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末衛家添畝, 倒沒買到吳婆子想要的那麼多, 也花去不錢。眼看積蓄薄了, 心疼, 心疼了沒多久, 三兒子就拿著票回來。

本朝票最低面額一兩最高百兩, 就百兩的皇帝賞了衛十張, 等同于千兩雪花銀。

要是富商巨賈，也看不上這點錢。

衛家窮，對比那些高門大戶住著的可以說窮得叮當響, 千兩銀子拿回來，家里人震驚了。

“我的個乖乖，這麼多錢！這哪兒來的？？？”

“皇上賞的。”

吳婆子嘿了一聲, 說:“正經當上是不一樣, 過個年朝廷給發這麼多。”說著還回憶了一通，講民間過年就沒這麼實惠, 走親家就提只。千兩銀子, 這能用多年？！

姜也笑月牙眼:“怕不是發的過年錢, 相公也才六品就拿這麼多的話, 一品大員得了？”姜說著看向衛, 問他又為皇上辦了什麼好事？

“也不過幾句話的事，前段時間皇上見個麻煩事讓我說一說, 我就講了兩句，現在事辦了。”

吳婆子怪好奇的, 問啥事兒啊？

“朝廷上的事不方便說, 娘把票收起來吧，找個地方放好，別讓蟲蛀了也別。”平白得千兩銀子的賞衛也是滿心慨，心想真難怪皇上能事，他把人心了，瞌睡就給你送枕頭，你不得死心塌地為其賣命？像衛家這個況，賞別的東西還怕保管不好，給銀子幫大忙了。

“前頭才置了二十來畝地，我接著尋，這個家總得慢慢興起來。”現在二十畝，以后就能有五十畝一百畝，有那麼多地家里人再多也不怕肚子，子孫要讀書也不需要為筆墨束脩犯愁，衛老頭覺得這就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好生活。早年咬牙關也要送老三去讀書，這事作對了。要不是他出息，地里刨食就只能糊口，發得起什麼家？

想想原先家里那十幾畝地，是從牙里省，省出來錢一畝畝添的，哪像現在，一買二十多畝也不至于傷筋骨，積蓄才了一點，轉又得千兩賞錢。

吳婆子藏錢去了，衛老頭完全沉浸在他幻想的好未來里面，姜想起之前馮掌柜上門說京城里風向不對，問男人聽說什麼沒有？

這沒什麼不能說，衛喝口茶潤了潤嚨，告訴家里人太傅辭了。

在普通人看來，沒點歲數能當上太傅？既然歲數在那兒，告老還鄉不是尋常事？人又不是鐵打的，有幾個能拼到七老八十？所以衛乍一說，他爹他媳婦兒都沒領會到。

他又道:“太傅是皇后娘娘的父親，也才剛過知天命之年，歲數不算太大。”

“那他辭什麼？”

“被的，除夕當晚宮中開宴，三品以上大臣能攜妻兒進宮，皇后娘家侄子在宮宴上沖撞了大皇子，讓大皇子磕破頭，眾大臣聯手施，太傅為了平息事態辭回府教孫子去了。”衛說著轉頭看向坐在一旁吃吃吃個不停的硯臺，“大皇子包括皇后娘家侄子也都才五六歲，比咱們家這個大不了多。”

聽說太傅辭，家里人反應不大，聽說源頭在兩個五六歲孩子上，他們驚訝了。

“就這麼大的娃能還得太傅丟？他干了啥？”

“聽說平常霸道慣了，有丁點不如意就發火，就砸東西，就踹奴才。那晚大皇子沒注意撞到他，結果挨了一腳踹，仰倒下去不巧磕了頭，就這樣。”

“也難怪！踹到皇帝兒子上，皇帝還能不生氣？你說我們硯臺要是給人欺負了，你不得給他討個說法回來？”

衛聽老爹說完就樂。

“他能欺負？他不欺負人我都阿彌陀佛。說起這事兒就是想提個醒，宣寶還小暫且不說，硯臺吧，我不樂意過分拘著他，拘過頭人呆板，也別太慣著，還差四個月他就滿五歲，不小了。太傅辭這個事就是不錯的教訓，他做錯事沒人糾正，等闖下滔天大禍再來怨怪就已經晚了。”

硯臺拿著啃缺的餅，嘟著說:“我才不像那樣。”

“是嗎？”

“我沒踹過人。”

衛說不這個，別的錯誤也不能犯，對長輩要尊重，平輩要和氣，尤其不能看人下碟。

“我知道。”

“知道就好，來給爹作個揖，說兩句吉祥話。”

