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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第1091章 人生波折

聽著康德娓娓的訴說,寧衛民的思緒被帶向了極遙遠的過去。

不知不覺中,這些講述里有一些沉重的東西鎖住了他,使他到了命運的殘忍與心抑。

澡堂包間外面的喧嘩聲,頭頂上那一片白的天窗,乃至冒著蒸騰熱氣的熱水,都不能讓他的到放鬆和舒緩。

說實話,他邊這兩位堪稱良師的老者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

不僅指的是他們的年齡,價值觀,思維模式,更在於人生經歷。

而他是記得康德剛剛回京時那落魄景的。

對比今天老爺子生活得有多滋潤,那記憶中當年老爺子的境就有多凄涼。

所以他完全想像得出,張大勺狼狽回京后,面對是人非的故土和未知的命運,會是怎樣一種悲愴的心態。

他甚至還因此明白了張大勺的一本事從何而來,為什麼中餐西餐就沒有不拿手的。

也理解了為什麼格不同、喜好也不相通的康德和張大勺能為摯友。

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這大概是最主要的原因。

「師父,那張師傅坐牢了嗎?」

「坐牢了。那年月哪兒有地兒說理去?他又是一窮二白,作為戰俘被押解回來的……「

「那真坐牢的話,他不會還繼續充當監獄長的廚師了吧?」

泡在浴缸里的寧衛民,因為關心張大勺後面的遭遇,忍不住探出半個子,著急的問。

「嘿,算是讓你猜著一半。」

德倒是穩得很,一邊說著,一百年把一塊熱的巾蒙在了自己臉上。

「什麼是名廚?真正的名廚那不是誰封的,得有人認。張師傅就是廚子裏的廚子,他的手藝是無人可比。他做的菜,味道上的差距一吃就吃出來。要知道,他那一家傳本事可是張家好幾代人的心。二十來年,又是在提摟著自己腦袋的況下,不斷學習,不斷進步,融匯了中餐西餐,磨礪得越發益求,旁人如何能及?所以同樣的菜,他做的就比別人強。別說什麼『紫氣東來』、『紫氣東來』這類高檔菜了,就連個『燒白菜』,『燒茄子』都非同凡響。所以雖然他回來后蹲了大牢,可灶上的手藝卻又一次救了他。不過,那監獄長的級別太小,還沒這個口福天天吃張師傅的菜。那傢伙倒是明,把他當做禮,送到了接收大員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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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大員?「

寧衛民對解放前的事兒還無法做到全面了解,難免有知識盲點,這詞兒對他來說就新鮮。

於是老爺子就為他進一步做了較為詳細的解釋。

「對呀,你得知道張師傅被送回來的時候,那是民國三十四年……也就是1945年。當時,日本剛投降沒多久。背靠國人的蔣頭在著急派出軍隊,重新掌控各復地區的同時,也派出了各方面的高,代表他從日偽政府里接手權力。」

「這可是差啊。所以那些有門路的政客,惦記撈一票的,全都想盡辦法獲得委任狀,然後爭先恐後從大後方飛奔曾經的淪陷區。然後就開始按口兒:什麼黨、政、軍、文化、教育、工礦、企業等進行接。除了接收日本侵略者和偽政府各機關行政權力外,還要接收日偽高的財產,既『逆產』。」

「最初呢,京城老百姓對從南方飛來的高抱有很大希,認為在京城淪陷時,這個城市的權利都掌握在日寇和漢手裏,他們是敵人,只會迫、剝削京城的老百姓。如今山河復,這些派來的員都是咱們自己人了,一定會善待自己的同胞,給老百姓做主。」

「但實際上,這些接收大員卻讓百姓大失所,從這些接收大員來京城接收了一切后,京城老百姓的問題,不但沒解決,反而越來越壞。1946年,京城學齡兒三十二萬,失學的高達十五六萬。同年底,還發生了兩個國兵在東單練兵場欺負咱們的學生的惡事件。」

