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米爾正默默看著那座尖塔,尖塔的風格迥異於當下,也迥異於它建立之後的每一個時代,辛薩斯蛇人正用它們最獨特的審塑造這兒的一切。
因此蛇狀的高塔矗立於此,盤繞其上的蛇鱗紋理顯得異常麗,但張開的獠牙卻顯得冷,整座尖塔充斥著一瘋狂、邪惡與死亡的氣息。
敏米爾回過頭去,對邊的其他人說道:“你們相信嗎,帝國所講的這個話?”
他問話的是普羅米修斯的其他人,正如他所預料中一樣,和他一起來的人中也有人幸存了下來。其中一部分人收到了他留下的信息,前來與他會合。
活下來的人並不多,但夠用。更多的人已經返回了復活聖像,停泊地正在娜迦一族的侵擾,至於那些人會如何,其實與他關系不大。
眾人聽得有些迷。“老大,我們本來是為了方尖碑而來,是不是不應該卷這些無意義的爭端之中?”
無意義?敏米爾看向自己的任務,猶如孤海中的燈塔,那個任務仍停留在那裡,任外面暴雨狂風縈繞,但都無損其分毫。要怎麽才算是平息風暴,拯救北陸呢?
拯救北陸這四個字在他眼中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皮一跳。
敏米爾出食指指尖,一滴灰的雨從他指尖飛出,掙離了來自大地的束縛,向著不遠的尖塔飛去,像是一束銀的,分開了翻湧的漆黑霧氣。
伊薩在不遠看著這一幕,點了點頭,他原本擔心這個來自普羅米修斯的銀之階會破壞計劃,但對方比想象中更好說話,敏米爾或許另有意圖,但他並不介意。
伊薩回過頭去,“還有兩座,這裡其實一共有七座尖塔,象征著辛薩斯時代的七個王座;不過我們只需要破壞其中的四座,其中一座已經損毀,再加上這一座——”
魯德難得主開口:“我不相信他。”
伊薩愣了愣,他知道這個沉默的老夥計事實上不相信任何人。“普羅米修斯也在聯盟。”
“聯盟可以統轄下屬的公會,但下屬的公會不一定能統轄每一個人,人心如深淵,伊薩。”
“但我們不能將他排除在外。”
伊薩回頭看了一眼那尖塔。
灰的世界正隨著水滴行進,像是倒映在一面鏡子中的世界,水滴最後穿過鏡面,擊中了那座尖塔,並在鏡面上激起一層漣漪,銀的波紋一圈圈漾開去。
“我倒要看看,這場風暴下又藏著什麽?”敏米爾一言不發,一層邪念侵他的思緒,惡毒冷的思維滲他的心神中,他記起那個提示,沉下心來任由那思維掠過他的淺層意識。
冷的氣息果然很快散去。
敏米爾出了一冷汗。
那種覺猶如被一位神祇所注視,一道有若實質的目曾停留在他上,隨後又移開視線。他曾在娜爾蘇妠上到同樣的氣勢,兩者近乎一致。
“這見鬼的玩意兒真能幫得上忙?”
雖然佩裡特公爵是這麽告訴他們的,但敏米爾心中並不信任對方。
他聽到幾聲驚呼,抬起頭才發現尖塔上已經發生了眼可見的變化,灰的水滴命中的地方開始融化,產生了一條裂,裂一直延至塔底,沿著地面打開了一道深谷。
那深谷如同一道灰的門扉,門扉之後是一個鏡花水月般的世界。
敏米爾看向那個世界,堆積如山的金銀並不讓在他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個猶如煉金工坊一樣的大廳,布滿了各式各樣的皿。
“海盜王的寶庫!”人們忍不住低呼。
它竟真的在這裡?
但敏米爾卻在那鏡中看到了一些奇特的畫面。
那是一座屹立於孤海之中的城市,經歷了如晦的風雨,為了爭奪一件什,人類與娜迦於此廝殺,並流遍地。
那時空海之上揚起的狂風與巨浪一如今日,風暴籠罩了整個北境,一支執劍之庭的艦隊,正停泊於此,帝國的軍人抵著娜迦一族的侵,但無濟於事。
在戰爭最要的關頭,一個封印被人為地發了,黑的浪席卷了整座城市,將戰場化為墳塋,將戰的雙方化作累累白骨,令漫長的時定格於此。
然後他看到了一枚奪目的寶石。
一枚翡翠,一個封印於其中的世界,脈脈匯流的以太,風暴織,於其中所形的節點。
敏米爾卻猛然之間清醒過來,忽然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麽。
二十年間關於北境的傳說一一從心中浮現,那些怪陸離的故事,他也有所耳聞,但正如後來進星門沒有親歷這一切的每一個人一樣,難辨其真假。
帝國,艦隊,封印與消失的城市,背叛的人,海盜王,最後……
“是安德琉斯失落的那個以太節點。”
敏米爾目搖,忍不住喃喃自語:
“以太節點……以太節點……原來是這麽個以太節點……”
原來,這東西竟在這裡——
大雨之中那蔓延生長的古木,直刺向天空,蒼白的樹乾中,生命早已流失一空;而持斧的哨兵回頭遙,見的不過是庭院之中洶湧而出的衛士。
但滂沱的雨水於天空中降下,於天空與地面連一線,但古老的以太匯流早已不在此,在十年前,在二十年前它就已經失,那支黑漆漆的船隊駛離港口之後——
空海之上便日複一日揚起風暴。
波濤衝擊城市的基石,侵蝕著文明的痕跡,聚落一座接著一個座消失了,有人對此不聞不問,但亦有人起反抗,他們揚起長帆,垂下灰的旗幟,以不同的面目,行於駭浪之上。
灰的牆垣之下。
賽夫正抬起頭,他注視那符號片刻,將手放在冰冷的石基之上,灰的石板發出低沉嗡鳴的聲音,紛紛向著兩側退去,猶如一道分開的浪花,猶如一道分開的海面。
石牆在四人面前,形一條寬闊的通道。
天藍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想要知道這是怎麽做到呢?這也是煉金的偉力麽?
