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當得獨, 這幾天不用上衙門他自然就沒了消息來源, 本來毫不知, 還是初一下午馮掌柜來叩衛家門, 說好像出什麼事了, 問他知不知。

那會兒衛才剛睡醒, 在吃面條, 因為馮掌柜來他把碗都擱了。

馮掌柜說不講究，讓他吃著，邊吃邊講。

衛問他知道些什麼？

馮掌柜說他夫人同東家太太是遠親, 他家能把日子過得好全仰賴這門親戚，逢年過節哪里能了規矩？那頭不指他們孝敬多，總要上門去說幾句吉祥話。他今兒個就去拜年了, 結果被那邊提點說這陣子當心點。那頭沒明說, 聽那個意思京中是出了事，還是不小的事。

衛將面條嚼爛了咽下去, 搖頭說不知:“皇上仁慈, 逢年許衙門歇五日, 昨個兒回來之前還沒出事, 是昨晚鬧的靜？”

集古軒做古玩字畫買賣的, 東家能在京城站住腳，上頭鐵有人罩, 會有消息來源正常。衛信他說的，想起皇上一直在忍耐, 這兩個月鋪墊許多, 興許在昨晚除夕宮宴上臨時來了機會。衛也就只能想到這里，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要猜出個前因后果太為難人了。

馮掌柜攤手:“我知道啥？我也不敢逮著東家尋究底，想著過來給你拜個年，順便打聽看看。”

“讓馮掌柜失了。”

“說不上，左右世間沒有不風的墻，過幾天估大家伙兒就都知道了，瞞不住的。”

又聊了幾句，馮掌柜問候過衛老頭和吳婆子就告辭了。衛剛才還一派輕松，在他走后皺了皺眉。姜估該吃好了過來收碗，正好撞見他眉頭鎖，就沒急著把面碗端出去，坐下來問:“馮掌柜說了什麼讓相公這麼介懷？”

“聽他的意思京里出了大事。”

“過個年能出什麼事？就算真有事好了，至牽扯不上咱們，你就別想了。硯臺剛才吵著說要拿筆寫字，你帶帶他。”

這麼說也對，娘啥都沒夢見說明事同家里牽扯不上，就算宮里鬧起來了，皇上也該是贏的那方:“怪我，讓馮掌柜帶跑了，順著瞎猜一通都忘了從這頭想想。”

衛想通了，想通之后好生陪伴了家人幾日，回衙門之后就聽說國丈退朝了。

問怎麼回事，只聽說是除夕當夜宮里出了事。這時候風向還不是特別明朗，知道的不敢胡議論，衛真正鬧明白還是在梅芳齋，他親耳聽見皇上斥罵后族，說那一家子橫行霸道沒把皇權看在眼里。衛站在旁邊聽著，皇帝說夠了才想起他，問他知不知道除夕當晚出了什麼事？

“微臣不知。”

“翰林院里沒人議論？”

“只聽說太傅賦閑了，不知真偽，不明因由。”

“大皇子不當心撞上皇后娘家侄子，挨了一腳踹，仰面倒下磕傷了后腦勺，就這個事，你覺得呢？”

這還用覺得？

哪怕人人都知道大皇子他母妃出低，那也是皇子，下臣之子踹傷天潢貴胄，怎麼罰全看皇上的心。國丈那邊解釋說他沒看清，以為是不長眼的奴才抬腳就踹了，發現是大皇子已經來不及收，請皇上開恩。皇帝沒說什麼，大將軍等人站了出來，說奴才冒犯主子，理應重罰。后族招搖，樹敵不，有大將軍牽頭陸續站出來不人，都說國丈也不能一心只顧著朝廷，該好生教教孫子，放任他這樣以后豈不是禍害一個？

皇后都跪下來求了，說侄兒還小。

貴妃說什麼？當日太子意外負傷，皇后娘娘杖斃一宮奴才。今兒個大皇子磕破頭，輕飄飄就要過去，這可真讓人寒心。太子是中宮嫡出，份尊貴，難道其他皇子就不是真龍骨？貴妃說著都要為大皇子抹眼淚了，起了這個頭，包括敏妃在的高位妃嬪都說了話，大皇子生母倒是沒鬧，跟著太醫去了。

這還真是意外一出，要安排都安排不來。

皇后有句話沒說錯，他侄兒就是太小，只不過比硯臺大一點點，因為得寵，驕縱霸道，平常踹多了奴才當時順勢就抬了，發現踹了皇子他心里是有點惴惴，也沒覺得是很大的事。聽家里人說多了，他才五六歲就知道大皇子出低賤……他哪怕犯了錯也有皇后姑姑護著，怕個什麼？

