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油紙傘承接著雨珠的垂落滴答,也遮擋住傅思瀅的上半邊面容,讓白傾羽只能看見臉上矇著的面紗朦朧。
傅思瀅藉著傘蓋的遮掩,也沒抬眼去看白傾羽,正好可以裝作一副兒家的矜持姿態。
李氏笑著解釋道:「這丫頭臨行時了寒,又崴了腳,很是神不濟,芝玉公子還海涵。」
白傾羽一早就注意到傅思瀅是被妹妹弟弟攙扶著行走,走起路來還有些跛。聞言,立即迎傅宰相一家進白宅安頓。
白父白母皆是平城有頭有臉的人,迎宰相一家做客,足夠熱客氣,又不會顯得諂討好。
「阿羽說他去皇城后,頗宰相大人與您家中人的照拂,在下和子不勝激。」
傅宰相驚奇地與李氏對視一眼,二人發現對方都是疑。他們幾時照顧過芝玉公子?
白父的謝令傅思瀅不由地向白傾羽看去一眼,又在他回視前急速收回目。
他可真是個濫好人,隨意給別人頭上加恩。
「家中客房已經打掃乾淨,令千金既然略有不適,還請快快回屋歇息。如果需要請郎中,儘管吩咐府中下人。」
「多謝。」
從進門都客房,本家人個個跟在傅宰相後乾笑。比起姿態高傲,更像是就不上話。
待歸於白家客院,白老爺和白夫人都離開后,傅二老爺傅詩皮笑不笑地對傅宰相說:「沒想到大哥在平城還有這般關係,大哥的人脈果真是廣泛。」
傅宰相不喜歡別人說他人脈廣泛,聽起來很有污衊他假公濟私、仗勢欺人的嫌疑。
未理會二弟,轉而恭送老夫人:「母親,您一路奔波疲憊,快快回屋歇息吧。」
傅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紀,的確需要立刻休整,於是本家人也沒再和傅詩一樣酸言酸語,很快就各自回屋歇息。
傅家一大家子在白家安頓下來,等歇息夠了,白家會在晚膳時為他們接風洗塵。
「哇,這幾間房都佈置得好生清雅。」蕓芷來回躥看,十分讚賞。
傅思瀅點頭,沒錯,白家連客房都極為巧細緻,與家中主人的臥房相比也不差。還有白府中的下人也個個模樣清秀,可見白家是個極其講究的家族。
李氏又一次誇讚起來:「芝玉公子的父母一看也都是正直真誠之輩,果然是家風淳樸。」
蕓芷忍不住笑:「娘,您都誇多次了,這般欣賞芝玉公子呀?」
李氏一怔,神有些古怪地笑道:「娘不僅是欣賞,還不得有這麼一個好姑爺呢。」
聞言,蕓芷頓時一愣:「嗯?」
自知說多,李氏擺擺手撇清這話意,但一轉,又將傅思瀅拉到一旁,悄聲道:「瀅瀅,你覺得芝玉公子的為人如何?」
聽過母親剛才的話語,哪裏還能猜不到母親眼下的問話是什麼意思。傅思瀅無奈嘆氣:「娘,您怎麼什麼都敢想。」
「這有什麼不敢的?」李氏理直氣壯,「反正你都要和慕王解除婚約了。婚約一解除,皇城中的那些碎子肯定要對你說三道四。你若是一扭頭就又直接定下人家,保準能氣死不紅眼的。」
瞧母親一臉理所當然,傅思瀅難以將被漠蒼嵐威脅一通所以食言悔婚的事告知。
還是心存僥倖,覺得悔婚之事有轉機。畢竟幾乎滿皇城的人都知道皇上和慕王已經同意的悔婚,就算漠蒼嵐一個人不放手,誰知道還會不會有變數。
李氏將傅思瀅的沉默誤以為是在思索此事是否可行,於是對白傾羽誇讚得愈發厲害。
「他對他的爹娘說頗咱們家的照拂,我和你爹爹可沒有,蕓芷容辰就更不可能,可見功勞都是在你這裏的。娘記得,最初他不是還特意給你送過葯嗎?更像是他照顧你了。這麼好的男兒,你就不心?」
想想芝玉公子的為人和家世,李氏是越想越滿意。
傅思瀅打斷母親的狂想:「娘,此番前來平城是為了中元節祭祖,您先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嗎?我還生著病傷著腳呢,實在沒空想您說的話。」
這時,晴音端拿著件進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小藥瓶。
