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須臾，裴硯忱才想起來這位薑姑娘是誰。

    這幾日朝事繁忙，他很在府中。

    那位鄴城來的薑姑娘，自從上次在老夫人那裏見了一麵後，便沒再見過。

    裴硯忱拂過袖，轉往外走，嗓音清冷如堆雪：“人在哪兒？”

    季弘連忙跟上，“在涼亭。”

    裴府後院的涼亭一角，薑映晚站在玉欄一側，著遠芙蕖池中的緋出神。

    裴硯忱從右側青石路上過來。

    短暫駐足，抬眸朝著亭中看去。

    一湖長，腰纖細，同係的滌帶垂於側，隨著清風微微漾開，一眼看去，很是乖和。

    他略斂眸，邁上臺階。

    聽到靜，薑映晚倏地回神。

    轉朝著這邊看來。

    正巧裴硯忱也在看，兩人目有瞬間的相對。

    指尖無意識地了。

    福朝他行了個禮，“裴大人。”

    聽著口中轉變的稱呼，裴硯忱麵上神如常，隨意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

    姿態疏懶，眉眼冷懨。

    但周的距離被斂去了一些。

    他主開口，“坐，薑姑娘是在府中住的不適應嗎？”

    薑映晚往前走了兩步。

    但沒座，剎那遲疑後，輕聲開口：

    “府中樣樣周全，並無不習慣，我今日求見大人，是有一事，想求大人相助。”

    裴硯忱抬頭看去。

    子雙眸清，麵容穠豔見，許是有求於人的忐忑，過來時，這雙澄澈亮的烏眸，浸著幾分張與小心翼翼。

    不知為何，在某一個瞬間。

    裴硯忱竟荒謬地覺得這雙眼睛，像極了夢中那子。

    方才好不容易強行下去的那燥意，似有再次被勾出來的跡象。

    他眼神太銳利。

    尤其這種漆黑冷沉的目，無端讓薑映晚有種說不出的懼意。

    就連脊背，都仿佛浸出寒意。

    指尖無聲收。

    還未來得及理清這抹異樣，裴硯忱卻已經先收回了視線。

    薄而鋒利的眼睫半垂，冷白如玉的腕骨隨意搭在石桌邊緣，先問：

    “什麽事？薑姑娘請說。”

    薑映晚看過去。

    他眸已恢複如常。

    仿佛剛才那一瞬間，隻是的錯覺。

    角輕，清楚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不再耽擱，快速道：

    “我想查查我父母當年出事的原因，但卷宗在大理寺，我接不到，想求大人幫我看一眼三年前的卷宗。”

    “卷宗？”他目落在上。

    薑映晚眼睫低了下。

    未再和他對視，隻無聲頷首。

    裴硯忱應了下來，“明日正好休沐，朝中無事，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薑映晚眼眸亮了亮。

    雖有些意外他會應得如此爽快。

    但第一時間向他認真道謝。

    其實此時此刻，到意外的，不僅有薑映晚，還有默默站在涼亭臺階下的季弘。

    季弘跟在裴硯忱邊多年。

    對裴硯忱的了解比一般人都要多。

    他太清楚他們主子絕不是什麽有求必應的子，但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尤其還是大理寺的卷宗這種稱得上機的東西。

    季弘不多看了幾眼薑映晚。

    心裏詫異之餘，他又想起這位薑姑娘的祖父同裴家的恩，若是為了還當年恩的話，他們主子這麽好說話，倒也說得通了。

    —

    第二天辰時三刻。

    裴硯忱從房中出來，徑直出府去了大理寺。

    今日當值的大理寺卿魏漳見這位甚來大理寺的首輔大人親自大駕臨，驚得連連起，疾步出來迎接。

    “裴大人？今日休沐，您親自來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說話間，大理寺卿畢恭畢敬地將裴硯忱迎進去。

    “稱不上要事。”裴硯忱道：“我想看看三年前皇商薑府的卷宗，不知是否方便？”

    魏漳哪敢說不方便。

    他麵前這位，年紀輕輕便攬重權，居首輔高位，更深得陛下的重與信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卿，哪敢薄他的麵子。

    “當然方便。”魏漳連例行過問看卷宗的原因都不曾問，連聲應下，“裴大人您稍微一等，下這就去找。”

    說罷，魏漳立刻讓下麵的人去找當初薑家的卷宗，又喊人為裴硯忱奉茶。

    很快，大理寺寺正親自將薑家的卷宗遞到了裴硯忱麵前。

    裴硯忱翻開，一字一字細細看過。

    站在旁邊一直陪著說話的大理寺卿魏漳很有眼地停住話音，不打擾裴硯忱看卷宗。

    一刻鍾後。

    裴硯忱將卷宗合上，還給了魏漳。

    “多謝魏大人。”