「特別讓百姓失的是價暴漲。就為了進行擴軍備戰,蔣頭濫發紙幣引起的通貨膨脹,造民不聊生。1947年,京城就有數百家零售店倒閉。5月,大米每斤由法幣一千元漲至三千五百元。到發了金圓券,蔣規定用三百萬法幣兌換一金圓券之後,經濟更是進一步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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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接收大員卻對老百姓的疾苦漠然視之,不管不問,他們只顧為自己摟錢,專摟黃金和金。接逆產時,好房子好車子全留給自己,另外就是找人。所以當時老百姓都譏諷這些接收大員是『五子登科』,指的是票子,金子,房子,車子,子。」

「那你想想,這幫當兒的天天這麼只顧自己斂財快活,能離得開酒宴嗎?那監獄長為了結當時京城市長的小舅子,聽說這位正想為自己兒子辦滿月酒呢,就把張大勺給送到這位的府上去了……」

說實話,聽到這裏,寧衛民完全相信,憑張大勺的本事,足以征服一切嗜好口腹之慾的人。

但他已經知道了張大勺流離跌宕的前半生,對於這個一直為他所敬仰的名廚,也幫了他許多忙的熱心長者,他屬於關心則

也實在怕再聽到什麼變故了。

於是還是耐不住子的急切追問,「這應該是好事吧?張師傅境遇是不是因此改善了?那主家是不是被張師傅的手藝折服了?」

果不其然,耳聽康德說,「這還用問嘛,張師傅的手藝就是越高級的宴會越顯工夫,他到了那市長小舅子的府上。當時那市長的丈母娘聽說監獄長給送來的廚師會做西太后吃的東西,就要親自試菜。大概也是故意想考教他,這老太太就給他準備了兩扇子豬,等於是宰殺好的一整頭豬。其他什麼材料都沒有。」

「跟張師傅見面后,老太太當面就說了,咱也甭扯沒用的,現在到都是打著廚牌子混事由的。可誰也沒吃過宮裏的菜,天知道真的假的?你要能做,就用這兩扇子豬給我做,試試刀。做什麼?獅子頭,米,木樨,這些常見菜,你給我做出三十六道菜來,要是好吃,你就留下。否則你哪兒來的給我回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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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用張師傅的話說,合著把他當口子廚用了,這題目太簡單了,家常便飯那就不席,他做著都沒神。反正讓做就做吧,當天張師傅沒用一個人幫忙,就廚房挑了把磨好的菜刀和羊臉子刀,自己一下午就把材料都準備好了。剔骨的,切塊的,切片的,剁餡兒的,瘦搭配好了。什麼丸子多點,什麼丸子瘦多點,什麼過油七,什麼過油五,甚至三,全有講究規矩。」

「結果當天晚上,把這些材料正式菜,一道道端上桌兒的時候,主家這一家子就都傻眼了。因為不但端上來的菜好看,適口得很,而且菜太多了。丸子就好幾樣,干炸丸子、四喜丸子、南煎丸子,八寶丸子,琉璃丸子,焦溜丸子,丸子,爐丸子……張師傅出的菜,三十六道可打不住,實際上是一百零八件兒。其中不但有黃燜豬、白煮豬這樣的宮廷菜,還有炸豬排,烤豬膝這樣的西式菜。讓主家吃的是口稱讚,大人孩子都滿意。」

「主家老太太這才知道敢真遇到好廚子了,一高興,不但人給留下了,還賞了五塊大洋。從此張師傅也從囹圄中,在這家府門住下來了。過了幾天,他又在主家孫子的滿月酒上亮了一手蟠龍宴。不但為主家博了個好彩頭,也讓一眾賓客吃得服了氣,都要跟主家借廚子,他就更是在這家府門站住了腳。今後只要主家請客,必然是張師傅上灶。就連推薦他的那個監獄長也得償所願,升了……」

