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 第一一二〇章 決裂（七）

時間稍稍的回退，李彥鋒正朝混的戰場的東側奔行。他能夠覺到，有浩浩的聲浪正在後方響起來。

不僅是大明教的高手到了，彭天罡也終於組織起了規模浩大的反撲。

後方不依不饒追殺而來的兩人，陷了一波又一波的廝殺當中。那麼再過不久，自己就可以回頭，料理掉這兩人。

何文一意孤行，決心掀起整個江南的大劫難，江寧的局面，不再關係整個大局的走向。但隨著黑旗的出現，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日後仍將爲各個中小勢力的參與者們帶來巨大的聲。

只要今日涉足漩渦，打出一番績，之後回到通山，他便能籍此名，更上一層樓。再之後，他一方面背靠劉世、戴夢微，另一邊借大明教護法的份串聯許昭南，爲雙方往來的橋樑，在這世之中，便有可能從一枚棋子爲執棋的那隻手。

當然，這次來到江寧，數次搏殺，當中還有一些蹊蹺的事，他尚未想得徹，例如刺殺古安河的那名殺手，爲何又要來刺殺他……但隨著跟黑旗的戰鬥開始，這些小事，暫時也就算不得重要了。

他在心頭盤算著反擊的時機。

隨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記簡單到極點的——

——拳頭。

……

前一刻突兀地出現在數丈外的黑影，下一刻已經出現在眼前，這影帶的步伐沒有聲響，空氣中所有的聲響都彷彿被那黑影陡然間的擴大給吞噬了進去。

李彥鋒渾上下的汗炸起。

這一刻他也在快速的前衝，幾乎是條件反般的一瞬，他的形猛地了起來，小猴拳的形變幻，在他下意識的一聲尖中，似乎同時幻出五六道形，要向不同的方向奔突。

綠林之中傳武千百年，多數的拳法都模擬了或是發力的髓，生死之間的一瞬，李彥鋒上發出來的猴形架，已臻化境。

對面的一拳轟了過來。

李彥鋒上所有的猴形架收於一點，隨後整個人就像是炸開一般，轟向前方。他形原本高大，方纔小猴拳架一收，形像是化作了一隻瘋狂奔突的小猴，而這一剎那，小猴炸開，似乎化爲了通天的魔猿，這一收一放不過眨眼，全的力量已迫發到極限。

這是白猿通臂中發力最強的技，雲擊天。

魔猿的可怖姿態只舒展了一瞬。

轟的一聲，李彥鋒的形倒飛而出，撞塌了後方殘破的假山，石塊飛舞間，他的朝後方翻滾，衝起飛散的塵泥。

不遠，追趕過來的小和尚平安看著這一切。

方纔李彥鋒應激出手的那一系列作，從收到舒展，已盡得猴形要，對於習武者而言，從小猴拳架的靈到白猿通臂的滔天威嚴，都能夠令行人們爲之驚歎。然而那衝擊過來的拳風如此剛猛強悍，以至於李彥鋒纔剛剛舒展開來，就在接近巔峰，被生生的轟碎了一切的拳架。

以至於那一式剛猛異常的“雲擊天”，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孩子在別人開門的瞬間，張開雙手，做了一個可怖的鬼臉。

然後被別人一拳打飛了出去。

那一瞬間，小和尚就像是看到了師父毫不留手的全力出招。

李彥鋒在地面上翻滾，還未曾停下，那迫近而來、披著斗篷的黑影已過李彥鋒的邊，開口時，卻是聽來溫和的嗓音。

“怎麼提前了？”

這句話乃是對著與他一道追殺李彥鋒過來的華夏軍士兵說的，只見不遠那名使鐵掌的華夏軍大叔將一名天殺麾下嘍囉砸翻在地，道：“是龍俠……提前手了。”

“龍……”

披黑斗篷的影遲疑了一瞬，話語之中似有疑，但隨即反應過來，只見他消失在原地，空氣之中只留下了些許仿如失笑的聲響。

這人是誰……

小和尚的心中還在迷，但隨即，他看見視野的東面，有更多穿著黑斗篷的影已經呼嘯而來，他們洶涌蔓延，正在撕開大明教、“轉王”、“閻羅王”等方部衆共同築起的方向，翻滾而來的，是沸騰的刀。

