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團后退，立即取下掛在柱上的兩柄斬馬刀，運刀如，毫不遲疑，只聽“噗”地一聲，大好頭顱揮上半空，江彬一把刺在刀尖上，大吼：“賊奠已死，誰敢反抗？”

只見他一鐵甲寒，滿臉鮮淋漓，手中雙刀揚起，刀頭一顆怒目猙視的人頭，宛然如生，真是駭破人的七魂六魄。

他那十二名從宣府邊軍中帶出來的悍勇士卒一見將軍得手，立即躍起發難，狂風掃落葉般，把大堂上的幾名悍匪屠殺殆盡，等正在城中搜刮的劉廿七聞訊領著人趕來，江彬已率十二騎殺出城去，與候在數里之林林中的大隊匯合，重新殺將過來，霸州城失守。

在縣道得手的劉六等人聽了劉廿七送來的消息，一聽張茂中計被殺，頓時肝膽裂，領著數路裹脅來的大軍浩浩又殺奔霸州。這一通大戰，劉六一方不計傷亡，全力攻城。他手中兵將雖未經訓練，但武藝馬盡皆不凡，絕非尋常人可敵。

鏖戰半天功夫，竟然重新沖進城中，江彬見勢不妙，立即搜羅殘兵退出城去，霸州再度易手，響馬盜們以百姓泄憤，又有無數人家遭荼毒。

江彬聽說表哥反了，而且這次是公開造反，絕非上次做響馬盜時罪名輕易可恕，也頗費了番心思。不出兵，由于兩人之間的關系，必朝廷彈劾，這十有八九是做不了。如果出兵，手下的將領們對他心存疑慮，總擔心他會與張茂合謀葬送自已，這樣出兵如何取勝？江彬陷尷尬兩難的境地。

要他放棄錦繡前程，隨張茂造反他是絕對不肯的，可現在不殺張茂，他的大好前程就要被張茂毀了，江彬左思右想，終于狠下心來，決定殺了張茂。

富貴險中求，機會得靠自已爭取，張茂現在是毀他前程的人，也是能給他送來高厚祿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江彬便不再瞻前顧后，他匯齊手下將校，當面說明自已意圖，并言明自已搶先進城，取了張茂首級，再引大軍進城，盡管如此，眾將校仍在半信半疑，不過總算是點頭答應了，于是就出現了這出詐降計。

江彬手下兵馬數千人，雖說按照楊凌的說話，戰力不及響馬銳，可那是霸州最銳的部隊，當初朝廷派遣大軍剿滅山賊，他們是本地攜助剿賊最得力的部隊。就算霸州城矮墻薄，不利堅守，可是被響馬盜半天功夫攻下..........

許泰神嚴肅起來，立即命令全軍城駐扎，派出探馬斥候清響馬盜向，以便決定大軍行止。鄭和毅聽說江彬率殘兵潰逃，現在下落不明，不大為焦急，此人是國公指明的重要人，可能關乎國公安危，華鈺已死，此人若再有個好歹，如何弄清霸州反真相？

一俟大軍駐扎下來，鄭和毅便悄悄去見許泰，對他說明自已的擔心。許泰也急于找到江彬，可是現在整個霸州的治已徹底破壞，大軍如盲人瞎馬，什麼況也不了解，況且大軍所攜不過兩日口糧，輜重車輛都在后面，不可能讓軍隊漫無目地的游。

兩人計議良久，決定派出一些小隊人馬，由杜班頭、胡班頭及逃回的一些衙役帶路，化妝小逃難隊伍，四打聽江彬消息，如果能夠找到他便要他速來霸州相見，同時搜羅響馬盜的報。

一隊隊探馬派了出去，鄭和毅到城中顯要做了些記號，希自已廠的人馬看到了能夠及時趕來聯絡，可是霸州已經鬧了個底朝天，所以的消息渠道在戰中都到了破壞，僅余的治人員本是各自為戰，中間固定的消息傳遞人員、傳遞節點已不存在，效率變的極其低下，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前來匯合，鄭和毅也只能企盼上蒼保偌，早來得到江彬消息了。

……

文安縣趙家莊外的蘆葦中，江彬領著十多個兄弟正避在其中。手下的兄弟很多上有傷，一個士兵撕下條帶裹著臂上傷口，恨恨地道：“他娘的，這些莊稼漢子還真是輕視不得。大人，這些響馬賊比韃子還狠，咱們的趕快逃出去呀”。

