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影遮下，賀蘭慎并未責備的遲來，只輕聲道：“走罷。”

中元夜也是要宵的，再過半個時辰市坊間就關門行了，故而湖邊并未有閑雜人等，只有麻麻被水打的河燈黏在兩岸，化作一堆廢紙。

兩人各買了一盞蓮燈，坐在青龍坊前城角的湖邊石階上，將蓮燈緩緩推潺潺的流水中。

那兩點燭火跳躍遠去，裴敏面上帶著醉酒的微紅，抱膝道：“賀蘭真心，為何約我來放河燈？”

賀蘭慎不答反問，眼中映著粼粼的月和燭火道：“裴司使為何應約來放河燈？”

裴敏瞇著迷離空的眼，笑了好一會兒，才模糊道：“怕你一個人傻等，正巧沒事干，就來了。”

“喝了多酒？”賀蘭慎皺眉，“你子不好，喝多了會難。”

“不多，就幾杯而已。”說完，裴敏方覺不對勁，換了個姿勢，曲肘撐著后的石階道，“不對，我喝多與你何干？”

賀蘭慎沒回答。

他盤坐于石階上，將腰間的金刀解下置于膝上橫放，挲了許久上面陳年的砍傷劃痕，方沉沉問道：“裴司使當初贏得金刀時，是何覺？”

“還能有什麼覺……”話音戛然而止。

裴敏渾一僵，酒意消退，歪頭盯著賀蘭慎俊的側，冷笑道：“好啊，賀蘭真心，你在套我的話？”

“非是套話，而是肯定。”賀蘭慎迎上的目，抿了抿，方道出在自己心中許久的——

“那年，我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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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大唐以武立國, 自高祖、太宗以來, 歷代帝王對武將的選拔從未懈怠過。龍朔二年起，三年一度的“金刀會”便是年游俠的盛宴。

屆時從長安永寧坊至大明宮丹門前劃定賽場，并在丹門前筑起高樓，樓上以紅綢懸掛花球一枚，諸位十五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武學翹楚從永寧坊主街出發，不能借助車馬之力, 誰最先打敗其他人抵達丹門前摘下花球, 并將花球敬獻給宮城上觀戰的天子, 便可賜金刀宴，榮及滿門。

鼎沸的人聲仿佛猶在耳畔, 裴敏瞇了瞇眼, 問道：“上元三年, 丙子，三月初一，金刀宴。你說你在場……是什麼意思？不對，金刀宴需年滿十五方能參與，你那時候才多大？”

賀蘭慎白皙有力的指節一點點拂過裴氏金刀上的斫痕，眸中映著粼粼的河燈波, 低聲道：“我并非參加金刀宴，而是隨父親宮述職，出宮前剛好撞見你的花球掉落于馬前……”

那年他虛歲十四，賀蘭家還未陷“叛國”的云之中。他隨阿爺述職出宮，被丹門前的熱鬧吸引了目。

“快看！那個站在屋脊上的紅年！”

“咦, 這年倒也狡猾，知道街道上擁且敵手頗多，故而另辟蹊徑從屋脊上攀爬奔跑，比所有人快了至兩刻鐘。”

“他怎麼不跑了？快，快爬上高樓摘花球啊！”

賀蘭慎順著道旁圍觀者的目看去，只見碧空萬里無云，春日正好，一名量高挑纖細的紅袍年立于宅坊青黛的屋脊之上，手挽長弓，背負羽箭，高高束起的馬尾發在風中微微飄揚。

下一刻，年反手了只羽箭，拉弦如滿月，以日的豪邁之姿，將箭尖直指高樓之上垂掛的花球。

意識到他想要做什麼，圍觀者俱是一愣，而后發出此起彼伏的哄笑聲。

“幾十丈遠呢，又有風，怎麼可能下花球！”

“就是就是，可惜了明明占盡先風，卻功虧一簣。”

下方噓聲一片，那屋脊上的年卻是面不改，食中二指一松，箭矢離弦，在下劃過一道耀眼的金向花球。萬籟俱靜，屏息以待中，那花球只是微微晃了晃，并未墜下。

于是，圍觀者的嬉笑聲越發紛雜。

“雖有幾分本事，終歸是年輕狂，太自負了。”賀蘭慎也跟著惋惜，在心中如此點評。

正看得了神，冷不防賀蘭慶的聲音傳來：“阿慎，看夠了沒？有時間觀戰倒不如回去練好本事，過兩年來參加金刀宴的角逐，方不至于給賀蘭家丟臉。”

說罷，他一勒馬韁繩掉頭，冷聲道，“你那兩個不的堂兄堂姐，丟得臉已經夠多的了。”

“走罷，將軍。”副將上前安他，“將軍今日挨罵了，心不好。”

賀蘭慎攥手中的韁繩，垂眼抿，調轉馬頭跟上賀蘭慶的步子。

誰料才剛走兩步，一陣風吹來，什麼東西吧嗒一聲落在他的馬前。

他匆匆勒住驚的馬兒，定睛一看，竟是那只花球，球上還著一支蓮紋雉羽箭。

原來那年的箭矢并未落空，只因花球扎得太，在風中晃了好一會兒才墜下。

幾十丈遠的距離，能在大風天里準地下花球，那該是怎樣的手和箭？！

詫異間，一道影掠過眼前。紅年自屋檐上翩然落地，將花球拾起吹了吹灰，抬眸間視線與馬背上的賀蘭慎接，各自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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