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人，京都飛狗跳，頗了兩天。

崔玉路以為劉振已經出城，但白羨魚斷定沒有。

侍份特殊，離開京都需要登記記檔。劉振離京的記檔在延平門，白羨魚找那里的武候核實，知道劉振登記后，說自己要回去拿東西，便折返回城了。

后來城門忙，他們也沒有留意過別的。

白羨魚覺得，能夠在前行走的侍，都是做事謹慎、思慮周全的。不會走到城門口，才想起忘了東西。

故而他下令搜城。

尋常百姓家自然要被翻個底朝天，可那些達貴人家里，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白羨魚不得要賠上笑臉，并且把京兆府府尹劉硯搬出來嚇唬人。

劉硯連打了好幾次噴嚏，才知道白羨魚為了尋找一個小侍，竟在忙著得罪人。

收獲頗。

比如第二日，便搜出了五位員養在外的外室，惹得他們家里一團，朝堂上一片彈劾聲。劉硯著頭，任憑那些員彈劾自己，最后輕飄飄解釋道“這是為了協助大理寺查案、找人，迫不得已而為之。”

于是那些員的矛頭又指向崔玉路，只有鴻臚寺卿嚴從錚很在意地問“不知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劉硯答，“死在修政坊曲江旁邊，一個空置的宅院里。”

“啪”地一聲，朝臣向那聲音看去，見是兵部尚書宋守節的笏板掉了。

宋守節俯撿起笏板，用袖拭著站起。可他無論怎麼努力，腰板都有些站不直。宋守節苦笑著嘆息道“微臣老了，手哆嗦、麻。”

朝臣安幾句，沒人彈劾宋守節殿前失儀。

皇帝清聲問“如此，便是死無對證嗎？怎麼死的？”

自盡的。

鎖著院門，麻繩懸上房梁，悄無聲息地結束了生命。

白羨魚特意去了一趟劉振在雍州的家，細致微問了許多話，那家人擔心被株連，供出一個消息劉振是劉家收養的。

十八年前，劉家進京置辦年貨，在曲江旁邊，撿到十歲的劉振。這孩子長大后，先是想要投軍，沒有門路。后來一意孤行去做了侍，再之后，便很回家了。

“恐怕是擔心被牽扯進趙王案

，畏罪自盡吧。”朝臣們推測。

案件再次陷僵局，只有嚴從錚下朝后，去查了那座宅院。

京兆府的地契存檔還在，買宅子的人，名宋牧辰。，西北軍昭武校尉，算是位年將軍。

可是兵部軍籍里，他在十八年前，突然暴斃。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暴斃”二字。

十八年了，當初認識宋牧辰的兵部軍士，全都在京外做事，一時很難詢問。好在記下“暴斃”二字的兵部員，被嚴從錚找到了。

那員起初在兵部做事，后來屢次晉升、平步青云，又日暮途窮、摔進渠。如今正被關在大理寺牢，等待年后案件審結，流放或死。

“裴大人。”嚴從錚裹著一寒意，站在牢門外，看著原吏部尚書裴衍，喚道。

裴衍抬起頭，認出來人，稍有些驚訝后，眼角出一笑。

他笑道“今日老朽這里門庭若市了。”

“下來請教一件事。”嚴從錚道，“十八年前，昭武校尉宋牧辰，是怎麼死的？”

“杖斃。”裴衍不假思索道。

嚴從錚詫異地向前一步“為什麼？”

裴衍輕咳一聲，道“這件事，葉節度使已經問過了。他是我們裴家的婿，我自然知無不言。而你嘛……我就不知該不該說了。”

嚴從錚神微變，拱手告辭。

“他說是‘杖斃’。”

街正中，嚴從錚攔住葉長庚。

葉長庚神冷峻，左右看看。等他的隨從向后退了幾步，才點頭道“是。”

“為何？”

葉長庚的眼底有一疑慮，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先太子李璋攜宮柳如意出宮游玩，被宋牧辰毆打。皇后為遮掩李璋私通宮，也為發泄怒火，命人私刑，杖斃宋牧辰及其奴仆。”