但阿德妮搖了搖頭,“它來自於時之前,是辛薩斯蛇人對後人的邀約,在他到來之前,就已是如此了。那下面封印著一些不可見的事,而我正是為此而來。”
“可我……”天藍開口道:“我好像在那裡見過那個符號。”
斬釘截鐵地說道。
……
敏米爾猛然間睜開眼睛,他終於想起拉那個過去是什麽,關於奧特裡克的傳言,關於這座港口,關於那封印之中的一切。
他看向自己邊的人,看向執劍之庭的騎士們,怒吼一聲:“別過去!”
他回過頭,閃灼著怒火的目如同要將空間焚之一炬,最終定格在那裡的佩裡特公爵上,但公爵只是遠遠地冷漠地看著每一個人,然後點了點頭。
“你這……”
一隻巨大的眼球出現在了那門,它令人心悸地左右晃了一下,然後消失,一隻爪子從門後出,打斷了敏米爾的後半句髒話。
它以無匹的力量橫掃而過,將那些正變得驚恐、想要逃竄的人,與正紛紛後退的騎士,還有普羅米修斯的一眾人一起卷爪下,在敏米爾驚怒的目之中,將一切拖回門——
“你們——!”
敏米爾轉過去,看向那位公爵大人。
他一把向對方出手去。
灰的世界從敏米爾後越空而出,一隻同樣的灰巨手從那空間之中出,直奔佩裡特公爵而來,那隻巨手在一片驚呼聲之中抓向公爵,但只有公爵自不為所。
他靜靜地看著那隻手來到自己面前,定格在距離自己不到幾寸的地方——
公爵出手來,輕輕一彈,那個灰的世界也隨之土崩瓦解,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片片碎裂開來,‘娜爾蘇妠’之臂亦如風中沙礫,消逝於無形。
那巨大的爪子則已再一次從門後探出,這一次抓向了半空中的敏米爾。
敏米爾卻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幕一樣,隻目冰冷地與佩裡特公爵對視了片刻,“我記住你了。”
“這是帝國的計劃。”公爵答道。
“好一個帝國的計劃。”
敏米爾冷笑,六細長漆黑的手指纏繞住他,但那一刻,一道耀眼的青出現在了他手心之上。那一刻佩裡特公爵的表終於發生了變化,他目劇震,盯著這一幕——
“蒼之輝?”
“公爵大人,我們——後會有期。”
敏米爾一字一頓,轉一把將手中的火焰貫那怪的爪子上。
影中的巨發出一聲長嗥,巨爪立刻潰散於無形,敏米爾在那裡打開一道空間之門,進之前回頭看了在場所有人一眼,像是要將這些人一一記下:
二十年前奧特裡克城屹立於此,但二十年後一切隻余下一片廢墟。
帝國與娜迦在這裡爭奪那個信標與節點,並在戰爭的末尾打開了那扇大門,其後所發生的事已不言自明。
三十年間這些人將北境每一座城市的消失,歸罪於海盜,歸罪於黑暗的生靈,但風暴之下,其實掩藏著更加深刻的,他是普羅米修斯的高層,也同樣接過那個計劃。
於是當然明白那門扉之後通向什麽世界。
那麽這一座座港口的消失,也就有了可信的原由。
“你們……”
那些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帝國竟然用他們來獻祭星輝,用星輝匯那個死寂的世界之中,以換取那個世界的通道再一次降臨的可能。
那數十萬條生命雖然與他關系不大,但敏米爾忽然到有些不寒而栗,帝國人究竟在幹什麽?聯盟究竟知道這一切麽,他不由想到S.O.L.I.D的人,那麽伊薩與魯德知道這一切麽?
“……可真是該死!”
門扉打開,敏米爾冷冷地留下一句話,形消失於其。
巨正回斷裂的爪子,尖嘯的聲浪形一道風暴,席卷而至,烈風吹得所有人都站立不穩,執劍之庭的騎士紛紛向後退去。
只有佩裡特公爵默默看著這一幕,蒼之輝……蒼之輝,他心中浮著最後所見的那個場景,那個人上會為什麽也會有蒼之輝?那是計劃之中唯一的一個意外,但卻讓他微微有些心悸。
他忽然記起來。
那是一把星匕首——
……
方鴴忽然之間抬起頭來。
他聽到一聲悠遠的尖嘯響徹地底,不由向那個方向看去,但黑暗之中只有一片幽暗,影織著一方深淵的邊界。他看到彌雅也正回過頭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星匕首,上面火焰閃了一下。
仿佛一束星從遙遠的天穹降下,匯其中。
“看來不出我們所料。”
方鴴開了口,“彌雅你給敏米爾的星匕首被用了。”
“我們都知道帝國在召喚淵海,”希爾薇德在一旁說道:“而這下面的東西明顯與之有聯系,風暴,以太節點,二十年前戰場的址,娜迦一族拿到它是為了揚起風暴,帝國又是為了什麽?”
“這畢竟不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行事了,”方鴴點了點頭,“在艾爾帕欣,他們就打開過一次召喚門,太像了,歷史上奧特裡克城的經歷與此太像了。”
“事實上,”彌雅道:“在看到霧氣之下那個東西的時候,我和奧黛士就已經有所猜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