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天子之後，外部局勢相對穩定。

在這個檔口，困擾著曹的最大難題唯獨兩個。

——許都城的穩定！

——除此之外就是糧食。

算上汝南郡，如今曹的地盤橫司、徐、兗、豫四州，恰恰…這四州中，除了徐州外，都是糧食貧瘠之地。

特別是司隸地區，董卓一把火焚燒了，遷都長安后，這些年的司隸地區到都是山賊。

各小軍閥、小胡騎更是紛紛於此劫掠，可以說…這等形下，別說種植莊稼了，司隸地區的荒地都沒有人敢認領、敢開墾。

再加上一年前的大旱，不誇張的說，糧食問題已經為了曹繼續發展的巨大掣肘。

當然…

這個時期，困擾於糧食難題的可不止曹一個。

袁紹、袁也均遇到了這個棘手的問題。

比如…整天牛轟轟，看誰不爽就打誰的袁紹。他也缺糧，靠山吃山，他手下的士卒已經靠採摘桑葚來果腹了。

似乎…乍聽起來，吃桑葚還不錯，可細品一下，桑葚是水果呀，偶爾一頓果腹還行！長時間的拿水果當主食，誰能得了？

再說…江淮一帶的袁，他更慘…糧食早就見底了！

能倚靠的唯獨長江與淮河，袁天天喝漿…可他手下的士卒卻不得以，必須天天下河魚…

可魚哪能經得住十幾萬人吃？很快…魚吃乾淨了，就只能吃貝殼類的，比如…河蚌、螺螄什麼的！

聽起來，似乎…每天吃海鮮，日子過得還不錯的。

可…試想一下，每天要以海鮮填飽肚子，這種滋味兒並不好！

除了袁紹、袁外…

呂布、劉備也因為糧食的問題一個頭兩個大，呂布甚至因為袁沒有按照約定給他糧食，而反目仇，大打出手！

不誇張的說，

整個大漢，如今均陷於巨大的糧荒之中！

而這個時期…若是有一方諸侯能率先解決糧食問題，那麼…無疑便佔據了局勢上的主、搶得先機！

而陸羽最直觀的解決糧食的方案就四個字、兩個詞——

——「民屯！軍屯！」

這四個字一出，陸羽的話接種而來。

「曹老太爺，其實…曹公手下的地盤這些年戰頻生，誠然有不好的一面，卻也有利好的一面，比如…除了那些豪門氏族掌握的土地外，這些荒地，這些無主之地可以被開墾出來，可以種植糧食！而這些耕地乃是掌握在曹公手裏的，可以靈活使用！」

這…

聽到這兒，曹嵩眼眸微瞇…「你的意思是，讓孟德把這些無主之地收於手中，讓農戶們種植這些無主之地？」

「是！但不完全！說句曹老太爺不聽的，您兒子縱是提供耕地，請農戶們來耕種，農戶們也不敢來呀！」

陸羽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關鍵的問題是田稅繁重，即便曹公將土地分發給百姓，他們也不敢接，更不敢種！他們擔心，自己辛苦耕種的糧食被曹公無的收割！更是擔心，萬一遇到災年，負擔不起那繁重的租谷！」

唔…收割？租谷？

曹嵩眼珠子一轉，他兒子曹他了解…決然不會做出平白收割糧食，失去民心之事！

可…這租谷，那就是一個大難題了。

從事大司農多年，曹嵩一下子就理解了陸羽話中的意思。

大漢除了徵收人頭稅外，若是有農戶耕種田，則必須在來年繳納足額的租谷！

就比如…你要耕這一畝田，租一頭牛…那甭管收如何，來年時必須得120斤糧食，這就是俗稱的「計牛輸谷」！

按照耕地的多與租借耕牛的數量來繳納定額的租谷！

如此政令…似乎看起來很公平，畢竟你租的牛多，耕的地多，佔用的資源多，來年多繳納糧食也是理之中！

再說了，漢朝時期尋常的農作畝產可以達到300斤左右，出個120斤，不還能留下一半兒麼？

可…恰恰問題就出在這兒。

曹嵩太了解「計牛輸谷」的弊端所在。

那便是太死板了！

…收之年，因為定額的緣故，府收的糧食不夠多，而遇見水災、旱災，屯田客卻又不起租谷。

也正是為此，哪怕那些豪門氏族更坑，給農戶們的報酬更！

可農戶們也更願去他們那兒做佃戶，說到底…就是擔心與家合作，遇到災年，掏不起租谷，鋃鐺獄。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曹嵩不是不知道，可…這種府與屯田客的分配方案從古沿用到今，從未改變過，曹嵩自然也不敢去冒險改革。

