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驚,手中筷子磕在了碟子上,聲音在略顯安靜的涼亭里格外清晰,時歡回頭看去,因著不知何意,便只是無聲詢問。
老夫人下意識就去看自己孫子,見他已經收回目,低著頭斂著眉端著茶杯抿著,和平日里一般無二,但絕不會錯認,自己這個從來就跟和尚似的孫子,方才看向時家丫頭的目……貪婪、霸道,卻又……小心翼翼。
他……是何時起了這般心思?
“老夫人,可有忌口?”見許久不做聲,只攏著眉滿腹心思了驚的樣子,時歡保持著那姿勢找了個話題低聲提醒道。
“沒有沒有。”恍若猛地回神般,老夫人驚魂甫定地拍了拍口,訕訕笑著解釋道,“年紀大了,一時失了神。時丫頭自己吃,自己吃……”
“好。”和著眉眼給老夫人布好菜,才坐下自己吃起來,只吃自己面前的幾道菜,每道只吃兩筷,并不需要含煙布菜。看得出來,有極好的教養,吃菜的時候半點聲響也無,但老夫人同說話也會回答,問什麼答什麼,沒有一點兒不耐,看起來乖巧又安靜。
是長輩們最喜歡的姑娘家的類型。
偏生還有一副極好看的面容,真真得天獨厚得很。誰不喜歡又乖巧又好看的姑娘?
顧辭吃得,沒吃幾口便擱了筷子,拿起了桌上布菜的那雙,側謝絳吃得歡,里囫圇塞地滿滿,沒法說話,偏了頭看顧辭,就見他夾了距離時歡比較遠的一道點心,起擱在了對方的碟子里。
老夫人指尖又是一。
謝絳瞪大了眼。他突然有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姑娘,怕便是……
時歡倒是坦然得很,畢竟不了解顧辭,只知天下文人墨客都尊一聲“公子”,想來也該是這般周全之人,當下只道謝。
看了眼看起來面如常沒有半分異樣的好友,心中嗤笑卻也格外“”地替他鋪路,“時姑娘。”
他喚,擱了筷子,拿起手邊的折扇,笑問,“太傅子可好?”
“承蒙老太太贈藥,今年瞧著倒是大好了。”吃完顧辭擱在碟子里的點心,便也擱了筷子,便是平輩之間的閑言談,坐姿也端正,脊背筆直,正襟危坐,部堪堪及座椅,并不似謝絳那般大刺刺靠著椅背,規矩得很。
“來之前,家里老爺子一定要我去拜訪下太傅,說是多年未見,甚是想念這個比他還臭的臭棋簍子。”他說,滿臉促狹的笑意。
太子太傅,學富五車,棋藝更是冠絕天下,可偏生……謝老爺子是個臭棋簍子,還偏要纏著太傅下棋,不贏不休,太傅無奈,為了讓他贏一盤棋也是費盡心思,或明或暗地讓棋,即便這樣,謝老爺子也始終認定,不是他棋藝不,而是太傅棋藝太臭。
這天下,敢將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的,怕也只有謝老爺子。
時歡點頭言好。
謝絳順著桿子爬,半點兒遲疑都沒有,“那不如……用完膳我便上門拜訪,正好送時姑娘回府?顧辭,同我一道?太傅怎麼說也是你老師,定不會怪罪我們唐突了才是。”
說著手肘捅捅側好友,笑,“去不?”
“行。”他擱了茶杯,偏頭看時歡,眉眼溫潤如玉,謙恭有禮,“不知……時姑娘覺得如何?”
兩人都決定了,時歡自然不會反對,自然應好。
目落在那折扇上,很奇怪的一把折扇,純白的扇面,沒有作畫、沒有題字,像極了路邊小販賣的五文錢一把的扇子,出現在以挑剔講究出名的謝小公子上實在反常得很。
只是不知為何,心下對那扇子……有些在意。
說不清道不明地……在意。
像是午夜夢回,總覺夢中多憂思,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唯獨心口沉墜。大夫說有心疾,可這心疾來得蹊蹺,連自己都不知,也曾問過祖父,祖父說時落了水,落了病。
如何落的水,不清楚,只聽說昏迷數月,藥石無醫。只是奇怪,自打出生起,無論去哪里,都會有至六個丫鬟陪同伺候,又是如何有機會落的水?
皇室欽定的兒媳,自此落了無人可醫的心疾,這消息一旦走,整個時家都要獲罪。
于是,祖父借抱恙回了太和郡,這一走,便是四年。
用完膳,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兩人便陪著時歡一道去了時家。
含煙一早回了時家,馬車是傅家的,外表低調、里卻寬大,三個人坐在里面都還寬敞得很。茶是剛煮好的,顧辭斟好茶遞給,比用膳時多了幾分表,“時姑娘,請。”
說著,將側食盒推過去,“方才用膳見你未吃幾口,可要用些點心?”
謝絳看著判若兩人的好友,震驚,將食盒拎過去打開,見還是熱乎的,驚嘆,“何時做的?”
“方才路過膳房,廚娘給的。”
……先不說顧辭是不是會順路路過膳房的人,就說廚娘有膽子莫名其妙給顧公子一個食盒?說笑呢!誰不知道這位公子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點心?他從來不吃!
謝絳目落在對面姑娘上,頓時了然,挑眉去看顧辭,格外不正經地笑,將食盒往時歡面前遞了遞,“時姑娘嘗嘗,這傅家祖母帶到太和郡的廚子那是一等一的好,那手藝……多年沒嘗過了……甚是懷念!”
說完,心中嘖嘖稱奇,原以為顧辭這輩子啊,大抵是清心寡地過了,服從家中安排,娶一房妻子,生上一兒半,族中有個人繼承家業,自此相敬如賓的,也就是了。
沒想,這位祖宗……紅鸞心了。
更沒想到,這一……就到了另一位祖宗上。
還是一位,皇室定的祖宗,這地……難度有些大啊!不過也是,顧辭這樣的天之驕子,一般人可不了他的眼,也只有名天下的時家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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