這樣的節才是人們喜聞樂見的。

寧衛民聽到這裏,除了意氣風發,也終於為張大勺輕輕舒出一口氣來。

他心說了,確實沒有什麼人比咱們華夏人自己,更懂得欣賞張師傅的廚藝了。

想也知道,遇到這樣富有又講究飲食,經常宴飲的主家,張師傅的手藝才不會埋沒啊。

只可惜就在這時,張大勺的人生際遇又來了個大大轉折。

德隨即哀嘆道,「但常言道,福之禍所伏,禍之福所依啊。張師傅幾度憑著手藝逢兇化吉,這時候是又舒坦了幾年,可後腳就卻因為這幾年的風遭了殃,了大罪,從此就一蹶不振,再沒個意氣風發的時候……」

聽老爺子這麼一說,寧衛民登時醒悟,想起隨後而來的改天換地來了。

只是他同時又有點不理解,張大勺不就是個耍手藝的嘛,怎麼打工還會僱主的牽連?

「師父,這不礙的吧?張師傅不過是個幹活兒的?那論起來,也是剝削迫的勞人民?怎麼會……」

結果這話卻讓康德搖起頭來,出更加無奈的悲涼神

「幹活的?是,他是個幹活的。可壞就壞在他活兒幹得太出了,出得超乎了常人的想像。一個幹活的,你能住那麼好的四合院?能在整個城都在挨忍飢的時候,還有酒有,不愁吃穿?這說出去誰信啊?」

這幾乎話問住了寧衛民,他支吾了幾聲,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老爺子則自顧自地又繼續回憶了下去。

「我記得很清楚,民國三十七年,也就是1948年下半年,京城就籠罩在戰爭的氣氛下了。富人外逃,中等人家買糧食,儲存起來怕圍城沒的吃。貧窮人家什麼也不怕,就盼著破城,改換天地呢。我那馬家花園就是那個時候買到手的。馬家人能走的也都全走了。到年底,各個城門都關了,城裏重要的十字路口都修了防工事,外面有消息,各線火車都停了,連南苑機場也易手了。」

「這個時候,城裏為了接納南京運來的資,並且把個個學府知名學者、教授送走,必須在城裏修個飛機場。開始打算建在天壇,後來考慮天壇古樹太多,不但需要砍樹,而且天壇南邊靠永定門東城牆,不安全。所以後來就決定,將臨時機場建在東單。可以說京城裏最後一批學者和軍政要人就是從東單臨時機場逃往南方的。」

「張師傅的主家也是這個時候走的,原本想要帶張師傅一起走,哪怕當時一張機票價值千金,許多人打破腦袋也搶不到。可張師傅故土難離,實在怕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肯走了,他告訴主家,自稱哪怕再回去坐牢也不走,死也想死在京城。於是主家也就不好勉強了,念著他幾年效力的分,最後不但沒再送他回監獄,反倒給了幾金條。兩袋白面,還有不帶不走的家什。」

「結果這下子反而壞了,因為張師傅和主家的關係可就更說不清了。說是囚徒,說你是被強迫的,那為什麼主家都跑了,沒再送你回監獄,反而給了你這麼多財呢?這要沒點貓膩,誰信啊?還有你那五國周遊,伺候法西斯和帝軍的事兒又怎麼說的?居然和那麼多外國人勾勾連連的?你會不會裏通外國?是不是負責潛伏的人員?這誰能解釋的清楚?」

「所以張師傅在新社會分配工作的時候,因為這些歷史問題講不清,查不清,只能先去個小飯館上班。再加上移風易俗的原因,新社會崇尚勤儉節約,奢華的飲食也變了應該到批評的浪費行為。張師傅的手藝從此能夠發揮的機會就更了。到了六十年代,他被分去個食品小店炸丸子。一干就是十來年啊。後來他能去北極熊掌灶,那是退休之後才應下的差,就跟我去玉廠看大門似的。不是人家那兒的正式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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