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談及“八王子千人同心”，人們總會盛讚其淳樸、忠誠。

“戰力不俗”、“比旗本八萬騎可靠”云云。

可實質上，即使是把其吹上天了，也改變不了他們是半農半兵的民兵武裝的事實。

自立以來，他們就沒有打過仗。

初代將軍德川家康組建千人同心的目的便是用於對付臣家，防止臣軍東上。

德川家康雖在小牧·長久手合戰中戰勝臣秀吉，可雙方量差距過大，戰的勝利無法掩蓋戰略的頹勢。

是時的臣家真可謂是如日中天，逮誰打誰，強如德川家康也不得不認慫。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服，向臣秀吉稱臣。

自此以後，臣秀吉與德川家康了一對教科書級別的“表面兄弟”。

臉上笑嘻嘻，背地裡都想著捅對方一刀。

為了削弱德川家的勢力，臣秀吉強行改換德川家康的領地，從東海道移封至關東。

那時的關東平原全是沼澤地，窮得要死，而且有北條餘黨，外有臣家的親藩大名，實乃困死德川家的好地方。

德川家康也沒束手就擒，他的反制手段之一就是建立八王子千人同心。

關東平原雖是經濟潛力巨大的廣袤平原，但從軍事角度來看，此地無險無守，國防力巨大——這也是臣秀吉移封德川家康至關東的重要原因之一。

既如此，就只能用人力來彌補地利的缺陷。

於是，千人同心應運而生。

直接組建一支產軍團容易刺激臣家，引來麻煩的爭端，而且那時的德川家也沒這多餘的財力，故退而求其次，建立一支半兵半農的民兵武裝。

千人同心部署在甲斐國與關東的界（八王子），一看就是用來防止臣軍東上的。

後來的歷史走向就不必贅述了。

德川家攻滅臣家，江山易主。

直到臣家滅亡的那一天，千人同心也沒跟臣軍對陣。

從結果來看，德川家康組建千人同心算是組建了個寂寞。

德川家康君臨天下後，世間再無可以威脅其地位的勢力。

這般一來，千人同心的存在意義便變得微妙起來，可有可無。

不過，德川家康並未因此而撤銷千人同心的編制，這支特殊軍團就這麼一直保留下來。

千人同心的後裔們都以“為國戍邊”的天職為榮。

在這份優越的影響下，他們平日裡張口“為幕府盡忠”，閉口“討滅幕賊”。

一個個的盡做忠臣良將的模樣，大有一副“倘若幕府有難，哪怕把母親、妻子、兒給賣了，也要上陣殺敵”的豪邁氣概。

然而……此時此刻，隨著“長州軍打過來”的訊息傳來，再度映證了那條亙古不變的道理：“水退去，方知誰才是泳”。

平日裡“忠勇無二”的這些傢伙，現在儼然變了副面孔。

主張“力戰”者有之。

揚言“撤退”者有之。

更有甚者，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溜回家，準備直接收拾細跑路。

太平無事時，大家都是踴躍參加軍訓的英勇戰士。

可真到了要上戰場的時候……大夥兒就統統現原型了。

誰是勇士，誰是草包，一目瞭然。

這可不同於打炮，一旦上了戰場，可是真會死人的……！那些草包一想到這兒，想要繼續扮演“忠臣良將”也沒那個膽量了。

艾靜靜地站立在旁，面無表地注視這一切。

這些鬧哄哄、糟糟的景象盡收其眼底。

島田魁與其他隊士地拱衛在其旁，謹防無關人等靠近。

看著愈吵愈兇的村民們，島田魁不面苦笑。

他一眼看出：刻下的千人同心急需一個威高、能力足的人來鼓舞他們、領導他們！雖然“主戰派”和“主撤派”吵得很兇，但實質上，絕大多數村民純粹是慌了神了，不知眼下該如何是好，既不主戰，也不主撤，就只是單純的迷茫。

若有個強勢人來領導他們，他們不說是“頓時化為虎狼之士”，至也能拿出戰鬥的決心。

反之……假使任由這“逃跑有理，抗命無罪”的頹然氛圍繼續瀰漫，在“從眾效應”的影響下，村民們怕是要作鳥散啊……

千人同心自然有統一的首腦，即千人同心頭。

然而……為千人同心頭的青登現在遠在天邊，想要管控千人同心也無能為力。

島田魁自然不願見場面就這麼持續混下去，心中暗暗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頃，他索咬了咬牙，自暴自棄似的這般暗忖：

——也罷！這事兒不歸我管！我現在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室長！從剛才開始，他就在力勸艾趕離開此地。

這些傢伙吵得正兇，天知道他們接下來會不會整啥過激之舉。

一旦艾被捲進去，了傷或是出了什麼更嚴重的意外，那他這個“侍衛長”可真是難辭其咎！

然而，不論他怎麼勸說，艾都充耳不聞。

接著，他就聽見艾那三聲“安靜”。

再之後……他就看見陡然劈出的那一刀！

艾雖是純文，但為青登的徒弟兼劍好者，始終保持著佩刀的習慣。

青登對他這位徒弟的偏，已達有目共睹的程度。

為了讓艾擁有一把稱手的好刀，他費了不心思。

在問遍刀商後，他最終找到這把品質卓越的寶刀——良業·大和守安定！大和守安定——良業五十工之一。

“最上大業”、“大業”、“良業”、“業”這4個等級是按照鋒利程度來劃分的。

能夠一刀切五、六的人厚度的刀劍就屬於良業。

既然能夠名列良業之列，那大和守安定的鋒利度自然是不必多言。

手持良業，劈開樹幹並不困難——前提是你的刀筋得正，力道得足艾並非用雙手拔刀，而是以右手單手“噌”地猛然拔刀！然後順勢劈出一記袈裟斬，正中其旁的樹幹！下個瞬間，一道既長且深的平切口斜亙在樹幹上！