嚴從錚神震驚久久不語。

雖說居高位，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把對方全家人杖斃，如此毒辣，實在令人憤懣。

眼看葉長庚就要離開，嚴從錚再次上前一步，問“宋牧辰沒有其他家人親眷嗎？沒有人狀告嗎？那個劉振……”

“劉振是宋牧辰管家的兒子，出事的時候，他藏在米缸里，僥幸逃命。裴衍后來知道逃了一個孩子，沒有追殺。”

劉振當初十歲，是怎麼看著親人被一打死的呢？所以他想投軍，失敗后，便狠心進侍省，了閹人。

“那便是劉振要為父親報仇。他針對的不僅僅是趙王，還有皇后。”嚴從錚分析著，只覺得混的頭腦漸漸理清線索。

但是，但是，長公主真的是無心之舉，把劉振送給李璟的嗎？

僅憑這一件事，不能夠證明長公主同趙王案有關。

是他多心了吧，一定是多心了。

嚴從錚懸著一顆心，不斷安自己，可是他分明看到，葉長庚的神依舊是冰冷的。

冰冷中，還有幾分同。

“兄長還在擔心什麼？”嚴從錚問，“此案便以劉振復仇、藏十二章紋龍袍誣陷趙王結案。趙王沉冤得雪，嫂夫人也可以出獄了。”

葉長庚深深看著嚴從錚，長嘆一口氣。

“可以嗎？”他問，“那如果宮里有人聽說過‘宋牧辰’這個名字。有人只要聽到，就能聯想到十八年前的一樁事呢？”

“誰？”

葉長庚看向東北方向，道“興慶宮，太后娘娘。”

嚴從錚覺得自己的步伐有些僵。

可不管有多，他都努力抬起，走向他那溫暖的去。

腦海中回著葉長庚的聲音，揮之不去、驅之不散。像春天的響雷，一聲聲，震心神。

“我去過興慶宮，問過太后娘娘記不記得這個名字。太后的記很好，且沒有瞞我。”

“宋牧辰，是當初長公主的郎，太后阻止這樁婚事，這件事只有太后邊的人知道。”

“宋牧辰被皇后杖斃，長公主嫁給

先駙馬，如今已經十八年了。就連皇后自己，都不知道隨便草芥的人命，是何份。”

嚴從錚那時只覺五雷轟頂，他問“所以葉兄你早就懷疑長公主，卻引著我來查。”

“我想告訴你，”葉長庚道，“只需悔婚，你便能全而退。”

嚴從錚是不肯答應的。

他向來不是捧高踩低、避禍就福的小人。

可葉長庚繼續勸他“戍樓你有沒有想過，什麼人，會年方二十，邊只有奴仆，沒有父母親族？死了都沒有人敢聲張？”

“是外室子。”

“長公主婚八個月，舒文早產。舒文是外室子宋牧辰的兒。”

“宋牧辰的真實份，我也查到了。”

“很久之前，我們就在懷疑，為何突厥使臣不要皇帝親生的公主，要從宗室里，選舒文求娶？”

“如今知道答案了，因為舒文的親祖父，是我大唐兵部尚書。”

“用來要挾兵部，比用皇帝的兒要挾朝廷，勝算更大。”

嚴從錚記得葉長庚說過的所有話，但他還是來到長公主府上，一步步走進去，穿過垂花門，到達暖閣外。

舒文從里面跑出來，出明的笑容和幾分關切。

“你來了？五哥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能把他救出來吧？”

“能。”嚴從錚勉強笑著，道，“我來，是談我們的事。”

“我們有什麼事？”舒文抿著笑，俏可，“我還不信你喜歡我呢。”

“我們的婚期——”嚴從錚深吸一口氣，決然道，“提前吧。我，我找太常寺又算了個吉日，就在后日。”

這是葉長庚答應他的，給他兩日時間。

這是極限，因為趙王和葉小夫人還關在牢里。

兩日后，長公主府將天翻地覆。

長公主為復仇構陷親王？舒文是外室子的腹？

在那之前，他要把舒文護在自己懷里。

流言蜚語、刀槍劍斧，他來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