江彬懶洋洋地躺在蘆葦地上，枕著兩把刀著蘆葦飄搖的湛藍天空，說道：“厲害個屁！要是我的人馬是咱邊軍的兄弟，至于這麼窩囊嗎？都是本地的兵，戰力差些不說，一聽說各鬧匪，就連將校們都只顧著打聽他們的家鄉如何，心里就系掛著自已的村子、自已的親人，人心不齊啊，我才剛到，歸攏不了這幫廢，要不然..........”。

他說到這兒忽地一咕嚕坐了起來，低斥道：“噤聲！”

說著擺手示意大家不要說話，同時輕輕抓起刀柄，只聽悉悉索索一陣響，似乎有人在草叢中穿行過來，部下們都提刀在手，屏息注意，過了片刻，一條人影閃現出來，兩個士兵惡虎撲羊一般猛地躍起，一把將那人撲倒在地，刀鋒攸地橫在那人頸間，嚇得那人尖聲喚：“饒命啊，饒命啊，小的只是個普通百姓，壯士們開恩..........”。

江彬放下心來，低喝道：“住！再吵再宰了你！把他弄起來。”

那人被兩名士兵扯起來，原來是個白白胖胖的婦人，材溜圓，細皮，頭上還包著塊青布巾，乍一看還真是莊戶人家打扮，只是那可有點象是養尊優的地主人家了。

江彬疑地上下打量一番，那婦人瞧見江彬，兩只小眼睛也霍地睜大了，過了半天，兩人忽然齊聲說道：“是你？！”

那人喜出外，拍著胖的脯說道：“可嚇死我了，以為遇上了匪，江大人，您怎麼也躲在這兒？”

江彬哼了一聲道：“我哪是躲？我的人被打散了，只是帶人在此裹傷歇息一下，喬縣令，你怎麼..........固安縣也被匪攻陷了？”

固安縣令喬語樹一婦人裝扮，他扯下頭上青布巾，著滿臉油汗和沾上去的蘆花，說道：“可不是嘛，固安哪有什麼兵啊，響馬盜一攻就破，唉，虧得我見機得早，趕了袍換上人裳溜了出來，他們只顧搶東西，也沒人理我”。

江彬撇撇道：“就你這模樣，響馬也懶的你，你怎麼一個人也不帶啊？”

喬知縣哭喪著臉道：“顧不上啊。固安我不敢回，東躲西藏的一路到了這兒，我路上聽說，朝廷已經派了大軍，現在駐扎霸州城，可是我守土有責，去也不是，回固安也不是，這真是兩頭為難呀”。

江彬一聽朝廷大軍到了，不由大喜：“朝廷派兵了？哈哈，那就好辦了，咱們馬上回霸州，嗯..........喬大人，你手下就三班衙役，守土有責？守土有尸還差不多。你也別東躲西藏了，跟我回霸州，我幫你說合一下，就說你率衙役死守，奈何敵強我弱，固安失守后本與城偕亡，幸虧本率軍趕到與敵激戰，才把你救出來，這樣不就沒責任了麼？”

江彬三言兩語，一件大功到手，喬語樹一聽激涕零，連忙用兩只油乎乎的胖手抓住江彬，眼淚汪汪地道：“多謝江大人、多謝江大人，江大人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喬某無以為報，我有個寡居的妹子在家..........”。

江彬不耐煩地擺手道：“免啦免啦，你妹子就算啦。唉，我那剛娶過門兒的王人兒，這兵荒馬的，十之八九算是完啦”。

他憾地搖搖頭，提起雙刀道：“走吧，加匪的人太多，到都是人，而且劉六劉七象是盯準我似的，他的，咱們抄小路回霸州”。

他領著十多個人悄悄沿著蘆葦的邊兒走了一陣，忽地向后一擺手，隨即伏了下去，后邊的人急忙蹲伏于地。喬語樹一張，整個人趴了下去，嘩啦倒一片，氣的旁邊的士兵直想罵娘，幸好外邊的人也正急急逃命，本無人注意。

只見一個青袍魁梧的大漢，懷里抱著個娃兒，右手攙著一個段窈窕如柳的貌婦人，正沿著蘆葦旁的土梗兒急急而行。那貌婦是一雙小腳，在這崎嶇不平的道路上奔行東倒西歪的，雖有那男人扶持，仍是踉踉蹌蹌。