誰知道會有那麼多人站出來，迫皇上重罰。

皇上樂意之至，他也不能明里表現出來，還遲疑了一會兒。大將軍等人繼續施，站出來的文說得委婉些，武將都憋不住直接開罵了，孫子是這德行怎麼還有臉為百表率？還太傅呢，回去把人教好了再說，別只顧著爭權斗利放著兒孫不管由他長欺男霸的惡，遇上事兒抬腳就踹，真是好大威風！皇子們都干不出這種事，偏讓你家做全了！

局面十分不利，這個時候，國丈說話了。

說什麼先皇走后他一心輔佐皇上，為了皇上為了朝廷的確疏忽了府上，出了這樣的事他難辭其咎，想著皇上早已經年都親政了，用不著他，準備辭回家。

他這是以退為進，提醒皇上我赫赫功勞你不能忘恩負義，說要辭也是等皇帝挽留他，著皇帝出面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來這個事就可大可小。

往大了說是目無尊卑以下犯上，不把皇家看在眼里。

往小了說起沖突的兩個都才不過五六歲，人小，不知事。

要是皇上愿意配合，本來是可以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乾元帝明擺著不樂意放過上天送給他的大好機會，國丈以退為進，他就當沒聽懂，起先舍不得了一番，說既然太傅堅持要辭，做皇帝的也不強人所難，就不挽留了。又回憶了太傅這些年的功績，讓他回家好好帶孫子，爭取給朝廷培養出一批棟梁之才。

皇帝開了尊口，當然是一言九鼎，絕沒有不作數的。

皇后那邊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大將軍等人還假惺惺送別了國丈一番，說舍不得他，還說既然以后不用為朝廷鞠躬盡瘁了讓他多多保重好生調養。

那當下國丈是錯愕的，反應過來都開始抹眼淚了，說放心不下啊，舍不得啊。

大將軍說啥來著？

說他爹年輕的時候征戰沙場，歲數大了沒辦法，得把領兵的機會讓給年輕將領。要他從戰場上下來容易啊？剛回來那幾天老爺子是高興，時間長了心里，總想去殺敵……這些慢慢都能習慣的。不能上陣殺敵就在府上舞刀弄棒，也能過個癮，慢慢的也就不惦記打仗的事了。

大將軍認真勸了國丈一番，大概是讓他退休之后自己培養點興趣好，反正你走了總有別人頂上來，出不了子，心啥呢？

不管國丈怎麼說，看不慣他這些都能想法子擋回去，他就因為孫子那一腳踹，被迫回家帶孩子去了。

空出這個缺，皇帝已經打算好提拔心腹。他又去了擷芳殿看大皇子，大皇子頭上包起來了，太醫說磕傷了頭要觀察幾日，要是沒有惡心嘔吐這些反應那養好皮外傷就行。皇帝關心了長子一番，沒多待，他還有政事要理。

后來聽說皇后娘家送了賠禮進宮，不過事已定局，好不容易順理章迫國丈退出朝堂，他不可能再把人請回來。

皇后娘家那邊，所有人就是聚攏在國丈周圍，國丈剛才賦閑可能還看不出影響，時日一長，之前攀附他們的必定會有人猶豫反悔重新觀，本家子弟也會著急。

人就不能急，一急就犯錯。

……

乾元帝自然不會挨著給衛細講，他稍微提了兩句，以衛這腦子就猜到后續。

皇后娘家送出來的把柄，被對頭拿住向皇上施，皇上借此收拾了國丈。并且有大皇子被踹在先，皇上還不用背負任何罵名，就這麼得償所愿。

乾元帝自己都覺得事有些容易了，他本來計劃的全沒派上用場，這次是送上門的機會。

“皇上奉天承運，自然能得天道相助。”

“說得好，朕也得給你記上一功。”

“且不說微臣沒派上任何用場，即便有，為皇上效力理所應當，豈可居功？”

他這麼說，乾元帝還是借口衛侍讀伺候得好，看了賞。

問缺點啥，衛說家中一切都好樣樣不缺。哦，那就是缺錢。給金銀打眼，皇帝眼神示意太監總管拿了票給他。衛遲疑片刻，這才收下謝了恩，心想他也是窮出名了。

衛出宮之后，乾元帝還在琢磨衛當日說借力打力，真是個好辦法。

像這回派上用場的大將軍，不愧是個帶兵打仗的人，他當晚差點沒氣死國丈，說太傅還是文臣，教出來的孫子比武將家的還悍，真是開眼界了。

本來覺得很不容易辦的事這麼簡單就了，讓皇帝好一番慨，覺得像這種得用的人多幾個，他能許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