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兵帶著長戟闖進淡煙繡莊,孟仲搖晃著一杯熱茶, 緩緩笑開了。杜皇后只是重歸皇城, 尚未獲得位份。說得不好聽一點, 也只是一個不清不白、沒名沒分的外室罷了,拿什麼去與基穩固、育有皇嗣的李妃爭?
李妃是被皇上的態度整蒙了,沒能及時做出反擊, 如今既已緩過來了,自然會把杜家這些餘孽剷除。孟仲僥倖搭上李家這條線, 在對付杜氏兄妹的同時, 順便把林淡也踩進泥裡。攤上那樣大的罪名,這次他倒要看看林淡如何翻。
淡煙繡莊的庫房裡, 林淡的雙手被兩名士兵反剪著, 用力跪在地上。領頭那人指著一口撬開的箱子,語氣森冷:“林氏,你好大的膽子!”
“這口箱子不是我們的!你們栽贓陷害我們!”杜如煙對挾持林淡的人又踢又踹, 表憤怒。那箱子裡藏匿的竟是一截柘木,若單獨發現倒沒有什麼,但偏偏在它旁邊竟還擺放著一匹明黃的綢緞。
柘木又稱桑柘,樹葉可養蠶、樹幹可打造傢俱, 更重要的是它還能用來當染料。自盛唐以來, 帝王穿戴的明黃布料就是用它渲染的,故而屬於貢品。可眼下, 這截柘木和這匹明黃綢緞, 竟藏匿在一個民間小繡莊裡, 而這繡莊與杜皇后有著千萬縷的聯繫,若消息傳回京城,皇帝會怎麼想?他剛對杜皇后建立起來的信任,恐怕又會被盡數打散。
杜如煙瞬間就明白了,今日這出鬧劇不僅是爲了對付林淡,更是爲了對付姨母。早就說了,姨母不應該回到那個吃人的地方,不應該再沾染這些腌臢的東西,爲何要一意孤行呢?
杜如煙眼眶迅速變紅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林淡的語氣卻十分平靜:“煙兒莫哭,先去找你哥哥。”
領頭的兵當即冷笑起來:“找什麼哥哥?你們窩藏柘木和明黃綢緞,已犯下謀逆之罪,今兒個誰也別想跑,都得關進大牢裡去!杜如鬆那邊也會有人去抓,你們且去牢裡等他吧。”
聽了這話,杜如煙頓時癱下去,林淡卻稍稍垂頭,掩飾自己狠絕的表。事已至此,也拿不出證據表明自己的清白,倒不如把這些人都殺了,帶著母親、兩位姨娘和翠蘭一塊兒逃跑。那幾個倭國人也一併帶上,們跟隨倭寇在海上闖,何有能夠居住的小島,自是一清二楚的。去了那些小島,遠離了大周國的統治,幹什麼就幹什麼,哪怕是當海盜,也比被人害死強。
想罷,林淡目中已染滿殺氣,正準備掙兵的挾持,展開攻擊,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肖把總,你好大的威風!”杜如鬆大步走進來,看見被人摁在地上的林淡,目不由冷凝。
“杜將軍你來了。我們正準備派人去軍營裡請你呢。這下好了,人都到齊了,也不用勞煩兄弟們多跑一趟。”姓肖的兵指著角落裡的箱子說道:“這是你們的東西吧?這匹布料是做給誰穿的,還請杜將軍親自去李大人跟前解釋吧。”
“無需去衙門,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這匹布是爲我姨母染的。”杜如鬆極想。出佩刀,把挾持林淡的兩個人砍醬,卻生生按捺住了。他咬了咬牙,死死摁住心中的火氣,然後把妹妹拉起來。
“哥哥,你莫要說話!”杜如煙驚駭萬分地喊道。
肖把總咧開猙獰一笑,正準備下令把這些逆賊都抓了,卻又聽杜如鬆緩緩說道:“皇上已經下旨,重新冊封我姨母爲後,封后大典就在月底舉行,這匹布料是囑咐林姑娘染的,正等著送進皇城裡去給裁製袍。肖把總若是喜歡,便把這匹布帶走吧,稍後我會給姨母寫一封信向解釋原委。”
“不,不可能!我從未聽說過被廢的皇后還能再冊封!這絕不可能!”肖把總得意洋洋的表已被驚恐取代。
“你信不信。”杜如鬆一腳踹開兩名兵,把林淡拉進自己懷裡,無比珍惜又無比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脊背,低不可聞地道:“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了。有我在,你莫怕。”
林淡藉助他寬闊的膛斂去眼中的殺氣,搖頭道:“我沒怕。”
杜如鬆又拍了拍脊背,這才聲道:“走,我們回去。”然後一手挽著心上人,一手攙著妹妹,慢慢走出去。臨出門前,他回過頭仔細打量今天來的這些兵,把他們的臉龐一一刻心底,只等著來日再算總賬。
他的目不像是在看活人,倒像是在看死,令這些兵齊齊打了一個寒,竟毫不敢阻攔便放他們離開了。與杜如鬆同來的士兵做了一個抹脖子的作,笑容十分腥。
等他們走後,一名兵哆哆嗦嗦地開口:“肖把總,廢后真的復立了嗎?”
