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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事有些復雜,還要從之前說起。
送走了薛翠娥,趙氏傷心了兩日,就沒有再去想這件事了。
也是實在力不夠,妞妞如今正是力旺盛調皮的時候,上了年紀,一個人帶個娃子,多是有些吃力的。
鄉下人帶娃,都不是太細,因為個個手里都有活兒,自然不能啥事不干,就圍著娃娃轉。仔細一些的人家就給娃做個‘木轎轎’,也就是一塊木板打,中間挖個,下面會有墊板和支撐的木條。娃娃待在里面,想坐就坐著,想站也可以站起來,又不怕摔跤什麼的,十分便宜。
不太仔細就扔在炕上,周邊圍一圈被子,就出去干活了,時不時回屋看上一眼就行。
薛家因為老二是個木匠,自然不用專門去找人做。一個木轎轎坐了薛家三代人,從薛俊才到薛庭儴,甚至栓子蛋都坐過了,如今又上妞妞。
天冷就給墊塊兒褥子,天熱就什麼也不墊,反正木頭都打了,溜!拉屎拉尿了都不怕,用水沖一沖,干凈繼續用。
所以平時趙氏手里有些零碎活兒的時候,就把木轎轎搬出來,將妞妞放在里面,就擱在屋檐下面,來來回回在院子里干活兒,抬頭就能看見。
妞妞這孩子也聽話,只要吃飽了從來不哭鬧,塞一個小木馬或者草蛐蛐啥的,自己能玩半天。平日里來薛家串門的村民,都說妞妞這孩子聽話,知道心疼阿。
可能也是年紀大了,趙氏特別心疼小妞妞。估計孫兒輩里,除過薛俊才,也就是妞妞了,每次聽到有人夸妞妞,就笑得樂呵呵的。
如今因為薛庭儴考中了秀才,村里人也都高看薛家人一眼,尋常來串門的人也比往常多了許多。尤其現在天熱,白日里都不見有人出來,一到后半晌太落山,本來安靜的村子就熱鬧了起來。
東家走走西家轉轉,這也是夏日里村民們難得的休閑。
“這一口小米牙長的,很快就能吃飯了。”一個和趙氏差不多大年紀的老婆子說道。
“可不是,等能吃飯了,我也能安省許多。”趙氏剛擇了菜,這會兒正蹲在井邊洗菜。聞言,當即和對方嘆了句。
這老婆子湊到妞妞跟前,逗著:“小東西能吃飯了,你阿就不用費兩茬功夫做兩樣飯了。瞧瞧你阿把你養的,胖乎乎的,蛋蛋的,這小臉蛋瞧瞧圓的,小胖丫頭!”
鄉下人都是這麼哄孩子,說個話也是煞有其事的,其實也是在教娃娃說話,等聽多了,娃娃自己就能說。
妞妞也說,雖然現在還不能說,但有人跟說,也十分高興。揮舞著手里的小木馬,里噢噢的,似乎在答著什麼。
“哎呀呀,都會跟劉搭話了,再過幾天是不是自己就會說了?你個小人,小胖蛋,以后長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阿。”
妞妞也不知道聽不聽的懂,哇咔咔的笑著,別提多招人喜歡了。
“你這福氣好,多招人疼的小孫。”劉婆子和趙氏嘆道。
趙氏高興得眉眼飛揚,還要佯裝一副很淡定的模樣:“行了行了,快別夸了,你家孫兒孫還?!”
“是不,就是沒你家妞妞招人疼,真給我這麼個孫,我睡覺做夢都要笑醒了。”
“這話可千萬不能讓你家大英子看見,不然指定跟你鬧。”
大英子是劉婆子的兒媳婦,也是最得待見的兒媳婦,因為大英子可是給劉婆子生了兩個孫子。可這次大英子和劉婆子鬧得有些不愉快,俱是因為這一胎生了個丫頭。
別看劉婆子逗別人家的孫可以,到自己家肯定是孫子越多越好。自家的孫不稀奇,跑出去稀奇別人家的娃,可不是要跟鬧。
“跟我鬧什麼?哪家人不生孩子,生兒子又不是給我生的,還不是給自己!”劉婆子道。
趙氏打趣:“不信你犟,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婆子笑了笑,又嘆了口氣道:“不過我家大英子算是不錯了,連著兩胎都是男娃兒,也就這胎是個娃。其實我心里也高興的,這不是做給老大老三家看的,免得總說我這個婆婆總是偏老二家的。”
兒多了,各自了家,是非也就多,輕不得重不得。當老人說句話干件事,都得想著琢磨著,就怕下面幾個小的鬧意見。
“當爹娘的生你一場,偏了咋樣,不偏又咋樣,還能翻天不?”
