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坑的整理足足持續了半個月。

顧家軍的尸骨被整整齊齊擺放在一起，遠遠看上去還算完整，可一旦湊近，就會發現不是缺了胳膊，就是缺了，甚至有很多人找不到腦袋。

更別說確認他們的份了。

實在是沒辦法，時間太久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值得一提的是，顧玉找到了父親的玉牌。

可惜尸太多，本不能確定玉牌是從哪塊兒骨頭上掉下來的。

顧玉知道，想在萬人坑中找到父親的尸骨無異于大海撈針，就算找到，也不一定是父親的。

與其到時候找到的是錯的，還不如將所有整理好的尸骨，統一遷回京都，埋在一，人統一祭拜。

想來的父親也愿跟兄弟們一起回家。

做完這件事，大部隊就要啟程回京了。

落日關弄出來的靜不小，許多人旁敲側擊，來問萬人坑是什麼況。

顧玉皆沉默不語。

雖然不語，但擋不住旁人的猜測。

尤其是提到萬人坑這三個字，就不得不提起紹無極。

提起紹無極，便又想到紹無極背后的剌帝。

可再往下想，就不得不打住了。

皇家的一切都是忌，可是越忌，就越引得人們好奇。

顧玉語焉不詳，架不住旁人從落日關的萬人坑，揭開一角紗幕，窺探真相。

流言四起，真真假假，皆由人評說，顧玉從不否定，也從不肯定。

朝廷大軍走在前面，君顯帶著君家兵馬隨其后。

從落日關帶回去的棺槨太多，顧家軍跟在最后面，漸漸與兩軍拉開距離。

顧家軍一路小心護著棺槨，無論新兵老兵，無論是百夫長還是無名小卒，都為當年的先烈戴上了孝。

顧玉一孝服，挽發的玉簪也換了慘白的帶，面清冷肅穆，那雙眸帶著一種純粹的冷意，像有人在眼中下了一場雪。

雖有快意恩仇，但逝者永遠也追不回來了。

邊的君澤竟然也跟一起帶了孝，他做事一向隨心所，地位又高，沒人敢質疑。

時隔二十五年，顧玉和君澤一起接這些英雄們回家。

邊關百姓看到顧家軍護著的那一棺槨，心中不由悲痛萬分，淚灑當場。

有些年的孩子不明所以，聲氣問家中垂淚的大人：“為什麼有這麼多棺槨？”

“因為里面裝著英雄的尸骨。”

“落日關那場仗啊，打得太過悲壯慘烈。”

“區區八萬顧家軍，在天寒地凍中，竟能擋住西戎十幾萬鐵騎，護住了大禹朝的安危。”

“孩子，若沒有二十五年前的顧家軍，便沒有現在的西北，沒有你的父母，自然也沒有你。”

孩子似懂非懂點點頭，又問出了一個天真的問題：“可是西戎人都很好啊，雖然說話語調可笑，但是帶來的小玩意兒都很有意思。”

大人們臉上帶著笑，這笑中又有幾分沉重。

“那是因為大禹朝強大起來了。”

“當你弱小時，你便是豺狼虎豹口中的綿羊。”

“當你強大時，豺狼虎豹便只能收起獠牙利爪，跪地臣服。”

“二十五年前，邊關的太平離不開顧家軍的堅守。”

“十二五年后，西戎的臣服，天下的統一，也離不開顧家軍的付出。”

孩子又問道：“那為什麼這些尸骨都過了二十五年，才被挖出來呢？”

面對孩子天真的眼睛，大人們一時語塞。

為什麼呢？

比淋淋的廝殺更可怕的，是人心叵測。

見大人沒有回答，孩子又指著顧玉問：“又是誰？”

大人為孩子沒有刨問底而松了一口氣，看著顧玉道：“那是老鎮國公顧鈞益的兒子，當今的顧氏爵主，朝中一等一的權臣。”

“均田制是經之手推行起來的，科舉改制也是帶人辦的，宮變時守護皇城，立下赫然大功，如今兵不刃讓西戎歸順朝廷，也是在其中談判周旋。”

說完，他猶覺不夠，便補充了一句：“他父親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是。”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純粹的，當即大聲喊道：“我也要當英雄！”

惹得旁邊人笑起來。

大人了他的頭：“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往往伴隨著與淚。

...

因這些棺槨，顧家軍行路稍慢一步，歷時四個多月，才回到京都。

讓顧玉沒想到的是，帝竟然親自出城來接，聲勢浩大，似乎并未將顧家軍和剌帝之間的傳言放在心上，反而對顧家軍的英勇贊賞有加。

“鎮國公顧玉，統一西戎，立下赫赫戰功，朕允你擴充顧家軍，賜虎符，保家園！”

朝堂上的人都是明人。

如今西戎歸順，藩王臣服，天下太平，爭外斗皆已平息，按理來說，此時就該削減兵力，休養生息，迎來盛世。

早已到的朝廷軍和君家兵馬，已經放了一部分兵卒解甲歸田。

偏偏到顧玉不但不放，甚至允擴充顧家軍。

這是何等的信任？

從前顧玉手里只有權，現在連兵也被帝放心到手中。

帝難道不怕功高蓋主嗎？

有些人小心抬頭，看向這對君臣。

帝甚至無視一旁同樣跪著的親兒子，親手將顧玉扶了起來，看著顧玉的眼神里有欣，有憐，還有幾分敬佩。

顧玉有些寵若驚道：“臣多謝帝。”

帝毫不避嫌，拉著顧玉的手，將帶進皇宮。

為帝的親子，也只能跟在一邊。

帝用實際行，回答了眾人的疑慮：不怕顧玉功高蓋主。

這是一個和剌帝截然不同的帝王，霸道，也懷。

最難能可貴的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朝臣們不必將所有心思都用在揣測圣意，埋頭做事，便是最好的取悅。

也做到了任人唯賢，既扶持寒門，也重視世家。

帝甚至還在勤政殿藏了一個智囊團，天下優秀子，皆伴左右，為出謀劃策，跟一起指點江山。

百廢俱興，盛世之象已初見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