以單手揮刀，竟還能劈出這麼正的刀筋、這麼猛的力道……

如此犀利的一刀，饒是劍水平極高的島田魁也不看呆了。

雖然艾加新選組有一段時間了，但鮮在人前拔刀。

新選組絕大部分隊士都對的真實實力一知半解。

只知是仁王唯一的徒弟，據說劍水平不俗——僅此而已。

直到此時此刻，島田魁才終於親眼見識到艾的劍。

他看了看樹幹上巨大切口，接著又看了看旁的艾，心中一凜：這小姑娘看上去細胳膊細的，竟也是一位不可貌相的人！

艾的突然拔刀，以及繼其後的巨大斬擊聲，瞬間吸引了現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霎時，不論是誰、不論是主戰的還是主撤的，紛紛轉過腦袋，茫然且驚詫地看著艾。

艾掃視全場，看著總算安靜下來的村民們，“呼”地長出一口氣。

“諸位，你們到底在吵個什麼？”

一邊說，一邊沉下眼皮，眸中迸出銳利的芒。

“你們是什麼人呀？”

“你們是‘八王子千人同心’，不是嗎？”

“從二百八十年前起，你們的職責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當有外敵自西面侵關東時，化為屏障，勇阻敵’，不是嗎？”

話至最後，陡然拔高音調，氣勢驚人，令現場眾人噤若寒蟬。

靜寂只是暫時的。

不消片刻，某人著脖子反駁道：“可、可是，這事兒未免太突然了！冷不丁的就要我們上戰場！這可是會死人的啊！”

這人起了個頭後，立即有不人跟進附和。

艾斜過眼珠，瞥著說話者。

“‘太突然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難道你指著敵人在打過來之前，還專門派人來通知你嗎？”

“‘時刻應付突然’本就是戰場上的常態，沒啥好委屈的！”

“至於你所說的‘這可是會死人的’……這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不是‘千人同心’嗎？”

“跟幕敵戰鬥不就是你們應做的事嗎？”

“幕府讓你們世代居住在這沃的土地，給予你們這麼多的好。”

“為的不正是讓你們能夠在幕府有難時，幫幕府一把嗎？”

“還是說，你們只想著佔好，不想著付出？”

“如今危難來臨，卻要拍拍屁走人？”

“連我這個金髮藍眼、相貌古怪的西洋人都知道‘忠義’二字。”

“難道說，你們連我這個西洋人都不如嗎？”

這最後的一句話蘊藏著莫大的殺傷力。

此言一出，現場立時有不人漲紅了臉，面義憤填膺之。

艾的話音尚未停止：

“我知道，你們中有許多人到害怕。”

“我這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在這兒大放厥詞，嚷嚷著什麼‘上陣殺敵是你們應盡的義務，不容退’，未免太過稽。”

“因此，我會握此刀，同你們並肩戰鬥！”

此言一出，姑且不論現場的村民們，旁的以島田魁為首的衛士們先按捺不住了。

島田魁神大變，急聲道：“室長……！”

艾搶先一步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多言。

“或許你們中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我艾·德·昂古萊姆是‘仁王’橘青登的徒弟！”

在訊息閉塞的農村，這事兒確實是許多人首次聽說。

轉睫間，現場發生不大不小的。

艾無視這，不不慢地繼續道：“為新選組的室長，為‘仁王’橘青登的徒弟，我豈能做一個臨陣逃的懦夫？”

“我要履行我的職責！不惜一切代價阻擊長州軍！”

“誠然，就憑我們的戰力，極難擊敗這來勢洶洶的長州軍。”

“可我們也沒必要擊敗對方！”

“諸位，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的。”“就在此時此刻，師傅……橘大將他一定正全速率軍來援！”

“敢問諸位，若有橘大將在此，你們還會懼怕眼前這敵軍嗎？”

“只要橘大將來了，區區長州，不過是土瓦狗！”

“因此，我們只要支撐到橘大將趕到即可！”

“有種的就拿起你們的武，跟我一起戰鬥！”

“覺得自己連一個西洋孩都不如的人，就請自便吧！”

艾說完了。

這番演講雖算不上是慷慨激昂，但勝在字字誅心。

尤其是最後那句“覺得自己連一個西洋孩都不如的人，就請自便吧”，讓現場不人的臉都黑了。

一直以來，因為是千人同心的後裔，所以當地村民一直以“半個武士”自居。

一個西洋人……而且還是一個西洋孩，尚且不懼戰爭、死亡，我若是退的話，那我還算人嗎？

就在艾語畢後沒多久，某人騰地站起來，高聲道：

“媽的！你們還猶豫什麼？這小姑娘說得對！我們千人同心的後裔！誰都能逃，唯獨我們不可以！”

這句話像極了一顆落汽油桶的火星子。

霎時，全場熱烈無比！“跟長州人拼了！”

“讓長州人見識一下我們千人同心的忠勇！”

“我們的祖先跟東照大權現訂下了守護關東的約定！現在，到我們來兌現承諾了！”

【注·東照大權現：德川家康的神號。】

響應者越來越多。

空氣中的氛圍發生本的改變，激越振徹底取代了消沉低迷。

那些茫然失措的人，現在統統這氛圍的影響，一個接一個地站起，用力揮舞拳頭，誓言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