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一怔道：“同生？如何救得這麼多人出去？”

江彬道：“為什麼要救？難道不能讓欽差大人主釋放你們麼？”

張茂目一凝，說道：“什麼意思？”

“既然逆是死，順是生，那就不如........歸順朝廷！”

一言既出，張茂的目忽地銳利如箭，一雙鐵掌也已豎立如刀。

江彬恍若未覺，繼續說道：“大哥，你方才說的事，我已經聽明白了。大哥是世代盜門，以此為業。而你的結義兄弟和他們的部下，卻是霸州的馬戶，苦于無法生存才鋌而走險，說起來和朝廷并沒有什麼不可解的仇恨嘛，不就是為了求財？

威國公想徹底清剿霸州響馬盜，還百姓一個安寧，立一份全功，但是盡管他設計擒住了大哥，這一點他也做不到。同時，大哥和被擒的人馬，想要逃也萬無可能。既然如此，大哥何不歸順朝廷？憑你一武功藝業，還怕不能仕途坦........”。

他還沒有說完，張茂已拂然變，怒道：“住口！你當張茂是貪生怕死之輩麼？”

他頓了頓才住怒氣道：“虧得你是我的兄弟，又是一心為我打算，罷了！我只當你不曾說過這話，換一個人，就憑他如此看低我張茂為人，我就要他濺五尺！”

江彬并不畏懼，亦沉聲道：“大哥，你誤解我了，我不是讓你賣友求榮，助你逃出牢籠也罷，勸你歸降朝廷也好，兄弟想的只是能讓你逃過這一刀。你們因何為盜？大哥是大盜世家，生來就做強盜，從不曾想過另謀職業罷了。其實以你現在的人脈、產業，完全可以做個太平富家翁。那些響馬為何為盜？活不下去而已，不就這麼簡單麼，難道是為了替天行道？

威國公想要清除霸州響馬，立一份大功，那大哥何不送他這份功勞？我不是讓你加朝廷去剿滅響馬，而是想讓你勸說你的幾位把兄弟，接朝廷招安。威國公正束手無策的當口，對此必定一口答應。

既然是招，歸隨了朝廷，他總要想辦法安置的，那些普通馬戶分了田產土地，就不必再為盜。而大哥和幾位結義兄弟，必被朝廷招安為，若做了，豈不好過為匪？說到底，威國公是想讓霸州不再出現響馬，而大哥你們就是為了能過個好日子，這樣一來，豈不都達了心愿？”

張茂聞言臉上厲漸去，慢慢垂下頭去，臉上晴不定，江彬道：“大哥，東海四大寇的事你該有耳聞吧，他們也是和朝廷作對多年，殺的兵多你十倍，那又如何？

四大寇中頑抗到底的雪貓、海狗子被屠了，可是真心歸順的白小草、王人現在都做到都督的大。東海四大寇海上劫掠，人貨全要，罪大惡極，朝廷都能施恩寬宥，還委以重任，大哥怕什麼？”

張茂默默去瞧兩側牢房中的響馬盜，他們蜷著子偎在一起，抵著寒冷，象一條條命賤的土狗，可憐而又卑微。

“那麼........你要我如何歸降？如何說服我的幾位結義兄弟？”張茂雙目盯住江彬，突然問道。

江彬一呆，說道：“這個........我........我也不知道，呃，大哥同意？那........那我得先去探探國公的口風，看他是否有意招安”。

張茂真的松了口，江彬反而心虛了，張茂見他訕訕而言，語氣也有點結，心中再無疑慮：“表弟決不是楊凌派來降的，否則見我語氣松，他該拋出更大的餌封許愿引我上鉤才對，現在他反而吱吱唔唔打起了退堂鼓，看來確實是表弟真心為我打算”。

想到這里，張茂神一緩，說道：“表弟，為兄錯怪你了。你說的也有道理，其實我偶爾也會想起，我家世世輩輩為盜，我的子孫也以此為業，永遠下去不？只是卻想不到別的出路，你且試探一下吧，如果楊凌愿意招，那麼........我愿意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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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放........放你出去？”江彬直了眼睛。

完了，又辦砸了。楊凌本來授意他把張茂救出去，尋到盜寇巢再把他們一網打盡，孰料江彬演過了火，扮的太義薄云天了，把張茂的堅決不肯拖累兄弟。而且放線釣魚也只能放他一個，楊凌不會答應把所有的響馬盜都讓他‘救’出去，是這一條，滿腦子都是江湖義氣的張茂就決不會逃走。

江彬見此計失敗，靈機一，自作主張又開始勸降，想不到張茂還真的了心思，江彬急急趕回去稟告楊凌，楊凌思忖良久，一番權衡后終于答應了下來。

秉政者必須目長遠，不能計較一時得失。霸州響馬盜劫掠為生，手上也確實沾有人命案，可是目前看來，想要利用張茂徹底清剿響馬盜并不功，，如果不能讓響馬盜消失，以后還不知要有多百姓遭害。

霸州現在以雷霆手段連除三害，猶如在病弱之軀上挖去三個毒瘡，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響馬盜行蹤，沒有固定的山門，又無法調集大軍清剿，招他們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居上位者，考慮的永遠是利益，怎樣選擇能讓朝廷、百姓獲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斤斤計較的算舊帳。

為了以示誠意，楊凌親自來到獄中與張茂見面，商議招一事，想不到張茂卻提出放他出獄，由他單獨去見幾位結義兄弟，說服他們歸降。這可不同于楊凌原來的計劃，那時雖然也是要放他出獄，卻是想要江彬這個跟著，現在放他獨自離去？國公能相信他不逃之夭夭麼？

