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頤喬愣在原地好久都沒。

    又不是沒吃過外賣回家的炒蟹。

    悶在盒子裏，氣深重。

    但不至於到悶壞了不能吃的地步，頂多就是麵包屑沒那麽脆，燒鵝沒那麽焦香而已。

    為一頓可有可無的宵夜，他跑了兩次。

    過去的經曆為提供的經驗是付出和收獲會一比一出現。向知南同樣做過很多讓的事，但那時覺得付出了，春日播種秋日收獲，這是很正常的事，因此得心安理得。

    現在，對等嗎？

    隨手撒下一把種子，卻收回一大片莊園。

    沈頤喬無所適從，好半天，幹地跟他說：“那個也能吃的。”

    “想什麽呢？”周沉扭頭覷一眼，“沒那麽浪費，我吃了。”

    “……哦。”

    這麽想還好。

    難怪他說他吃過了。

    沈頤喬沒去餐桌上，就著高腳凳坐在廚房的大理石臺邊一口一口吃剩下的宵夜。

    隻要俯低，頭發就會過肩膀垂墜下來，時不時地擋住臉。沈頤喬習慣了，是周沉看不過去，拿著皮筋替圈了一個歪歪扭扭的低馬尾。

    “這家炒蟹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吃了。”沈頤喬忽然說。

    周沉在後，手進的頭發裏，嗯了一聲。

    兩人像平常聊天那樣不疾不徐說著。

    “一開始才一間店麵，老板專做蒸餃。炒蟹隻有夜市的時候難得騰出手來，才會做一做。算老板的藏菜單吧！”

    周沉回憶道：“我第一回是前兩年。”

    “以前店麵小嘛，你應該不會注意到。”

    沈頤喬挑了塊雪白的蟹，用筷子夾著往後送。腦袋沒跟著往後扭，覺到筷子那端一沉，就知道周沉明白了的意思。

    這塊挑細選的是給他的。

    他這個人吃東西很斯文，咀嚼起來毫無聲息。

    沈頤喬估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說：“最開始我們家不在紫荊灣，離這家店才兩條街的距離，放了學走著就能過去吃。後來搬家，上學忙，工作也忙。隻有實在饞了，就頓外賣回來。”

    咬了下筷子：“這麽說起來，我好久都沒去堂食了。”

    “下次一起去。”周沉道。

    沈頤喬點頭。

    停了片刻，認真道：“但我想說的其實是，你是除了外賣員和我爸媽之外，唯一一個跑這麽遠給我買炒蟹的。還跑了兩次。”

    沈頤喬知道怎麽說話能哄人開心。

    隻字不提和向知南堂食的次數，也不算上流水般來去的外賣員。加上沈宏、陳清涵，這都不知道唯幾了，仍然一本正經用了唯一這個詞。

    因為“唯一”足夠好聽，可以哄得人開開心心。

    並沒有咬重那兩個字的發音，卻如所願，這兩個字落葉似的旋轉，晃，最後化為巨石，沉甸甸地落進周沉腔。

    心髒重重跳了幾下，小鼓似的砰砰直敲。

    周沉不可思議地想，向知南連這種小事都沒替做過嗎？

    那他還真是……

    周沉不聲地鬆了肩膀，心也跟著好起來。

    活該出局。

    沈頤喬當然不知他所想，隻知道這個時候再提昨天的事，氛圍到了，就沒那麽難了。

    放下筷子：“早上那張便簽，我看到了。”

    的語氣和前幾秒並無差別，周沉卻頓了一下。

    口震的覺更甚，他的嗓音沉下來，發出短促音節：“嗯。”

    他斂眸，視線落在沈頤喬發頂那個很小的旋兒上。

    沈頤喬頭發濃，剛才怕弄痛，他不敢紮得太。橡皮筋鬆鬆地箍了一個圈，這會兒已經有了下的趨勢，出了旋兒。

    他好像陷進了同樣的漩渦。

    “你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沈頤喬突然轉。

    眼前的旋兒消失了。

    周沉沒反應過來：“什麽？”

    “是太麻了嗎？”沈頤喬問他，“啊，我知道了。你是當著麵說不出口，所以才留的紙條。”

    昨晚的一切、今早的道歉，都在這句半開玩笑的話裏變了一樁可有可無的小事。他做好了被批判的準備，卻沒想到被這麽一筆帶過了。

    就像他幹淨漂亮的人生履曆上留下一枚墨點，墨一圈圈渲染，了白紙。

    其他地方有多漂亮，墨點就有多突兀。

    他以為會被嫌惡，但對方發覺後隻是輕輕說了聲“蘸太滿是會流墨的呀”。

    如此帶過。

    周沉怔然：“我的確沒跟旁人這麽說過。”

    沈頤喬揚起聲音：“一個都沒有？”

    “沒有。”

    笑了下：“那我還真是有福。”

    話題到此為止，見好就收，轉開始收拾臺麵上的餐盒。才收了個蓋子，後出另一雙手來，三下五除二將保溫盒疊在一起。

    那雙手再從手裏走筷子。

    “我來。”

    正好手機響，沈頤喬順勢鬆開。

    靠在臺盆邊，一邊說著“還有件事”，一邊解鎖手機。

    向知南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他的獎杯架，正中心空著的那格擺了一枚網球。

    他什麽話都沒留。

    但沈頤喬從背後悉的夜景看出，這是27層的視角。他把原本放在家的架子搬了過來，連帶那枚送的網球，也在曾經親手放的位置上。

    “這個位置我預定了啊。等你最大的那個獎杯回來，才可以把我的球拿下來。知道嗎？”

    “我拿不到豈不是白白辜負姐姐一片心？”

    “這麽沒誌氣啊？”

    “怎麽可能？你等著。”他說，“那個大的我拿回來給你當杯子用。”

    沒想到隨便一張照片，都能讓如此清晰地記起發生時的故事。

    腦海裏閃過向知南今晚說的話。

    “你應該知道什麽公平的。”

    公平？

    周沉做初一他要做十五？

    向開誠布公想要撬牆角的決心？

    沈頤喬陷沉思，顯然沒記起數秒前還在跟周沉說著還有件事要談。

    “什麽事？”

    周沉見遲遲不出聲，側過頭。

    視線在異常嚴肅的側上逗留數秒，他喚：“枝枝？”

    沈頤喬陡然回神：“啊？”

    周沉一字一字放慢：“你不是說還有事要和我說？”

    “呃……哦對！是我朋友想看馬來場的ATP，想線上觀賽但沒有邀請碼。所以想拜托——”

    “可以，沒問題。”周沉道。

    他循循善：“還有嗎？”

    沈頤喬鎖了手機，視線避開他，落在係的垃圾袋上：“沒有了。”

    “那現在換我。”周沉直起。

    因為高差，他看向時眼皮微微下闔，像懶散，像倦怠，也像無形的威勢籠罩。

    沈頤喬下意識覺得接下來他說的話會無比重要。

    站直，如同聆聽教誨。

    “我讓人收拾下碧水源，我們搬過去過年。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