    魏漳連忙擺手，“裴大人客氣，這是下該做的。”

    巳時末刻。

    裴硯忱回到裴府。

    下來馬車，他正要跟季弘說，去請薑姑娘過來一趟。

    還未開口，就見主院中的小廝過來傳話：

    “公子，夫人讓您去主院一趟。”

    裴硯忱腳步一頓，淡淡應了聲。

    去主院前，他先讓季弘去了薑映晚住的碧水閣。

    主院中，主母崔氏的嬤嬤聽院中婢匯報完話，轉進了正廳，朝著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陳氏道：

    “夫人，公子已經回府了，這會兒正在過來。”

    陳氏“嗯”了聲。

    將茶盞放在了桌上。

    為裴府主母，掌管後宅之事，昨日薑映晚主去翠竹苑找裴硯忱的消息，沒多大會兒便傳到了這邊。

    出自為人母的私心，陳氏確實希，的兒子娶一個家世地位樣樣與他相配的京城貴。

    薑府雖曾經榮華，但隨著三年前的那場變故，薑氏如今已經沒落。

    說實話，陳氏並不滿意薑家的這個孤做的兒媳。

    但前幾日老夫人說的那句話也在理。

    他們裴家，地位尊崇，位顯赫。

    本就不需要靠世家的聯姻來維係地位。

    罷了。

    昨天想了整整一夜，也想通了。

    若是的兒子也喜歡薑家這個姑娘，全他們便是。

    既然他們裴家不需要靠聯姻來維係地位，兒子又跟那姑娘有著婚約，又何必，跟唯一的兒子唱反調。

    院中傳來下人問安的聲音，陳氏斂神。

    抬眼看去。

    裴硯忱進來正廳，依著禮數行禮問：

    “母親，您找兒子有事？”

    陳氏溫和笑著，指了指旁邊的位置，讓他先坐。

    嘮家常般，並未直奔主題，而是先問：

    “這兩日朝中可還忙？”

    裴硯忱坐下，陳嬤嬤上前奉了茶，他平和回道：

    “前幾日較忙，今日還好。”

    陳氏接著像從前那般囑咐他別隻顧著忙公務，也要注意一下。

    說完，才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到了薑映晚上。

    “薑家那位姑娘，來了府上也有幾日了。”

    “人長得好，子也端莊順，你祖母很喜歡，娘看著那孩子也不錯，我兒對人家姑娘可有意？若是有意，娘將人——”

    “母親。”

    未說完，便被裴硯忱淡聲打斷。

    議親這件事，一個月前陳氏便對裴硯忱提過了。

    那個時候他拒了。

    今日重提，他仍是用原來的借口拒絕了。

    “朝中局勢剛安穩一些，平時事較多，兒子暫時，還不想考慮家之事。”

    陳氏止音。

    下意識瞧向自己兒子。

    “不喜歡薑家這位姑娘？”

    裴硯忱眉頭折了下。

    腦海中，無端閃過那雙覺得悉的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夢中那種真到仿佛真實存在過的酸與痛。

    裴硯忱指骨蜷幾分。

    但臉上緒半分不顯，聲線也一如既往。

    “沒什麽喜歡不喜歡，隻算勉強認識。再者，薑姑娘才來府中幾日，母親就提及婚嫁之事，也會唐突了人家姑娘。”

    聽著這話，陳氏覺出幾分奇異。

    詫異地多看了幾眼自家這個從不願多談議親之事的兒子。

    這會兒竟有些不清他的。

    既然不喜歡，也認識不久，那為何，他話中在無意識地維護人家姑娘？

    陳氏這邊還沒想通，裴硯忱就已經出聲：

    “正巧，兒子也有件事，想問一問母親。”

    陳氏下心底的思緒，點頭應聲：

    “你說。”

    裴硯忱朝主位看過去。

    “我想知道，曾經薑家，對我們裴家是什麽恩？”

    隨著薑映晚進府，裴家上下，包括分府獨住的二房那邊，都知道薑家曾對裴家有恩。

    但除了老夫人和幾房長輩，其餘人並不清楚這份恩是什麽。

    陳氏也沒瞞，如實說：

    “救命之恩。”

    “早些年，薑家祖父救過你祖父，這份恩，我們裴家一直欠著，還未來得及還。”

    裴硯忱垂眸，“兒子明白了。”

    從主院出來，季弘上前稟報：

    “大人，屬下已經去過碧水閣，現在薑姑娘已在翠竹苑外的涼亭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