硯臺突然覺被套路了，還在琢磨這該咋整，就發現爺包括娘都看著他。

好吧好吧。

……

當時看不出，這次的事對硯臺還是有影響的，他小腦袋瓜也在琢磨，想到皇后侄子犯錯都能讓爺爺丟，他心里多有點虛，上不說，看著乖覺很多，仿佛是被嚇唬住了。

一個屋檐下住著，家里幾個都看出他的變化，姜私下跟吳婆子咬耳朵，說國丈這個沒白丟，他給多人提了醒。

國丈這個的的確確沒白丟，他對頭那幾家這個年過得有滋有味，夜里睡著了都在笑，心里別提多痛快。后宮妃嬪也覺得痛快，在宮里要想過得好，看三樣:皇上的寵，子嗣以及娘家。

皇后如今等同于失寵，太子又破了相，娘家是還沒倒，但也離倒下不遠了。

這不，才過了年，還在正月頭上落井下石的就來了。

早幾年后族勢大，行事難免霸道，尤其那些沒能耐的旁支，狗仗人勢干過不齷齪勾當。之前就有人氣不過想告他們，沒進得去順天府衙就被收拾了，類似這樣的事有過不，有人搜集過證據，之前都沒尋著合適的機會拿出來，現在是時候了。

場上就是這樣，覺得勝算不大你就忍著別出手，一旦出手就得讓他沒法翻，給他緩過來定會向你討債。

這次就是，國丈暫時退出朝堂，對家都覺得還不保險，趁他病想要他命。他們安排人寫了折子，細數這些年皇后娘家犯下的種種罪過，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罷又了怒，后一日早朝就要問罪。

國丈已經退出朝堂，如今在朝上站得最靠前的是皇后娘家大哥，乾元帝讓太監總管親自將奏折遞他面前，讓他看看，看完說說怎麼回事。

還說啥？

他看完一，噗通就跪下了。

只需要掃一眼就知道呈這本奏折的人盯他們很久，這里頭甚至記錄了一起人命司，又有欺男霸買賣職包攬訴訟……

“朕在等你解釋。”

他也想解釋，想說是污蔑卻不敢，人家既然呈了這本奏折就必定握有證據，一旦被拆穿，就是欺君。

要是有國丈鎮著，局勢興許沒這麼壞，偏偏國丈不在朝堂。

皇后他大哥憋了半天，只干說了句不知。皇帝倒是沒按頭人認罪，他把這事移給三法司，是非黑白先查清楚，查清楚了照規矩辦。

照規矩辦的意思是不會容，后族陸續有人來求，說是底下人不規矩，他們闖下的禍，請皇上高抬貴手饒了這回，以后絕不再犯。說著又開始幫皇帝回憶從前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后族出了多大的力……不提舊事還好，提起來乾元帝反而更不痛快，做皇帝的誰都不會愿意去回想被大臣支配的歲月，他如今都覺得憋屈，更別說數年之前。

他們求了半天，換來一句:不連坐就已經法外開恩了，你還指免罪不？

這下族又被置了一批，雖然大多是旁支，大多沒出息，大多是游手好閑的紈绔子，畢竟也是皇后娘娘的族人。從前大家跟著你干，那是因為你吃別人能喝湯，現在他被置你護不住，人不離心？

早兩年因為太子的關系，后族擰一繩，團結得很。

現在接連兩出又將他們打回一盤散沙。

旁支包括依附過來的員又有離的意思，這就算了，甚至還有上國丈家去哭去鬧的，問你為什麼不保我兒子，我就這一個嫡子。

……

前后不過兩旬，后族敗勢已顯，皇后那幾個娘家哥哥急得上火，怪妹妹沒照看好太子，要是沒那出意外，他們何至于如此被？若太子不傷，朝上有任何異他們宮也。

哪怕算太子才兩歲，那也是正統。

現在呢，興慶頂著太子的頭銜卻是個不中用的，他們連吃了兩回大虧，勢力一削再削，卻不能反擊。

“早該看出皇帝是個薄寡義的，咱幫他還不夠多？他竟半點面也不給！”

“就不該拖這麼久，拖到今天，大勢去了。”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

“父親您倒是說句話啊！”

國丈臉也很難看，他牙都快咬碎了:“怪我小看了他，這回咱們輸了，還能怎麼辦？忍吧。”

“忍？？？”

“沒錯，都給我忍，忍不了就等著被人一網打盡。”

“那就白吃這麼兩個大虧？什麼都不做？”

國丈端起茶碗，揭開碗蓋，卻沒喝，又放回去了。他說過兩天去跟老朋友聊聊，得讓他們明白皇上不單是想對付后族，他是想把朝上這些老東西一網打盡，誰也別高興早了。

這期間皇后鬧過幾回，乾元帝本不想見。

不想見，也沒那個功夫去見，皇帝猜到國丈不會毫不抵抗直接束手就擒，他一定會使絆子，正同心腹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