢跟前傻笑。暢暢小臉嫌惡地瞧著小胖子,四周看看,拿起小巾給他,頗有幾分小姐姐的風範了。
傻樂呵的小胖子:「接接、接接……」
「不是接接,是姐姐,小胖子你跟我說,姐姐!」
「接接,接接,啊嘎嘎嘎嘎……」
暢暢:唉,接接就接接吧,總比不會的強。
小胖子滴溜溜跑了一圈,隨手從桌上抱了個蘋果來獻寶:「接接,接接……」
暢暢接過蘋果,不太想吃,放回去,一轉臉小胖子又拿了個橡皮玩抱來給,暢暢接過來,小心放回去,小胖子也不知哪兒一抓,又給送來個東西。
「這什麼呀?」暢暢理開那塊紅的布,上面還有花,這麼大肯定不是手絹,可也不像圍巾呀。
「小笨蛋你幹啥呢!」江穀雨哭笑不得告訴暢暢,「這是他自己的尿布。」一看暢暢傻眼的表,趕表明,「乾淨的、乾淨的,從那邊筐子裏抓來的,臟尿布我都拿去洗了。」
「……」暢暢擰了下秀氣緻的小眉,默默邁小短,把尿布送回筐子裏,看著小胖子還在屋子裏一圈一圈的畫圈圈跑,像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
作為一個四歲半的大人,暢暢覺得小孩子真是傻乎乎好玩。
「這小子也不知哪那麼多力,這兩天保姆阿姨回家過年了,我要給他累死了。」江穀雨嫌棄地眼神,「你看看,不就狗癲瘋。」
呃……狗癲瘋,還真像一條捉自己尾的小狗狗。
一個狗癲瘋,一個慢吞吞的小烏,倆小孩放在一起煞是有趣。
「還用尿布啊?」江滿隨口問。
「夜裏用,怕夜裏把尿不及時。白天現在都不用了。」江穀雨說。
「你婆婆呢?過年回不回?」
劉江東的三弟在部隊,過年回不來,大兒子孩子小,說了過年不回來。婆婆去了省城大兒子家還沒回來。
「大哥那邊不讓回來,現在商量我公公去省城過年呢。」江穀雨笑道,「大哥大嫂提意見,說我婆婆都退休了,人已經在他們家了,二老過年咋就不能在他們家過一回。我公公不去,他們當警察的,過年期間也不放假,越逢年過節越要加班,大哥讓他請假吧,我公公還生氣,說他好歹是個領導,過年哪能自己跑了,讓別人加班。我公公就教訓大兒子,說過年都不讓你媽回來,不肖子要讓我們老公母倆拆夥啊。」
江滿笑得不行。不得不說劉江東養父這一家子,家庭氣氛可真好。劉江東雖然是收養的,跟養父母不用說,哥哥弟弟也好。
「今天都二十九了,你婆婆還沒回來。」江滿笑道,「我看呀,恐怕真留在那邊過年了。」
「哎,那老爺子非生氣不可。」江穀雨也忍不住笑起來。
說完這話,當天下午四點多鐘,江穀雨婆婆回來了,說大兒子膽小,犟不過老爺子,到底沒敢讓老公母倆拆夥。
江穀雨婆婆大包小包,背回來一大堆年貨,江滿既然來穀雨家過年,自然也要多買些東西的,江穀雨又特意買了許多小孩吃的玩的,人多熱鬧,一個年節過得富又歡樂。
江穀雨公婆過年給小胖子和暢暢包了一樣的歲錢紅包,老公母倆一人一個,抱著倆小孩上街去玩。
回來時倆小孩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兜米花糖,弄得江滿都不好意思了。
只可憐了守在醫院的姚志華。大年三十晚上,劉江東跑去給他送餃子,姚志華同志簡直都有點激涕零了,媳婦閨都把他丟到腦後了,好歹還有個人給他送餃子,革命誼,寒風中的溫暖啊。
年三十讓姚香玲回去過年,姚老大話不投機,也被姚志華打發走了,醫院留守的是姚志華和老二姚志軍。年初一,縣班車都停了,也沒人來跟他們換班,一直到年初二。
江滿惦記著肖秀玲年初二能回來,可又拿不準他們坐什麼車,坐哪班車,乾脆決定回姚家村去會和。
