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吧，你瞧瞧他這後半生過得，就是沒有毫閃的一直蹉跎了。即便比我強點，那也有限的很。讓人怎麼說好呢？張師傅的人生益於他的手藝，可卻又會因他的手藝出眾而遭遇磨難。這真是一筆糊塗賬。」

「所以從張師傅的角度來看，這麼一輩子就過來了，弄不好早就哀莫大於心死了。尤其到了這把子歲數，他的收足夠滿足他的需要，就更不會看重名和利了。我覺得你能做的也是能是禮下於人，剩下的就只能順其自然了。要求可以提，但你想要投其所好難。人家願意給你，是你的造化，如果不樂意，你也萬萬不要勉強啊……」

整個浴室里霧氣蒸騰，玻璃水和瓷磚上的水滴如同凄迷的眼淚。

而此時的寧衛民除了迷茫之，便是默默無言。

他終於能夠會得到張大勺的心境了。

為什麼老爺子的脾氣總是那麼生？顯得那麼不近人？

那是對於命運束手無策的困窘，是橘已為枳的嘆。

那是包含著對命運不公的鬱結，卻無以發泄。

寧衛民忽然覺著辛酸萬分。

這老爺子，這輩子活得太虧了，可真有點稀里糊塗啊……

想想看，這麼一個大師級別的名廚，前半生四飄零，後半輩子卻困在一個油鍋邊炸丸子，這哪兒說理去？

沒有什麼是絕對的，這就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有時候人太有本事了，如果不被社會大所認可和需要，那反而也會是一種悲哀。

想到這兒，他忽然福至心靈，躺在浴缸里向天棚。

「師父，我知道怎麼投其所好，說服張師傅了。我回頭就找他談談，應該沒太大問題……」

見他如此篤定，康德倒納悶了。「怎麼？你就這麼有把握？」

「嗯，我終於弄清楚張師傅需要什麼了。」

「他要什麼？」

「是一種自我實現的歸屬。是社會對其價值的認可。那理所應當本該早就歸屬於他的認可。」

老爺子沉默了片刻后，似乎也品出了滋味，「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