「夫人,大小姐,這是芝玉公子讓奴婢給大小姐治腳傷的。」
李氏笑瞇瞇地將藥瓶接下,再一次替白傾羽言:「真是。瞧瞧,人不面都能照顧到你。」
聞言,晴音冷不丁地發問:「人不面?夫人,芝玉公子方才沒進來嗎?奴婢遠遠見芝玉公子從房門離開,還以為是剛剛見過夫人和小姐,只是忘給葯了。」
頓時,傅思瀅與母親對視怔住。
好半晌,傅思瀅煩惱地捂頭:「娘,你看看你剛才都胡說了些什麼。這不是在咱們自己家了,切記謹言慎行。」
李氏不以為然:「沒事,娘倒覺得是好事。他不敢面,才說明對你是有幾分心思的。」
說罷,還對傅思瀅戲謔地挑眉笑。
傅思瀅好生無奈:「您就別再胡說八道了。」
由於宰相駕臨平城,白家陸陸續續迎來平城的大小員和商賈。臨近接風宴開始,白家像是自家大爺娶妻似的,府外車馬絡繹不絕,賓客滿門。
傅思瀅命晴音買來蒙面珠簾。換掉面紗,蒙面珠簾從額頭一直遮擋到臉下,約遮掩了整張面目,還能讓人視,十分好用。
雖然獨自一人戴著蒙面珠簾很是突兀,但目前的份好歹依然是準慕王妃。的份獨特,不想被閑雜人等一瞻容貌,也是理所應當。沒人能指責,反而還得誇矜持謹慎。
接風宴無非就是一場眾人齊齊湧上要和傅宰相套近乎。傅思瀅與蕓芷容辰自顧淡定地用食佳肴,也懶得與平城的眾人際周旋。
本家人同樣應付客套無數。傅芳薇倒是也想學傅思瀅的高冷疏離,但其父傅詩和其母傅二夫人張氏不知道是從哪裏生出了攀比心,沒停歇地帶傅芳薇和平城的這個結一下、那個認識一下,令傅芳薇無法安寧!
就連蕓芷都察覺到古怪。
蕓芷傅思瀅的胳膊:「姐,本家不是應該冷臉坐在一旁裝模作樣嗎,怎麼會突然一反常態,廣結相識?」
傅思瀅略帶譏諷地笑:「自然是不想再繼續跟在父親後面了。」
本家也不想想,他們一沒權二沒財的,除了頂著與宰相是一家的名號,還在哪點有吸引力?
與蕓芷正說話著,忽然聽見一道明顯帶著不善的子聲音在旁響起。
「久聞傅大小姐的威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橫眼瞥去,只見是一個眉目姣好卻盛氣凌人的年輕子。年輕子目張揚地直直盯著,神充滿探究與不服。
傅思瀅與這個年輕子自然是一點也不認識。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半句回應也沒有。
呵,哪家小門小戶的小姐,還久聞的威名,名不虛傳?聽說過什麼就敢仗著有膽子便往面前闖?
以為心地善良,會像白傾羽一樣,誰的臉面都給嗎?
發現傅思瀅明明注意到自己,卻一聲回應都沒有,年輕子的臉面一僵,神頓時不好。
而正巧看到這一幕的旁人也替年輕子尷尬。傅大小姐可是未來的慕王妃,紀家小姐就這麼直愣愣地往前沖,被冷落實在是太應該。
紀姑娘暗暗咬牙,不輕易承認敗下陣。然而無論再說多句,傅思瀅就是不理會半下,目中無人到極致。
「哼!」
最終,紀姑娘冷哼一聲,甩頭離去。
蕓芷看一眼那自說自話好半晌的姑娘背影,奇怪地問:「那子為什麼要到姐姐面前好一番……呃,張牙舞爪?」
「誰知道呢,理會做什麼。」
而不過片刻,紀家姑娘去而復返。只是這一次不是獨自前來,而是跟在……白傾羽的旁。
白傾羽來至傅思瀅面前:「傅大小姐。」
對他,傅思瀅不得不搭理:「白公子。」
「菜式可還符合大小姐的口味?」
「好的,我比較喜歡。」
「喜歡就好,有一道杏仁魚片十分可口,你……」
眼看白傾羽十分心地和傅思瀅聊起來,紀家姑娘臉難堪,趕忙不高興地打斷白傾羽即將連綿不絕的話。
「白哥哥,你還沒有為我介紹一下呢。」
白傾羽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過來,是被紀家小姐強求拉過來的。
道聲歉,白傾羽以清潤的嗓音說:「傅大小姐,這是平城商賈紀家的姑娘,名紀香蓉。」
原來,只不過是一個商人的兒!