「姐,你真要回去啊?」江穀雨問,「你不是說逃難來的,你回去了,讓們看到了咋辦?大過年磕磣人。」
「我低調點兒,我上次回去不是老串門嗎,村裏人都知道,這次回去我就悄沒聲的。」江滿說,「臘月二十九姚香香回去的,這會兒該訴苦應該也訴了,該哭應該也哭個差不多了,該找人商量也該商量完了吧,差不多了,我總不能一直不回去。」
帶著暢暢,先去了縣醫院一趟,跟姚志華個面,說和暢暢先回去了。
姚志華大約有些不放心,便又囑咐了幾句,盡量躲開他娘和姚香香。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一事。
江滿:「我知道。其實經過這麼幾天,們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萬一找我,我也不跟們一般見識,我就讓找你,我又不姓姚。」
姚志華:……
說好的革命戰友呢,心累。
「媽媽,我們要回村裏嗎?」暢暢拉著媽媽襟問。
「對,你想不想回去?」
「想。」暢暢說,「回去找琳琳玩嗎。」
「我們這次回去,還可以找楊楊哥哥玩。」江滿蹲下來,笑,「暢暢,你還記得楊楊哥哥嗎?」
暢暢想了一下,嘟嘟臉有點茫然。
「你小時候,整天跟楊楊哥哥玩。你想一想,楊楊哥哥整天領著你,喜歡喂你吃東西。」
「那時才兩歲半,哪能記事。」姚志華了一句,「別說,恐怕楊楊都不認識你了呢。」
娘兒倆搭了過路的客車,在鎮上下了車,又搭上了順路的馬車。今天年初二回門的日子,順路車多,馬車是趙家村一戶村民來鎮上接閨回門,聽說是姚家村的,還很熱心地把娘兒倆給送到村口。
江滿下車道了謝,便領著暢暢,從村東徑直去肖大嬸家。結果都來了,肖秀玲一家居然還沒到,肖大嬸說,打過電話了,說為了趕時間,也是從江城坐飛機先到潤城,然後轉車回來,下午三四點鐘能到鎮上。
肖家老宅已經頗有些辦喜事的氣氛了,院子裏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廚房也收拾出來了,大廚也請好了,肖大叔和自家兩個兄弟正在順菜單。院子一角放著防雨的篷布和架子,初四就得開始搭篷子,準備擺喜宴,不然屋裏是擺不下的。
萬事俱備,只待新人。肖餘糧和新娘子還得初四能回來呢,肖大叔和肖大嬸里裏外外、喜氣洋洋地忙。
「嬸子,那我能幹啥呀?」江滿笑問,「你給我們娘兒倆找點能幹的活兒。」
肖大嬸想了想:「你去幫我包糖,暢暢去吃糖。」
娘兒倆任務明確。
江滿便坐在堂屋,用裁小方塊的紅紙包喜糖,十塊糖包一包。暢暢起初坐在旁邊幫忙,這麼點小孩很有耐心地,看包好了一包,就給再遞一張紅紙,娘兒倆合作還默契。
沒多會兒,肖大嬸招呼吃午飯。放下飯碗,肖大嬸就催著肖大叔趕車去鎮上接楊楊一家。
肖大叔:「早呢,說了得三四點鐘能到。」
肖大嬸:「不早了,萬一他們早到了呢,這大冷天的,你讓他們站路邊等?」
肖大叔默默跑去套車。
江滿幫著收拾了碗筷,就去繼續包糖。包了一會兒,肖四嬸也來幫忙了。
工作有點枯燥,暢暢小姑娘的耐心遠沒有開始那麼多了,坐一邊自己去裝滿喜糖的筐子裏挑啊挑,挑了兩顆糖吃。屋裏玩夠了,又跑去院子裏玩。
院子一角有一堆沙子,暢暢就弄了個小鏟子,挖沙土玩。挖呀挖出來一個大蘿蔔,便驚喜地抱去給媽媽看。
「媽媽,媽媽,沙子裏面長蘿蔔了。」暢暢把大蘿蔔放下來,小手拍拍,驚嘆地張著小,「好大的蘿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