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一進書房，就察覺到了空氣裏凝滯的肅穆。

    周尹山坐在寬大的雪茄椅裏，手邊正翻閱一份今晨日報。元旦的第一天，報刊主版麵是淩晨南湖上的煙火盛況。

    這一看過去，彩版麵像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周尹山不發話，周沉便兀自拿起雪茄剪剪去前端一截，又取了點火，慢條斯理地燒著截麵。指尖一彈，空氣頓時湧，雪茄香氣便淡淡地散了開來。

    他遞過去，周尹山終於放下報紙。

    “坐吧。”

    周沉在對麵坐下。

    “你也來一？”周尹山再度開口。

    “不了。”周沉道，“在備孕。”

    聞言，周尹山詫異地抬了下眉。半晌麵和順下來：“也是，我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一兒一了。”

    他進來周沉來，不為公事，畢竟微澳蒸蒸日上。

    雖然當初他們都不願意周沉另創產業，覺得應當直接主家族集團更好。但以目前的結果來看，這何嚐不是一種掌控全局的手段。

    就說微澳，拓展的業務蛛網般滲進了各行各業。

    隻要有視覺需求的地方，都有孔可。

    周尹山撇開公事，直截了當地道：“我聽說有人在深市塔對麵的CBD高調求。”

    “有人”眉心一跳。

    又聽周尹山道：“是你做的？”

    如果說他用的是“喬喬”，周家人猜出不難，但都已經用毫無聯係的另兩個字替代了，還能被這麽快抓到尾，的確是沒想到。

    周沉的詫異隻持續幾秒，坦然承認：“是我。”

    “嗬。”

    周尹山冷笑出聲。

    “您我來是問這個？”

    要是平常的父親，這時候多半會罵兒子不把心思花在工作上，倒是追人追得風生水起。但這句話放到周沉上顯然不適用。

    工作，他依然一不茍沒出過岔子。

    甚至在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白天——微澳發布會剛結束兩個小時，新機的銷售額已經突破新高，賽事係統一片好評。

    至於追人。

    沈頤喬是他老婆，自己老婆怎麽能追？那是疼。

    除了冷笑，周尹山還真不知道說些什麽。

    “注意影響。”周尹山詞窮道。

    周沉剛想應，聽他補充了一句：“在家也是。”

    “……”

    父子倆在書房談話的時候，沈頤喬就在客廳裏著頭皮應付周沉的母親方娉然。

    和這位婆婆見麵次數不超過三個手指。

    婚前一次，結婚時一次，這是第三次。

    哪怕方娉然氣場溫和，沒那麽可怕，沈頤喬還是如坐針氈。

    今天來拜訪，禮都是周沉備的。此時方娉然正饒有興致地試戴禮中的一對耳墜。

    沈頤喬認出來，那是一個低奢品牌。

    周沉選禮的確走心，要是隨意挑一兩件高定，估計剛拿出盒，方娉然就會知道這件禮是代勞。以沈頤喬的工資水平，遠遠達不到隨手一件高奢珠寶的程度。

    反倒是這麽一對耳墜，足夠凸顯用心。

    方娉然試過後一直戴在耳垂上沒摘，圓潤的珍珠泛著珠玉澤，優雅又麗。

    同樣的話題到了這兒變得委婉許多。

    “今早聽傭人說，淩晨年，還有人租借了金融大樓的廣告屏表白。我睡得早，倒是沒見到真的。”方娉然笑著說，“喬喬你在深市塔，看到了嗎？”

    正在喝水以緩尷尬的沈頤喬差點嗆到。

    強裝鎮定地放下茶杯，點頭：“……嗯，有看到。”

    “好看嗎？”

    “……好看的。”

    “也不知道誰這麽疼老婆。”方娉然說，“年輕人就是浪漫。”

    要是有往常一半清醒的頭腦，沈頤喬一定會察覺這句話裏的語病：既然不知道對方是誰，怎麽就篤定是哄老婆呢？正常人第一反應不是應該和深市塔那晚的討論一樣嗎？

    ——哪家爺在追孩兒。

    沈頤喬張又尷尬，生怕一不小心出主人公是和周沉，給方娉然留下不好的觀。

    見坐立難安，方娉然笑著說：“爸爸年輕時追我也那樣，恨不得全世界都見著，好為他篩去許多潛在敵。”

    周父嗎？

    沈頤喬愕然，還真是一點看不出來。

    “也是投廣告屏嗎？”

    “我們那時候還沒有那麽多先進的方式。”方娉然道，“他以我的名義辦了許多慈善會。又是慈善又是拍賣的，旗號打出去，再和背後周家一聯係，誰不知道我將來要嫁他？”

    方娉然低聲：“我那時其實是沒別的選擇。其他家的適齡男青年都知道周尹山追我，再喜歡也就作罷了。”

    沈頤喬忍不住問：“您那時候喜歡爸爸嗎？”

    “結婚後才喜歡的。”方娉然大大方方地說，“之前和他不。”

    “……”

    那還真是真人版的先婚後。

    沈頤喬暗自思忖。

    方娉然保養得宜的手過來在邊噓了一下：“你別看爸爸這個人那麽嚴肅，其實很好相的。”

    “爸爸看起來還……”

    沈頤喬想說還好，說不出口。

    接著方娉然又說了句讓沈頤喬差點跳起來的驚天大新聞。

    “現在公司事，爸爸回來沒什麽事就坐在客廳看電視。我有時候呢也陪他看會兒，前段時間是看你以前的新聞錄播。錄播都看完了，這幾天開始補之前的采訪片段了。”

    “……”

    真的救命了。

    沈頤喬心中警鈴大作，半點沒有因此到寬。

    甚至開始回想，自己過去的出鏡生涯有沒有黑曆史存在。

    在想到一半時，樓梯上步步的腳步聲把的意識給喚了回來。一扭頭，看到的就是周尹山不茍言笑的臉。

    “……”

    完全想象不出他好相的樣子。

    好在周沉也下了樓。他麵無異，抄兜站在一旁，好心地朝方娉然揚了揚眉：“禮喜歡嗎？”

    “當然喜歡，喬喬眼真好。”

    沈頤喬聽得又是臉紅又是愧的。

    餘一瞥，見周尹山麵沉沉過來，先一步幹地說：“爸爸，給您的禮放茶室了。”

    周尹山微：“好。”

    幾步後又停頓：“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