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昆一聽，立即幸災樂禍地往人堆里一指，說道：“這位就是李大人”。

有為晃著肩膀走過去，上下打量幾眼，問道：“你就是李通秦？”

李通秦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卻不知道自已有什麼事犯到了楊凌手上，他臉漲紅地道：“不錯，本就是李通秦，本秉公執法、清正廉潔，小侯爺以何罪名抓我？”

“不是抓，是調查取證”，有為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兒：“本經過縝調查，認真取證，你貪臟枉法、證據確鑿，奉威國公之命........”。

李史冷笑：“縝調查、認真取證？小侯爺，剛剛的你可連我的名字都不上來呀。”。

有為被他諷的滿臉通紅，后邊一群紈绔子弟起哄地一笑，臉上更掛不住了，他平時也是駕鷹牽犬、走馬章臺的公子哥兒，哪得了這種奚落，頓時惱怒地罵道：“不出名字咋了？老子就是知道你有罪，你個老不要臉的，為了個兔相公枉法害民，還敢和你爺爺板，帶走帶走，老子還不信治不了你啦！”

此人自有一幫宦世家的好友哥們兒，都分在一個組里，這時馬上沖出兩個，一左一右掐住了李通秦的胳膊，楊凌本來只是讓他們帶人回去接調查，可他們哪管什麼調查、拘捕的區別，這幫不分深淺的家伙立即把一條鐵鏈子套在了李史的脖子上，牽著他就走。

李通秦大怒，吼道：“本是言，言無罪，你們不能抓我！就是威國公在這兒，也不能把本抓走！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閉塞言路，罪殃禍國，你們不怕到懲辦麼？”

后邊不知是誰照他屁上就是一腳，罵道：“滾你媽媽的咸鴨蛋！當你老子不明白？言無罪是指你風聞奏事，不實不確也不查辦，可沒說你玩相公、坑百姓也不犯法！”

這些王孫公子們平常在長輩們面前循規蹈矩、斯斯文文，其實平素橫行在外，人奉迎，不但個個心高氣傲，驕橫無比，而且滿口臟話，哪有一個講理的？一幫小流氓象牽驢似的，帶踢帶搡，把李通秦這個老流氓給弄走了。

眾史頭一次見到這樣拿人的，一個個驚的目瞪口呆，有人忿忿然罵道：“讓一幫不懂事的王孫公子查考科道？簡直是胡作妄為，威國公若是拿不出真憑實據，本一定要參他一本！有辱斯文、太有辱斯文了！”

旁邊劉瑾一黨大有兔死狐悲之，聞言紛紛應和，清流派卻幸災樂禍，滿臉的怪氣兒。一向閑得無聊的等死派，這回總算來了神，開始頭接耳，打聽李史有什麼風流韻事，嫖上了哪個堂子的相公，又怎麼坑害百姓啦？

李史一路上吃了不苦頭，可是他越的兇，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爺秧子卻有脾氣，李通秦見和這幫人沒理可講，只得閉口不言，只盼著有人趕快給劉瑾送信，想辦法救他出來。

到了諸王館，往黝黑的審訊室一關，嘩地一下，八只熾亮的牛油燈同時點著，喇叭口的白紙罩子把線全向他這一面，映得李通秦兩眼發花，力本沒法集中。負責審訊的大爺們躲在暗，覺得這種游戲實比逛廟會、斗詩飲酒什麼的要有趣的多。

楊凌自然不會任由他們一直胡鬧，他在這些公子哥之中安了兩個自已的人，表面上是輔助這幫公署員問案，實則他們才是真正掌握確鑿資料、主導審訊過程的人。

原來通州有一個優憐姓封，人皆稱封戲兒，此人瞳神翦水、風流儇巧，如玉、明慧善歌。此人常被富紳豪強請去，在男風甚盛的大明，這般豪強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日里要他婉轉歌，裊裊起舞，夜晚里不免一皓月當榻，玉兔雌伏、金剛搗杵。

封戲兒被一些富紳寵之極，常常攜宅，甚至半月不放他歸。此人既是男子，又貌驚人，時日一久，被他勾引玩弄的大戶人家妻妾不可勝數，可他本是被富紳當子養在深閨，方便，竟無人察覺。

