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得愈發厲害,斷斷續續道,“你仔細了!還沒人敢管萬歲爺老主子的,讓務府聽見,辦你個大不敬的罪名兒!”
錦書愣了愣,心說真被他給繞進去了,便扭不再理他,在橋頭上坐了一會兒,舉步又朝十八槐去。那些樹有了幾百年的歲數,樹皮斑斑駁駁,老態龍鐘,樹頂上的冠卻枝繁葉茂。到了盛夏新芽新葉都長結實了,上頭遮著烈日驕,樹干間流轉的是習習涼風,往樹底下一坐,真真是納涼消夏的好去。
太子背著手跟在后,篤悠悠說,“皇后娘娘往我屋子里派了兩個通房,還明著說了,不許往四執庫打發。”
錦書腦子里一頓,溫吞的應了一聲,“那是好事兒。”
太子嗤笑道,“什麼好事兒?我要是稀罕那個,早跟著宗族里的郡王公爺們上勾欄胡同去了,犯得著還讓諳達太監拿書來讓我學?那些個太監真有意思,看起書來興致比誰都高,我瞧著就那麼回事,他們看得直流哈喇子,你道好笑不好笑?”
錦書悻悻的,腳下的花盆底在泥地上踩出個坑來,甕著聲兒的問,“那你怎麼置們?留下了?”
太子覺得心都飛起來了,那俏生生的酸樣兒,不是吃味兒了是什麼?他大踏步上前扳正了的子,猛地往懷里一帶,急切的說,“那不能夠!我又不是四九城里的公子哥兒,和誰都。們被我分派著站窗戶去了,我認定了你,這輩子非你不可,娶不上你,我就出家當和尚去。”
錦書安靜靠著他,且不管能不能有將來,沖著這幾句窩心的話,也能用不盡了。上山守陵的打算不能告訴他,他這樣的脾氣,難免急之下就跑去求皇帝賜婚,自己死活不打,萬一耽誤了他的錦繡前程可怎麼好呢!
太子的下在額頭親昵的蹭了蹭,喃喃地誦,“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
第九十六章 清歌斷腸
皇帝的視線朝遠飄忽過去,湖面上霞萬道,金碧輝煌的殿宇倒映在水中,更顯得巍峨壯觀。
春雷響過了,堤岸邊的柳樹都了新枝兒,荷葉也展來了,龍船和副船就在接天的綠間穿行。升平署的舢板遠遠跟隨著,有悠揚的笛聲傳來,忽高忽低,時斷時續,襯著這景良晨,煞是引人遐思。
太皇太后正和皇姑們說話拉家常,里外都是自己人,平時的拘謹也擺到一邊去了。老話說三個人一臺戲,如今十來個人圍坐在一起,那歡聲笑語連了片,就跟炸了鍋似的,吵得人耳窩子疼。
皇帝懨懨的,們聊些什麼他一句都沒聽進去,早知道這樣就該分船才對,他一個爺們兒家和人扎在一堆算什麼事兒?沒來,這回的游海子于他來說就失了意義。他把批折子的時間都花在坐船上,說是孝敬皇祖母,其實太皇太后并不需要他作陪,那些姑子閨們就夠樂的了。
這會子在做什麼?在賞花?還是在歇覺?他不由煩悶起來,像是鷹給絆住了腳,湖山則矣,卻難他消。他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飛回宮里去,哪怕是瞧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
心隨著笛聲上下起伏,他坐不住了,起朝船頭去,湖上的風是的,微帶著涼意。
船尾的李玉貴快步過來打千兒,“主子,您有什麼示下?”
皇帝說,“怎麼只有笛子?單是笛子未免貧乏,了檀板擊節,這細樂就缺味兒了。”
李玉貴“嗻”了一聲,“奴才這就傳旨升平署去。”說罷就招不遠待命的瓢扇扇來。
皇上極目遠眺,春日靜好,只是心里總歸空落落的。長滿壽同說了吧?讓在宮里等著,明白沒有?太皇太后游完了湖還要拜花神娘娘,那時他就能出來了,趁著老祖宗沒回宮,他好去瞧瞧。
大鄴慕容家善丹青,通音律,是歷朝歷代中難得的詩畫意的皇族。皇帝猜測著,或者也會吹管笛,就像敦敬皇貴妃那樣。
“取把簫來。”皇帝說,倚在雕龍柱上的楹聯旁,讓左右撤了華蓋,拿手遮在眉上。船行得很慢,太照得人暖洋洋的,不在,多可惜!否則還可以合奏上一曲。
簫即刻就呈來了,通碧綠,水頭足得幾乎要流淌下來。他拿在手里把玩,在船頭栓纜繩的木樁上坐定了,也不管倉多嘈雜,兀自吹奏起來,簫聲嗚嗚咽咽隨波漾,直向天際飄散開去。
戎羯我為室家,將我行兮向天涯。云山萬里兮歸路遐,疾風千里兮揚塵沙……
皇帝吹得一手好曲子,把《胡笳十八拍》奏得纏綿婉轉,人把心都揪了團。眷們紛紛端坐著,一個個也不言聲兒了,靜靜聽著有些飄忽忽忘,想起了夫妻分離的愁苦,思緒就隨著那簫聲跌宕起伏,一曲罷了,方覺已然了眼角。
“大哥哥真是古往今來第一天子,弓箭使得好,連簫曲也奏得妙。”九公主是高皇帝的腹子,上年秋彌時賜的婚,是皇帝頂小的妹妹。眼淚汪汪的說,“真個兒催人心肝,我聽得直想哭呢!”
皇帝笑道,“那怎麼,好日子里你掉金豆子就是朕的不是了。你且別忙哭,朕有道旨意要搬,你聽完了保管要笑了。”邊說著朝太皇太后行了個半禮,“皇祖母,孫兒細想了想,咱們宇文家的公主們固然尊崇,忌諱著祖上定的規矩倒失了世人的倫常。既然出了閣,是大英的帝姬也是人家的媳婦,夫妻常年分散總歸是欠妥。孫兒已命務府草詔,放恩旨準駙馬公主同府而居,朕這回忤逆祖訓了,請皇祖母恕孫兒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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