恰恰現如今，陸羽提出了這個掣肘農業發展幾百年的弊病，他又打算如何應對呢？

…

其實…此刻！

不只是曹嵩，正堂門外，曹的眼眸亦是凝起。

最近…荀彧因為這開墾荒地的事兒沒與他商量。

可荒地是開墾出來了，但農戶們的積極就很離譜…

農戶們依舊是寧可去給豪門氏族當佃農，也不願意耕種家的土地，荀彧也提出…這是「計牛輸谷」的弊端所在！

剛剛遭逢大旱，百姓們怕了…怕顆粒無收，怕不起那繁重的租谷。

如今…正好提到這個問題，曹打起了十二分的神…

他很好奇，羽兒打算如何應對？

「曹老太爺…」

終於，短暫的沉默過後，陸羽開口了。「其實…我提到的折中的方法就是廢除『計牛輸谷』！家與屯田客使用全新的分配方案！一勞永逸的解決『計牛輸谷』的弊病！」

「全新的方案？」曹嵩一怔…

陸羽點了點頭，繼續道：「考慮到收與歉收兩種況，府可以與屯田客按照比例去分配收，若是農戶有耕牛，府提供耕地，那收的分配方式可以是——府五、農戶五！」

「若然農戶沒有耕牛，需要租用府的耕牛，那分配方式則改為——府六、農戶四！」

講到這兒，陸羽頓了一下。

「這樣一來，不論收好壞…

屯田客均能按比例留下來一部分糧食！

不論是府還是屯田客他們的收只與當年的收有關，這就等於說…府與屯田客平攤了這個風險！」

嘶…

陸羽的話讓曹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一番話就宛如一道閃電一般劈中了他的額頭！

醍醐灌頂啊…

做大司農這麼多年，曹嵩對農政自然有著深深的造詣與研究…

越是了解、越是悉農政，曹嵩才越是震驚，越是驚詫…

想不到…想不到，這農政中…困擾了大漢數百年的府與屯田客的矛盾，竟在陸羽這簡短的幾句話中迎刃而解。

關鍵是…陸羽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讓曹嵩無比信服。

呼…

他長長的呼出口氣。

「好一個按比例分配，好一個五民五！六民四！」

曹嵩不由得慨道。「如此一來，屯田客的收直接與當年的收掛鈎，那麼…他們也勢必會努力把收給提上去，收越好，他們的日子也會越好，最關鍵的是，他們不會再害怕，不再恐懼，如此政令徹底的消除了他們心頭所有的顧慮！」

「如此一來，在豪門地主的耕田與府的耕田中，他們自然會選擇府的耕田！漸漸的，五年後、十年後…府與屯田客的合作愈發切，而豪門地主的耕田無人耕種，攤丁畝的政令也就可以提上日程！」