此人膽子越來越大，得意洋洋，有時回到戲班，與人醉酒說起這些深宅大院的種種風流韻事，直令聞者咋舌，可是誰也不敢去對那些豪紳言及，畢竟這等丑事非比尋常，去告個未必就是好事。

不料夜路行多終見鬼，封戲兒有一次被專做車馬行生意的通州大富紳沈常明請府中唱堂會，順便留置幾日，賞玩了一通玉人吹嘯明月夜、婉轉后庭花。封戲兒膽大包大，去勾引了沈家大小姐，兩人暗通款曲，結下私，沈大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因此有了孕。

封戲兒知道此事，十分害怕，私下打聽，弄來一副虎狼之藥，讓那姑娘服下，結果胎是打下來了，姑娘也崩不止，一命嗚呼。事就此發，封戲兒平素被人接來送往，十分榮，豪紳地主們皆當他如珍似寶，其實也不過是個被人狎玩的戲子，什麼名聲地位，全是被這些人捧出來的，一旦翻臉，一文不值。

封戲兒被告發關進大牢，以害命要判他死罪，恰在這時李史到通州出公差。此人是個好男的，前次來通州，曾有人重金聘封戲兒侍候枕席，李通秦對這只膩白、如油的兔子有獨鐘，可惜他家財有限，不能買回府去，這次到了通州，聽說那封戲兒被抓了，頓時了邪念。

此時他已投靠劉瑾，通州上下吏對其皆敬畏有加。李通秦先去了獄中見那封戲兒，以救他出獄為條件，讓他自賣自，賣契到手，李通秦往袖中一揣，便去尋那沈家晦氣去了。

李通秦打聽到沈常明好賞玩兵，家中不但藏有古之刀劍槍戟，還托人購買現在軍用的的各式戰刀各一把，留作珍藏，便串通知府，以私藏軍罪將其拘押，沈家四求人，上下打點，最后才知道是李史從中作祟，沈家長子攜了厚禮登門拜求，李通秦直言不諱，要求沈家撤訴放人，封戲兒出獄，沈常明便可出獄。

沈家無奈，只得含忿撤訴，以和生孕，自購墮藥不慎喪命了結了此案。沈常明是出來了，可是因為犯了‘誣告罪’，又上下打點花了好大一筆銀子，全做了封戲兒的嫁妝，被揣進了李通秦的腰包。

廠也經營著車馬行生意，對此事早有耳聞，至于人證證自然也好尋找，所以首先拿他開刀。劉瑾得信大為慌張，李通秦自投靠劉瑾，為他鞍前馬后，壞事沒做，很多都和劉瑾有關聯，如果讓楊凌查明白呈報皇上，那就糟了。

李通秦一個人的供詞他倒不怕，就象張忠一案似的，大可推諉了事，實在不行頂多被正德訓斥一番，可是扳倒了一個就有第二個，如果被楊凌這麼搞下去，抓出一堆兒來，三人尚且虎，何況十人、幾十人？皇上還能不信麼？而且這一來自已安在科道的勢力勢必被楊凌連拔了，所以劉瑾立即去見正德皇帝，大講世家子弟們如何無禮，使得科道百忿恨，人人不滿。

沒個正經的正德皇帝卻聽的直笑：太出氣了，這幫混蛋整天找朕的麻煩，這回可算讓他們了回悶氣。不過出完了氣，想想也怕真的鬧出大子，正德便傳旨讓楊凌進宮，想讓他有所收斂。

楊凌進宮，當著劉瑾的面兒振振有辭地道：“皇上，其實臣也約束過這些王公貴卿們的公子，要他們依法辦事，不得囂張。不過這些年都是初生牛犢，氣方剛、嫉惡如仇，尤其是為皇上您辦差，他們倍榮，一個個拳掌地表態要為皇上盡忠，抓盡貪污吏，永保大明江山，所以臣也不好打擊了他們的熱。