“這定然是杜如鬆使的緩兵之計!”肖把總咬牙切齒地開口,卻也不敢再提抓人的事,擺手道:“我們今日暫且回去,等消息確定了再說。”
“若是消息爲真,我們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令肖把總臉發白、肝膽裂。他眸不停變幻,最終獰笑道:“那我們就把上頭的人供出去,要死一起死!”
看見杜如鬆領著完好無缺的林淡和杜如煙走出來,孟仲雖然有些失,卻也並不覺得他們能逃過此劫。謀逆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連杜皇后都跑不了,更何況是這幾條小雜魚。
然而就在此時,杜如鬆和林淡竟不約而同地擡起頭,用如出一轍的冰冷目看向他,令他角的笑意僵在臉上。他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盞,燙傷了手腕,立刻退後幾步,避開二人的視線,心臟一陣急跳。
杜如鬆是從雨腥風裡拼殺出來的,氣勢強悍並不奇怪,可林淡卻也毫不遜於他,那濃得化不開的煞氣竟有如地獄閻羅,令人窒息。林淡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思及此,孟仲心裡竟升騰起一不祥之。
登上馬車後,杜如煙才低不可聞地道:“哥哥,姨母真的被冊封爲皇后了?”
“真的,我剛收到的信,過不了幾天,消息就會傳至臨安府。”杜如鬆給林淡倒了一杯熱茶,嗓音輕:“淡兒,喝口水驚。”
“謝謝,我沒驚。”林淡順勢把杯子遞給杜如煙。
杜如煙趕灌了一杯茶水,欽佩道:“淡淡,你一點兒也不害怕嗎?若是我們真的被抓起來了,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害怕什麼,大不了把那些人全都殺了,我們坐船出海,去當海盜。我娘有打造武鎧甲的渠道,你哥能通過軍營搞到戰船,我稍微有點武力,你擅長做生意,可以幫我們銷贓。出了海,我們想幹什麼幹什麼,想搶多錢財就有多錢財,不比現在的日子難過。”林淡說著說著目中竟然流出嚮往的神,彷彿沒能大開殺戒爲通。緝犯,是一件很憾的事。
杜如煙簡直聽呆了,手裡的茶杯啪嗒一聲掉在墊子上。
杜如鬆先是愣了愣,然後捂臉悶笑。他早該想到,淡兒無論在何種況下都能想到生存的方法。可是大周國最彪悍的姑娘,沒有之一。
“淡兒,你怎麼如此可?”看見林淡一本正經的小模樣,杜如鬆從悶笑變朗笑。
杜如煙也咯咯咯地笑開了,先前那些恐懼已完全煙消雲散。早該想到的,只要有淡淡在,本無需擔憂任何事,因爲淡淡總能想到解決的辦法。當海盜咋了?當海盜能縱橫四海,橫行無忌,可比現在痛快多了!
一行人回到家,杜如鬆先下車,然後轉過,不由分說便把雙手。林淡腋下,將抱了下來。他材本就十分高大,這些日子征戰四方,頗多磨礪,個頭也變得更爲壯,而林淡則傳了林大福矮墩墩的材,過了十五歲就再也沒有長高過。
如今被杜如鬆抱在手上,就像抱著一個布娃娃,細細的兒在空中蹬了幾蹬才堪堪踩在地上。杜如煙看見稽的模樣,捂住又是一陣笑。萬沒料到神鬼不懼的淡淡,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走出門來迎接兒的張惠表微微一愣,看向杜如鬆的目不帶上了幾分審視。這人對兒如此小心呵護,莫不是看上了吧?哎呀,這可不行,兒是要招上門郎的,可不能被權貴娶走!
思及此,立刻找了個藉口把兒拉進屋,又用力甩上門。
杜如鬆了鼻頭,笑容十分無奈,卻也毫沒有放棄的打算。
三天後,杜皇后廢而後立的消息終於傳到臨安府,杜家兄妹頓時爲當地炙手可熱的人,前去搜查淡煙繡莊的兵均被抓起來,由杜如鬆親審,且用了酷刑。有些人沒能熬過酷刑,死在牢裡,有些人胡攀扯,委實拉了很多同僚下水,把局面弄得更撲朔迷離。
也不知杜皇后怎麼與皇帝說的,皇帝竟然派遣他邊最得力的大臣來調查這件事,令臨安府的場迎來了一次大洗牌。所幸孟仲和李家手腳足夠乾淨,找的幾個替罪羊也,沒把他們供出來。但皇帝不是笨蛋,收到信後又給相關人等狠狠記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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