一言蔽…

曹嵩再度長長的吁出口氣。

羽兒哪裏只是解決糧食難題這一步，他本是佈下了一個大局呀！

一步一步的引導農戶們的思想，一步一步的將那些豪門氏族帶深淵。

霍…好縝的心思，好縝的攻心計啊！

來許都前，曹嵩就對這個孫兒報以極大的期待，他也從未小覷過這個孫兒…

可…時至今日，時至今時今刻…

曹嵩發現，他還是小看孫兒了，小看麟了。

走一步看三步，孫兒的格局，孫兒的眼界實非他曹嵩可比！

說起來，原本…他曹氏一族就是麟之言的益者…

呵呵，還是看低了呀！

麟…不…是孫兒遠比他曹嵩想像的要出…出太多了。

也難怪那坊間的傳言——麟之語、泄天機，得麟者，可安天下！

…

呼…

除了曹嵩長呼著大氣外，同時震撼的還有門外的曹。

剎那間，一暖流自曹的心頭湧出，此刻曹的眼眸無比的炙熱，他甚至就要綳不住了，他想大笑…他想悵然的大笑！

想不到，困擾天下諸侯的糧食問題，解決的辦法就在羽兒這寥寥數語之間。

長遠看是攤丁畝…

短期去看，正是廢除這計牛輸谷的方略！

一步一個腳印，羽兒這農政改革、賦稅改革的步子走的異常穩固。

起先…他還慨，怎麼讓羽兒當上大司農了呢？

這個位置太過重要不假，可…專業要求的極強！

試想一下，羽兒還未十八歲呀，他怎麼可能對如今大漢的農政了解？縱然在這個位置上，似乎也就是個虛名，大多數的農政還是要他曹與荀彧商量去辦。

可現在…

羽兒展現出的何止是對大漢農政的理解，他提出的按比例分配方略，至遠遠超越這個時代的「計牛輸谷！」他提出的「攤丁畝」更是遠遠的超過了這個時代對賦稅、對田稅的認知！

呼…

曹的脯跌延起伏，儘管很想笑，可還必須忍住…

他不想因為突然的笑聲打斷了羽兒的思路，他還想藉著往下聽。

…

「陸司農此舉妙絕倫！老夫佩服啊…」曹嵩毫不吝惜對孫兒的讚。「料得如此行事，明年的收必會翻上一番！」

翻上一番…

這已經算是很大膽的預測了，畢竟古代的生產力低下，單單因為生產積極的提高，能翻上一番收…已經算是不簡單了。

可…

哪曾想…陸羽的話更是大膽：「何止翻上一番，怕是至要再額外翻上兩番！」

唔…此言一出，曹嵩一怔。「這是何故？」

「因為…」陸羽眼眸微微眨了下。「老太爺多半還不知道吧？我可是家一派的傳人，明年…風調雨順，會是一個大收的年頭！按比例分配…府拿到糧食會比『計牛輸谷』要多出一倍！」

按比例分配…

那就不再是定額，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這就是為啥穿越前，往往男銷售的收高，讓那些行政的文員塵莫及…不就是因為人家銷售是按提賺錢麼？文員就是拿個死工資嘛！

這個道理與新模式下的耕種一樣，按比例分配糧食，遇到了大收的年頭，那就是一把——賺！

而據陸羽的記憶，儘管如今的大漢依舊籠罩在小冰河期的肆下，可未來的三年…卻是難得的風調雨順，也會出現罕見的大收！

大師…

陸羽的這個頭銜，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當然了，陸羽這邊說的輕巧，可…曹嵩卻是眼眸一凝，孫兒大家一派的傳人…他倒是有所耳聞…今日倒是忘了！

還有…

似乎…去年的旱災、澇災的便是家的孫兒預測出來的呀！

「哈哈！」想到這兒，曹嵩笑出聲來…既為明年的風調雨順高興，也有為孫兒的不可思議，還有那一重又一重的驚喜高興。

可…笑聲過後，曹嵩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沒錯…羽兒方才提到的折中之法是兩條——軍屯、民屯！

如今，這民屯因為廢除「計牛輸谷」，推行全新分配方案得到解決…

那…還有軍屯呢？

「孫…啊，陸司農…」曹嵩繼續開口。「你方才提及的民屯，老夫已經瞭然，我會在司農府制定出一套全新的農政，去試著進行推廣…可你提出的軍屯又是什麼意思呢？」

「噢…軍屯…」要不是曹嵩提醒，陸羽差點忘了這個了，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這就涉及到一個剩餘價值的概念了。」

剩餘價值？曹嵩一怔…

今個孫兒已經提出無數個奇奇怪怪的辭彙。

起先…曹嵩大多聽不懂，可…在語境中去理解，明悟這些詞的意思后，卻又覺得頗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