再者，這是皇上下旨反省補過、整頓科道的第一仗，就此偃旗息鼓，那下一步就不好辦了，文武百、天下百姓都在看著皇上的一舉一，臣要是畏怯科道言讒陷，不敢雷厲風行嚴打腐敗，那不是置皇上您于不義麼？

而且這李通秦的確有極大罪孽，不抓、不足以平民憤；不抓，不足以正綱紀；不抓、不足以嚴律法，皇上，您說，該不該抓？”

正德毫不猶豫地道：“抓！該抓！”

……

第一回合，劉瑾輸了。

楊凌把審查的案子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正德聽說此人假公濟私，陷害富紳百姓，竟然做出這樣事來，豈有留他的道理。

劉瑾聽了也略略放下心來，楊凌查的這個什麼兔子案他連聽都沒聽過，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雖說李通秦能保還得保，但是皇上搞了這麼一出，現在就阻止，確實不可能，也不可能一個失手落馬的都沒有，只要不傷筋骨，只要他不挖出其他的事兒來，那就好辦。

楊凌并非沒有抓到李通秦的其他罪證，只是他現在有意絕口不提，也不去查，以防止劉瑾拼盡全力反撲，阻撓辦案過程。他的主意是，第一遍犁地，把‘果實’全翻上來，然后再走一遍，開始拾撿，這比犁一步、撿一顆要快的多。

作法就是找出劉瑾一派的科道，專挖和劉瑾無關的不法事，讓劉瑾無法以為他自已辯白的名義攙和進來，這樣可以從容布置，不干擾地把這批貪拉下馬，先把科道隊伍清理干凈。

等科道隊伍換上了新鮮，重新掌握在李東、楊廷和手中，同時安一些自已的人，再指揮他們進行二次梳理，徹底清查這些貪的罪過。那時這些貪已經有了犯人的罪名，也已被清除出科道衙門，一是辦案阻力大為減小；二是可以防止部傾軋；三是這些已經被判定有罪的員抵抗意志就會變薄弱，口風容易松。

李通秦留在諸王館，說是抓起來了，可是既沒牢房又不叛罪，說是沒抓卻又不放他走，疲勞戰番施行。一會兒真正的廠番子言語犀利，直要害，問得他額頭冷汗直冒，這邊正張思索著，想著怎樣說的滴水不，冷子那邊又跳出個聲音，很好奇地問他兔子是不是真的比人還好，到底是種什麼覺。

李通秦的神經被害的一會一會松，眼前永遠是八盞長明燈，晃得他兩眼難以視，吃的僅能活命，喝的保證不會死，覺本不讓他睡，這個骨頭只支撐了兩天兩夜就招了。頗有就的爺公子們齊聲歡呼，扔下熱切盼馬上招供的李通秦，去喝酒慶祝了，兩個真正的番子相對苦笑，等他們走了把門一關，這才開始給李通秦做筆錄。

科道這塊上百年不曾被人過的土地，被楊凌率領著一群力旺盛、喜歡鬧事的王孫公子們繼續犁下去，這塊士子們的圣地，被犁出了更多的丑惡。

三天之后，上個月剛剛從湖北從巡察使任上卸任回來，現任翰林學士的顧長亭也被拘審。翰林院為之嘩然，所有的清流都抻長了脖子等著看楊凌斗劉瑾的好戲，可是顧長亭被捕，就連清流們也起而抗議了。

顧長亭年方四十，聲極好，據說此人日間所作所為，夜間必焚香上告于天，以求明磊落。這樣一個誠不欺天的人，而且一直在外任，剛剛才回京，可以說和劉瑾全無關系，為何補捕？

楊凌的作太快了，他們還沒來得及串聯告狀，顧長亭的罪名就公示與眾，令翰林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顧長亭在湖北任監察道使，與三司員、鎮守太監們關系極好，權力也極重。此人表面上潔自好，卻全是沽名釣譽之舉。

他不好財，只因顧家本就是江南世家，家境極闊，但是此人好，而且專好良家婦，若見令其心者，必用盡手段，兼施，把人家弄到手中。而且此人心狹窄，古語說睚眥必報，此人真的到了睚眥必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