小和尚轉便跑，在他的前方，他知道師父已經出手了，而他想要示警，告訴師父“華夏軍的大高手到了”。但距離甚遠，已經有些晚了。

……

此刻。

“閻羅王”麾下的高手們已經朝華夏軍的前沿陣地上蔓延而過，將鋒線上的數十華夏軍士兵淹沒於人大海之中。

從後方折轉而來，即將對華夏軍核心隊伍展開衝進的林宗吾，陡然間撞上了一座山。

這是他進戰場之後第一次被人截停奔突的步伐。儘管那一路衝殺的影暫時被房屋的外牆阻隔，遠遠近近關注著這邊、甚至被這魔神般的形所鼓舞的高手們，仍舊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商鋪二樓之中發生的衝撞。

轉瞬間發的激烈打鬥，首先帶起的，是如同風暴般的沉悶低鳴，隨後房間裡的東西令得窗戶與牆壁開始破裂變形，樓板在腳步的移與對攻中轟然扭曲，波浪翻涌。

隨即，樓板垮塌，兩人在激烈的對攻中，沉一樓地面，林宗吾的怒吼之聲鼓盪而出。

參與此次廝殺的員多數都是江湖間有名的人，也是因此，對於戰場上許多人的武藝，大多能品出行的味道來。

林宗吾自出手起展出來的便是這天下間見所未見的神通，他的衝撞之中，在場衆多高手、宿老、甚至屢屢被人吹捧做宗師者，恐怕都不敢當頭。華夏軍中高手也多，甚至於他們格兇悍，不要命了真要擋在前方，不是不能還手幾招，然而當這捲起的風暴持續一息、兩息，林宗吾未能突破對手，甚至於連破壞的靜都轟隆隆的下一樓。在那愈發可怖的手靜裡，在場的許多人便不住的變了臉，他們明白，這是華夏軍中的大宗師到了。

激烈的對攻在那店鋪之中衝突，如重炮在響，雷霆在轟，林宗吾“啊——”的長嘯之中，兩道影撞開店鋪後側的牆壁，一片鼓盪的煙塵裡，林宗吾的出拳猶如巨大的磨盤在旋，那寬大的袍袖間振起的土塵像是重炮出膛，轟向對面來人的上半。

而對面披黑斗篷的那人幾乎是以同樣剛猛的拳法對攻，兩道形撞開店鋪後牆，穿過狹窄的後巷，再將另一邊的院牆撞得扭曲，接著又朝店鋪的牆壁撞回去。

這兩道形換位挪移，如果說林宗吾的軀猶如巨佛、如山嶽，那披斗篷的黑影轟出的拳腳就像是千萬的龍，他在對攻之中輔以兇狠的擒拿、撕扯、摔絆功夫，拖著林宗吾一面打一面左衝右突。距離短時，他上手擒拿撕扯，以肘當拳，兇悍搶攻，而只要距離稍稍拉開，他手上的拳法便會如同暴雨般展開，籠罩林宗吾的上半，這種依靠長距離發揮最大力量的打法，類似於李彥鋒的白猿通臂，然而眼前黑袍人拳法與形的結合更爲大氣，舒展狩獵的範圍更爲寬闊，卻像是將龍形拳的拳架結合了炮錘、槍法，短短片刻間，其從容揮灑的宗師氣象竟像是將林宗吾都了一頭。

當然，兩道影的對攻與衝撞兇猛而迅速，短短片刻間，人影化爲的風暴在店鋪後方的巷道中左右衝撞了三次，彼此之間也不知道換了多拳，林宗吾的怒吼聲中，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對攻的兩人在最爲猛烈的一擊後分開。林宗吾的形踏踏踏的退回店鋪裡，而那披黑斗篷的影撞開另一邊院落的牆壁，在踏踏的後退之中踩裂了地上的青磚，黑的斗篷晃，高大的影竟然沒有倒下。

