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梅景薈便轉離開。

周小蝶目送了一會兒三小姐的背影，隨后便彎下腰，坐在了梅年那架太師椅的邊沿。容如常，目在梅年臉上靜靜地打量，發現，他鬢角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幾。

恍惚之間，周小蝶無端便想起了多年前的初見。

也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傍晚。

老師牽著十幾歲的走出孤兒院大門，一抬頭，就看見一輛停在不遠的黑賓利，線條華貴，不染纖塵。

著黑西服的高大男人從車上走下來，逆著，殘勾勒出他鋒利冷的廓線，落日映照出他英俊無儔的臉龐五，那一刻，周小蝶以為自己看見了傳說中的天神……

歲月實在殘忍。

曾經那個囂張到目空一切、強大到無所不能的神一樣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跳出時間，在病痛的摧折下老去了。

周小蝶有一剎的失神。

直到梅年抬起一修長的指，若有似無過稚白皙的臉頰，周小蝶才猛然間回過神。

“找我什麼事？”梅年問。

周小蝶朝他彎了彎，笑容里不見毫小朋友的稚氣，而是充滿了態的溫和，小聲試探地說：“蘭貴那邊有新消息傳回來。”

梅年神很淡漠，讓人看不出他對此是興趣還是不興趣，合了眸子冷哼一聲，散漫道：“一聽我就知道是老四又鬧幺蛾子。”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周小蝶好笑，順手從桌上拿起一顆晶瑩剔的葡萄放進里，邊腮幫鼓鼓地嚼，邊說，“說是四私下聯絡了葉晉，在蘭貴一個小村莊里把周清南給堵了。”

“葉晉？”梅年眉心微微擰起，似乎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

周小蝶：“就是那個小葉總。”

“哦，葉海生的兒子啊。”梅年反應過來，繼續閉著眼睛養他的神，語調漠然，“堵了周清南，然后呢？別告訴我阿南讓這倆混小子整死了。”

周小蝶聞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啼笑皆非道：“就憑葉晉那點兒伎倆，當然不可能了！”

梅年聽后淡淡一笑，嗯了聲，眼也不睜地說：“我親手練出來的獅子，我有數。”

周小蝶繼續吃葡萄，看梅年一眼，道：“這件事里，你不覺得還有一個細節很蹊蹺嗎？”

梅年：“什麼。”

周小蝶：“你和葉海生可是死對頭，姓葉的現在手上又拿著你和紅狼組織私聯的把柄，四爺這個時候跑去跟小葉總當朋友，是不是也太不合適了。”

“當朋友？你以為我兒子是吃干飯的？”

梅年掀開眼皮，看周小蝶一眼，“老四得很，表面上是和葉晉合作，實際上呢，如果葉晉搞殘了周清南，老四就算是到了周清南的底，知道阿南不過如此，如果周清南反撲了葉晉，那也只能算是葉晉自己技不如人，還順帶借阿南的手，幫咱們梅氏給了葉家一個警告。無論結果如何，那些臟怎麼都濺不到老四上，他都能從中獲益。”

聽完梅年的話，周小蝶一怔，旋即便緩慢點頭，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就都明白了，還是你看得通。”

梅年輕笑出聲，從周小蝶手里接過一顆葡萄放口中。

吃完，他又淡聲吩咐周小蝶，說：“去，幫我給老四打個視頻電話。”

周小蝶打趣兒地揚眉：“以前四爺沒回國那會兒，你們父子倆經常一兩個月不聯系，怎麼現在人回國了，到了你眼皮底下，你這個做老爹的倒想得不行。”

梅年很隨意地說：“以前我又不是肺癌晚期。”

“……”周小蝶臉上的笑驟然一僵，垂在側的十指無意識收，口像憑空砸下一塊巨石，得心口鈍痛，呼吸窘迫。

周小蝶蹙眉，抑著哭腔說：“我知道你有肺癌，也知道你晚期擴散，不用你天天說。”

“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說。”梅年笑看著，“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就要在有限的時間里把該做的事做完。”

“禍害千年。”周小蝶說。

梅年手臂微抬，用指背輕輕抹去眼尾的淚珠，輕聲說：“哭什麼。”

周小蝶用力咬瓣，命令自己把眼淚憋回去。

梅年又淡嗤一聲，自嘲似的說：“你一哭，我整個人就慌，待會兒連要跟老四說什麼都忘了。”

周小蝶本來已經把淚意忍住，誰知一聽見他這句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壩便坍塌。

淚水狂涌而出，低著頭哭出聲，小小的肩膀不住，臉深深埋進梅年的臂彎，瞬間將他胳膊上的衫浸。

梅年手掌輕上周小蝶的后腦勺，很溫和地笑了下，又說：“我沒記錯的話，你最喜歡的花是垂茉莉，對吧。”

“……”周小蝶形滯了下，抬起淚跡斑斑的小臉他，有點疑，“怎麼忽然說這個？”

“垂茉莉最難養，我前后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終于種出了一片垂茉莉海。”梅年深深地凝著，說，“本來準備等今年生日，就帶你去看。可我好像撐不到那天了。”

周小蝶頃刻間再次淚崩，捂住，泣不聲。

“小朋友要聽話。”梅年寬厚微涼的大掌著周小蝶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讓你別哭了，怎麼還越哭越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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