江彬剛長而起喚人，就聽那人后邊傳出追喊之聲，立即又伏了下去，借著蘆葦間約的隙看去。只見那婦人聽見追喊聲，心里一急，一下扭了腳，疼得跪蹲于地，那濃眉大眼，極是獷的漢子急問道：“娘子，你怎麼樣？”

那婦人嚶嚶哭道：“相公，奴家行不得了，你帶著孩子快快逃走吧，不要管我”。

大漢急道：“那怎麼行，快快起來，我背你走”。

就在這時，追兵已至，大漢回頭看看，焦急萬分，無奈放下只五六歲的小娃娃，說道：“守著母親，勿要離開”，說完返迎了上去。

想不到這大漢倒是一好本領，追上來的三四個漢子有刀有，他赤手空拳也能對付，只是想是有所顧忌，始終不敢傷人，只是吼道：“趙某只是尋常百姓，諸位好漢何以苦苦相？”

一個兵窺著那抱著兒的貌婦笑道：“這樣出的小娘子，實是見，哥幾個加把力，結果了這漢，兄弟我拔個頭籌兒，哈哈哈哈..........”。

說著腳下加力，奔過去一把扯開娃娃，婦尖一聲，已被他撲倒在地，便去扯衫。

“相公，相公救我..........”，婦淚眼汪汪，狂呼救命。

大漢扭頭一看，然大怒，本來還不敢傷人，這時掄起一雙碗口大的鐵拳左揮右擊，無人可當，散了眾人，虎步一躍，猛撲過來，一把揪起那非禮妻子的大漢，一記鐵拳記在太上，當場將他格斃。

眾匪驚怒，齊齊圍了上來，大漢撿起死尸旁的子，使得嗚嗚風起，幾條大漢一時竟近不得。就在這時，后邊又有大隊響馬追了過來，領頭的漢子正是劉六。

江彬心里一驚，知道他既現，尾隨盜匪必眾，自已計殺表哥，劉六恨自已骨，今日若了行蹤，萬難逃命，于是伏于地上，屏住呼吸，再不敢發一聲。

劉六瞧那大漢一武藝不凡，神威凜凜，端的是一條好漢子，便一揮手道：“上去幾個，莫要傷他”。劉六邊響馬盜立即沖出幾人，那大漢武藝雖高，終究難以敵眾，加上妻在旁，又不敢逃，竟爾被生擒活捉。

鋼刀加頸，大漢猶然不服，雙目怒視，直噴火。劉六上前喝道：“你是何人？膽敢撒野！”

大漢嗔目回道：“好一個呆強盜，連文安縣趙瘋子都不認識麼？”

劉六素來敬仰有膽氣的豪俠之士，他也是文安縣人，怎麼不知道這位仗義疏財，文俠義氣的趙秀才，一聽是他不由肅然起敬，連忙拱手道：“原來是趙先生，久仰俠名，惜前此未曾面，竟致冒犯，還乞先生原諒！”

趙燧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何必與我客氣？”

劉六振眉道：“貪污吏，滿布天下，我等為他所，沒奈何做此買賣。今得先生到此，若肯相助，指示一切，我愿奉令承教，不知趙先生意下如何？”

趙燧仰天大笑：“就憑你們，也能得天下麼？”

劉六不驚不怒，微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者王侯敗者賊，敗之后論出的英雄，難免一鮮，其實古來就霸業者，大業未之前，與我等何異？”

趙燧未想到這強盜竟有這般見識，不另眼相看，臉上狂容稍斂。劉六察言觀，便微笑道：“來人呀，不許為難夫人孩子，恭請先生回到村上，劉某還要細細請教”。

他知趙燧為人豪爽仗義，多有替窮苦人出面之時，既人戴，又因此屢府排，雖有真才實學，始終難以仕，自已手下不缺悍將，可是要就大事，正缺一個有謀略的人才，是以有心籠絡。趙燧早對府不滿，又深妻兒，以此相脅，未必不能功。

趙燧妻在人手中，無奈只得隨了他怏怏地往村中走去。眾強盜拱衛著劉六，包圍著趙燧一哄走了，眼見風搖蘆葦，重歸寂寂，江彬一躍而起，說道：“劉六回村，此時正是良機，我們快走，馬上奔赴霸州報告消息，引軍來襲！”