滾滾的煙塵瀰漫，這院落的牆壁正一片一片的倒下，而在對面，被破壞了一整面牆的店鋪也正緩緩的開始垮塌。

前方的戰鬥還在繼續，但眼見這邊激烈而瘋狂的一幕，戰場遠遠近近，部分隸屬於大明教、閻羅王方面的高手，此刻竟都安靜了數息。衆人看著那截住了林宗吾，此時披煙塵的黑斗篷，頭皮發麻。

有的人在想：這莫不是那位寧先生到了？

這樣的思緒沒能持續，開始倒塌的那商鋪當中，只聽林宗吾笑了出來：“哈哈。”他的聲音沉穩，說道：“陳凡。”

這聲音沉沉地落附近戰場上衆人的耳中，也像是驚雷般炸開，但相對於不人的第一念頭而言，這個名字倒是令人更加好一些。

西南與江南相隔數千裡，綠林衆人過去說起西南的那位心魔或是手人屠，固然都顯得輕鬆，但若是真與黑旗爲敵，那位寧先生到場，在林教主巔峰階段悍然出手，橫當世的這種事，衆人卻是信的。

苗疆，華夏第二十九軍副軍長陳凡，這是潭州戰場上親手擊殺了真大將銀可的人，對於他的來歷，綠林之中，有部分人知道，但大部分武者，倒並不十分清楚。

街道之上，“阿鼻元屠”掌刀人彭天罡倒走兩步，朝街道的東邊看去，有更多的影揮舞長刀，正自視野的那頭砍殺出來。相對於先前衝陣的華夏軍小隊，這些披黑斗篷的影手上長刀顯得更爲腥獷，他們正沿著街道掀起滔天浪。

東側的防線，原本就是大明教與“轉王”一系執掌的方位，這支披黑斗篷的隊伍，原本纔是黑旗準備用來制林教主的主力。

只聽得空氣中有聲音兇暴地呼喊：“天南霸刀，向大明教討還舊賬！閒雜人等！都給我滾開——”

這邊的防線上亦有高手不堪辱，陣迎上：“此乃我公平黨的地盤，什麼鬼刀，休得猖狂！”

對面亦有高手撲出：“那便死來！”

在二十餘年前，江湖尚未變一個大家都能理解的名詞，許多人也尚未對綠林形多麼牢固的記憶，如今只有數人約記得，當初劉大彪執掌的天南霸刀，便是如此霸道的存在。

在以刑部爲首的朝廷勢力出資源，盡起高手將劉大彪撲殺後，霸刀莊加方臘麾下，仍舊爲了永樂起義的主力，便漸漸的離普通綠林的範疇。永樂起義失敗後，霸刀莊剩餘八百餘人，迴歸苗疆休養生息，此後參與金殿弒君、西北抵抗，過去的老莊戶，其實多已拆分加到華夏軍的系當中去了。

這是霸刀的名字，最後一次出現在江湖的紛爭之中。

院落當中，黑的影拉開斗篷，在一片灰塵之中，扔向空中。

“胖子，你死鬼師姐等了你很多年。”

那殘破斗篷在空中的舒展間，下方是陳凡高大而結實的影，他晃了手臂，向對面。

“我送你去見。”

對面，殘破的商鋪正在倒塌，灰塵與石塊坍塌落下，這一片收的黑暗之中，林宗吾手拖住一倒塌的柱子，隨後平靜地將它單手推開，更爲劇烈的坍圮揚起塵埃。

他在笑。

“哈哈哈，陳凡、陳凡……來得好。”

巨大的魔神，走向前方。

人的一生，兜兜轉轉，會留下許多的憾。林宗吾的一生，一度將武學當世上最重要的東西，以爲有朝一日爲了世上最強，便能夠事事順遂，做到許多了不起的大事，爲天下人所稱頌。

他的武學天分確實過人，早早地便到了宗師的門檻，然而事到如今，於武學一道的巔峰迴首，他行的大事，卻沒有哪一件真正的順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