既然是白傾羽親口介紹的人,傅思瀅不可能不給面子。但也只是淡淡一聲應,高貴疏離的姿態半點也沒有破碎。
白傾羽的目和地隔過蒙面珠簾去捕捉的眼神。察覺的懶於應對,白傾羽也便知知趣地反應過來,沒有為紀香蓉介紹傅思瀅,反正都知道。
紀香蓉等了許久,沒有等到白傾羽對隆重介紹,反而是又和傅思瀅聊起來,這臉頓時就像塗抹了鍋底灰一樣黑。
「白哥哥,」紀香蓉甜膩膩地喚道,「明日祭祖后你陪我去城外散散心吧。自從你去皇城以後,沒有人陪我玩,我整天待在屋子裏好生無趣!」
又一次被紀香蓉打斷話語,白傾羽的眼眸中流出不快。
傅思瀅則是忍不住紅勾起,戲謔地觀察他的反應。
白傾羽閉眸,微微嘆氣。他只是脾氣好,並不代表不會生氣。雖然到不快,可教養讓他下這份不快,從而能依然溫和地回應紀香蓉的要求。
「紀小姐,明日即是中元節,家中又有貴客,在下恐怕不會得空能夠陪同你出城散心。若紀小姐想要出城,可以命府中下人陪同,相信紀老爺和紀夫人一定不會讓紀小姐一個人行的。」
紀香蓉在提出要求時,本就沒有去考慮會不會被白傾羽同意。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於是被當著傅思瀅的面兒回絕,自然令大憤。
所以,傅思瀅便眼睜睜看著紀香蓉在被婉拒后,沒有對白傾羽表達不滿,反而沖怒目而視,還口中迅速地低罵一句:「狐貍。」
嗯?!
傅思瀅挑眉。
胡靈靜的專屬稱呼什麼時候可以用到上了?
的注意完全不在重點上,倒是旁的蕓芷氣憤地立刻回擊:「你說什麼?」
白傾羽也詫異地看向紀香蓉,十分不贊同:「紀小姐,你太失禮了,請快向傅大小姐道歉賠罪。」
紀香蓉咬牙:「我不,因為我說得沒錯!」
說罷,扭頭走掉。沒走兩步,倒是聽到傅思瀅冰冰涼涼的聲音:「無事,蚊子哼哼罷了,不值得在意。」
倏地,紀香蓉停下腳步,回頭恨恨看向傅思瀅。雖然看不清傅思瀅的面容,卻能清楚到傅思瀅的輕蔑和不屑。
傅思瀅同紀香蓉初次到面前張牙舞爪一樣,完全將紀香蓉忽視,一點回應也不給。也就是這種態度,才人氣得快要炸。
白傾羽蹙眉頭向傅思瀅道歉。
傅思瀅搖頭:「無事。與你無關。」
從白傾羽和紀香蓉二人對對方的稱呼上,就能看出二人的態度。紀香蓉親親熱熱地稱呼白傾羽為「白哥哥」,白傾羽的稱呼則是規規矩矩的「紀小姐」,二人誰跑誰追,再明白不過。
顯然,這位心思單純、心直口快的紀小姐是拿當敵對待了。
傅思瀅嘆氣。也不知是怎的,自從踏白家,對於和白傾羽之間關係的暗示是接二連三地來。先是母親,再是被莫名其妙地當敵。
這讓……很無措。
清凈不過片刻,得知自家兒膽敢在傅大小姐面前放肆,紀老爺和紀夫人匆匆趕來,幾番道歉。
在父母的厲聲訓斥下,紀香蓉眼淚汪汪、不不願地向傅思瀅道了歉。
「我錯了。」
傅思瀅目冷漠,沒有回應。紀香蓉道不道歉是紀香蓉的事,而原不原諒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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