江彬擔心地看向楊凌，卻見楊凌沉思半晌，似乎拿定了主意，淡淡一笑道：“我答應！”

這一下連張茂自已也怔住了，他不敢相信地道：“國公........這麼相信我？”

“我信你！張茂一言九鼎、義薄云天，決非為了一已之私，取利忘義的小人！不過此事干系重大，本國公也不能不作防范，你離監獄，此獄不空，我要你的一雙兒在此牢中為質，無論招安功與否，你回來，我便赦了他們，你若不來........”。

楊凌的目冷了下來，幽幽如同兩簇火苗。張茂咬了咬牙，說道：“好！就以我兒子為質！不管功與否，張茂必回此”。

“好！”楊凌頷首一笑，說道：“棒槌，去張茂府上把那對小娃娃接來，別嚇著孩子”。

大棒槌答應一聲轉就走。楊凌又道：“江彬！”

江彬正在發愣，一聽喚他急忙拱手道：“國公爺！”

楊凌下往牢門里一揚，說道：“進去！張茂如果不回來，你便以相替，代他挨一刀吧！”

“啊？”江彬兩眼一直。

張茂聞言驚怒道：“大人，此事與江彬又有何相干？為何還要株連了他？”

楊凌微笑道：“我本想把霸州從頭到尾篦上一遍，雖說勞師眾、曠日持久，但我就不信篩不出那些藏在百姓中的虱子。是江彬向本國公進言要招降你們，他自然要承擔連坐之罪，若走了你，本國公唯有拿他治罪了！”

江彬何等機靈，已明白這是楊凌利用自已給表兄心里再加一塊砝碼，江彬立即鎮定自若地大步走進牢門，豪氣干云地朗聲道：“好！表兄你盡管放心前去，江彬愿以代！”

張茂心中一熱，拍了拍江彬肩頭，抿了卻未說話。這時兩個獄卒上前替他摘下手銬腳鐐，張茂活了一下手腳，向各牢房的兄弟們團團一揖，振聲說道：“兄弟們，大家伙兒都是活不下去，迫不得已才走上為盜這條路，要不然誰愿意打家劫舍，干這掉腦袋的營生？

現如今，國公爺給了咱們一條生路，如果能說服幾位首領，接朝廷招安，那就放過了咱們。張茂這就離開，去和幾位兄弟商量一番，如果幾位兄弟都愿意金盆洗手，我就帶他們回來。如果兄弟們不愿意，張茂也一定回來，和兄弟們同生共死。就以三天為限，三日之，張茂必定回來，大家伙兒信不信得過我？”

牢房轟然而起，一眾響馬盜均拱手高聲：“信得過！恭送大哥，敬候大哥消息！”

張茂哈哈一笑，與楊凌目一，略一拱手，便大步向外行去，龍行虎步，睥睨威風，果有一代大豪氣派。

楊凌微微一笑，也舉步向外走去，伍漢超隨其后，獄中關的盡是響馬盜，江彬不敢高聲，只好繼續裝下去，他回到床頭一屁坐了，又開始胡思想起來：

邪興呀........就從昨兒早上開始的，嗯，昨兒早上我納妾，我住進了新房，然后........這一宿忙的，我還沒回家呢，又得住這兒了，這到底是我買那房子風水不好呀，還是王滿堂八字妨人吶？

楊凌隨著走出大獄，張茂已躍上了為他備好的駿馬，張茂提著馬韁向楊凌一揖，說道：“國公爺，張某告辭！”

楊凌笑拱手一禮：“敬候張兄的好消息！”

張茂一挾馬腹，攸地一鞭，健馬長嘶，撒開四蹄揚長而去。楊凌目送一人一馬消失在長街盡頭，正走向自已的轎子，另一側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扭頭一看，正是太方向，刺眼。

瞇了眼，等馬馳到面前，才看出頭前一位俊俏小將乃是宋小，后邊一人一尋常灰布袍，風塵仆仆，好象遠路而來。

宋小翻下馬，急急迎上前來湊到楊凌耳邊低語幾句，楊凌子猛地一震，扭頭再看向宋小，臉上已有些變。宋小點了點頭，楊凌立即向那正走過的灰袍漢子迎了上去，不等那人施禮，就一把拉住他手臂扯到一邊低語起來。

伍漢超見國公周圍皆是兵衛并無行人，便拉住宋小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了？”

宋小低嗓門道：“調國公爺立即回京！”

“什麼？”伍漢超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京里出了什麼事？”

宋小一扯他袖子，說道：“噤聲，太皇太后駕崩了........”

“太皇太后........”，楊凌定了定神，問道：“圣旨什麼時候能到？”

灰袍人道：“皇上剛剛下旨意，苗公公就令奴婢立即飛馬趕來報訊了，傳旨太監比不得咱馬監，一路車轎慢的很，兩百多里路，還得趕三天。”

楊凌心里略寬：這麼說，霸州響馬盜招安一事能否功，自已還來得及治。

灰袍人又道：“李、楊兩位大學士本來就在回京途中，現在也著驛署通知，讓他們加快行程了，先帝逝世、新帝登基時那是有喜有喪，規格未必就比現在隆重。太后太后崩世，做為皇孫，當今皇上必得帶孝守靈，親扶棺槨，近大臣、皇親國戚、均要參加祭禮，這是大事，國公爺不可輕視。”

楊凌點頭，古人重禮勝過重命，他早從王瓊等人上領教過了。

灰袍人又低嗓門道：“若僅為此事苗公公自然不必令奴婢星夜趕來，國公爺，皇上宣國公回京，劉瑾討了一旨，由欽差副使梁洪留任霸州，任霸州鎮守，并接手一切未盡事宜，國公要置張忠等一眾貪，可得搶在這三天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