劉婆子可不贊同趙氏這想法,不過這話自然不會說出來,遂打岔道:“你是不知道我家老頭子可是喜歡那小妞妞了,說小妞妞長得跟他像,你說說這小娃子還沒長,誰能看出跟誰像。他一個糟老頭子,說一個娃子跟他像,你說說這事。”
人家愿意夸你孫,到別人說自家孫的時候,自然也要捧場。趙氏跟著笑了幾聲,也說了幾句夸劉婆子孫的話。
劉婆子也笑瞇瞇的:“不過讓我說,小妞子還是長得像他爹,姑娘家像爹有福氣。”
“可不是,我看也像他爹。”
兩個婆子嘮了一會兒,劉婆子見薛老爺子從外頭回來了,就跟趙氏告了辭。說時候也不早了,也要回家做飯。
趙氏也沒留,只說了讓有空來串門。
那邊薛老爺子將鋤頭擱在墻角,從井里打了水沖干凈腳,就回屋里炕上去了。到底年紀不由人,以前干一天到晚都不覺得累,現在也就太落山去地里干會兒,還覺得累得不輕。
趙氏把飯在灶上做了,瞅著外面天暗了下來,就喊楊氏出來炒菜,自己則去把妞妞往屋里搬。
這木頭做的東西,敦實!得兩個手才能搬起來,孫倆臉對臉,妞妞直沖趙氏笑,趙氏心里突然響起那句像他爹的話。
端詳了好幾眼,都沒看出來妞妞像誰。扭頭吃晚飯的時候,就問老頭子,問他妞妞像誰。
楊氏還在飯桌上,聽到這話,臉當即拉了下來。
也沒說什麼,只說自己吃好了,就端著碗收去灶房。一見娘吃完了,有才小子也不吃了,忙跟了出去。
薛老爺子斜了趙氏一眼,罵道:“你沒事找事是吧,閑著吃撐了你,當著俊才娘問這事。”
趙氏覺得十分委屈,不過就是問了一句。
可當著楊氏問妞妞長得像誰,不是明擺著傷疤上捅刀。妞妞是薛寡婦和薛青山的孩子,能像誰,左不過不像爹,就是像娘。
這會兒趙氏也反應過來了,可并不認為自己錯了,不過就是一句話,能咋樣!
晚上,妞妞已經睡著了,趙氏才來到炕頭上躺下。
薛老爺子閉著眼睛,不過聽呼吸聲,似乎還沒睡著。
趙氏翻了一個,又翻了一個。
“老頭子,你說老大現在咋樣了?”忍了半天,趙氏還是沒忍住:“你說會不會人已經沒了?你說這當的咋這麼狠,紅白不說就把人帶走了,還關在那麻風所里。你說那地方是人能待的?死了沒死,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薛老爺子的呼吸聲突然沒了,屋里安靜得嚇人。
“若不,咱們找個空去瞅一眼,總要知道人咋樣了?”
半晌,薛老爺子才重重吐了一口氣:“睡吧,別想這些事。”
趙氏沒再說話,不過小聲的泣聲,響了半夜。
剛下了一場雨,空氣十分清新。
因為烈日的暴曬而顯得有些蔫頭耷腦的樹枝樹葉,似乎一下子就鮮活起來,到綠油油生生的,生機盎然。
周氏踮著腳尖來到門前,先跺了幾下腳,把腳上的泥濘都給跺掉了,才踏了進去。
屋里,招兒招娣和葳哥兒都在。
“你說這下雨也好也不好,涼快倒是涼快了,就是走路弄一腳泥。”
招兒笑著答:“明天太一曬,這地就干了。這種天氣,能到哪兒去。”
周氏點點頭,見招娣剛給葳哥兒洗完小屁,就順手把水端出去倒了。扭頭回來,說:“你說你阿也真是稀奇,今兒竟管我問妞妞長得像誰?”
王招娣歷來討厭趙氏,嗤道:“我看是莫怕是閑的。”
經過招兒的解釋周氏才知道,原來趙氏不是問了,連孫氏和招兒都問過。招兒也是孫氏跟說起來,才知道這事。
若是這麼看,可就有些不正常了,閑的沒事逮著人問妞妞長得像誰做甚?
“三嬸,你咋答的?”招兒問。
周氏一愣才道:“我也沒正面答,你說突然問這話,我能怎麼說,只能說像薛青山。我若說長得像薛寡婦,這話要是傳到你大伯母耳朵里,該怎麼想。”說完,又問:“招兒,你問這做甚?”
招兒眨了眨眼睛,有些猶豫道:“我也是這麼說來著。之前沒想起來,這會兒想著,我咋覺得妞妞長得不像那人。”
那人自然指的是薛青山。
其實這事周氏也看出來了,不過之前也說了,總不能說像薛寡婦。這會兒想起來妞妞這孩子長得既不想薛青山,也不怎麼像薛寡婦。
怎麼說呢?
其實這般年紀的小娃,雖看起來都是白胖的,但五也算是長開了,也能看出像誰不像誰。妞妞這娃娃生得并不算好,皮有些黑,還是個瞇眼。
這瞇眼是鄉下的說辭,指的是眼睛小,就是一條。
可薛青山卻是一對大雙眼,薛寡婦也是杏眼,兩人都白的,偏偏兩人的娃卻是個瞇眼,還有些黑。當然也可以說是妞妞吃得胖,把眼睛給襯沒了,太曬多了,才把臉給曬黑了。
只是之前不提也就罷了,這會兒提起來自然讓人覺得疑慮。
周氏和招兒對了個眼神,又對了一個。
薛寡婦以前可是以不檢點出名的,和村里許多男人都有首尾,難道說——
“難道說——”周氏馬上呸了一口,道:“咱們可別關心這事,管長啥樣,反正跟咱沒關系。”
招兒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對視一眼,相互而笑,王招娣在一旁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請問,王招兒和王招娣是在這里吧?”
高嬸正在掃院子里的積水,就見有兩個人從外面走進來。
是一對中年男。
看得出這對夫妻的家境不怎麼樣,衫破舊,上面補丁摞著補丁。也仿佛沒見過什麼世面,畏手畏腳的,眉宇間帶著忐忑不安。
“你們是?”
此時招兒也聽見靜,從屋里出來了,一看見這對男,的臉頓時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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