……

霸州戰事連綿，由于朝中劉瑾拖延，梁洪在軍中胡牽制行，戰事久決不下，霸州愈發變糜爛，不可收拾。

京中傳回的消息，響馬盜吸納了文安縣諸生趙燧伙，趙燧散盡家財，與兄弟趙潘、趙鎬以及家丁、佃戶等五百人加反賊，任響馬盜劉惠的副元帥，改名趙懷忠。

有他嚴肅軍紀，號令統一，原本如游兵散勇，漫無目的到搶劫的響馬盜開始有目的的行，攻城池、殺吏、鎮豪紳地主，所過之，先邀當地士紳名流，告知百姓不必驚慌走避。

吸納的部眾越來越多，攻下博野、饒、南宮、無極、東明等縣，當地衛所兵風而逃。許泰的邊軍雖能一戰，可是響馬盜來去如風，且悉霸州地形，一晝夜可馳騁數百里。只是避開了京軍，只顧各打豪紳，吸納部眾，許泰梁洪牽制，只能在后尾隨，替他們收拾破爛攤子，現在民主力軍已近一萬五千人。

消息傳回京師，六部震撼，天子震驚，劉瑾一派大造聲勢，不斷要求加派大軍平叛，要求殺楊凌以謝天下，形勢急轉直下，原本以為可以快速平息叛，楊凌也不過只略責斥的員們也察覺到了形勢的嚴峻，京師晴空萬里，春風和煦，百心中卻是一片霾。

這日晚間，鄭和毅帶著一個人快馬到了京師，在宋小的安排下悄然混進了楊府。當夜，楊府書房燈火通明，通宵不滅。

第二日夜晚，李東、楊廷和、焦芳、楊一清等大員的府邸也各自迎來一個不速之客。他們正為朝中的局勢憂心忡忡，本就沒有睡，當神來客走后，他們的府邸更是燈火通明，通宵不滅。

與此同時，京師許多文武員都在深更半夜被人喚起，當這些大人們驚不安地從床上爬起來，匆匆著走進客廳時，持了焦閣老拜，候在客廳里的神人便笑地奉上一個拜匣，然后一言不發，拱手告辭。當他們滿心疑地打開盒子時，里邊放著的，赫然是自已與劉瑾的信函、禮單、字畫.........

牟斌、戴義、張永等人也是徹夜不眠，更難得的是，從來不在夜間開工的北鎮司軍局，有人持了牟斌的親筆書信開大門，里邊“叮叮當當”一夜不停，不知在打造些什麼東西，守夜的老人十分好奇，可惜門全換了牟斌的心腹，本不容任何人踏進半步。

天亮了，百臨朝。

李東懷揣一張趙燧親筆的安民告示，那上邊羅列著劉瑾三十條大罪、六十條小罪，和起兵討伐朝廷的理由。他筆直地站在百最前面，神飽滿。

一直以來，喜歡居于幕后，從容布局的這位首輔大人，知道今時今日，是必須站到臺前，堂堂正正打敗對手的時候了。

威國公府，仍在侍衛親軍的嚴看守之下，不過楊凌卻穿起了蟒袍玉帶，端坐在書房之，眼前是一杯香茗，清煙裊裊。他現在正在之中，可是這副打扮卻象是馬上就要上朝面君似的。

在他對面坐著一員虎將，著甲胄，卻故意弄滿了傷痕，臉上涂抹著一片鮮，手里拿著把小扇子，正在力地扇呀扇的，好象要盡快把那跡扇干。

詭異，一種令人心怵的詭異..........

劉瑾神抖擻地上殿了，臣本無資格論政，可是這幾日劉瑾一直是朝堂上的常客。昨夜和幾個心腹議論了一晚，有些困倦，但是他卻斗志昂揚。他決定，要利用霸州大的好形勢，今日集中力量一鼓作氣把楊凌徹底打倒，讓他就此再難翻。

一蟒袍，前后襟還有雙袖，共有四蟒。坐蟒袍，滿朝之中，只有他劉瑾和楊凌獲此殊榮。然而從此以后，天下就只有他一人了，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劉瑾微微一笑，手按著玉帶向百們去，就象一位君王著臣服于他腳下，卑微恭順的臣子。忽然，他覺得有些奇怪，那一雙雙眼睛，都有點兒冷，一幽幽的冷意，就象一群噬的野。

一莫名的寒意，從脊背上升了起來。

就在這時，正德皇帝升朝了，他穿的是龍袍，頭戴翼善冠，五爪金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