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安靜極了，誰也沒有說話。大約是怕周合冷，司機開了暖氣。

他們去的地兒是郊外的監獄，到時早有人候著了。候著的人應該是程洝這邊的，客客氣氣的和程洝打了招呼，便請他們往里邊兒走。

程洝并未跟著往里走，一雙幽深的眼眸看向了周合，拿出了一支煙點了起來，說道：“我就不進去了。”

他進去反倒是不好談話了。

周合點點頭，默默的跟著那位往里走。

因為是晚上的緣故，監獄里安安靜靜的。早已經安排過了，一整條通道都沒有人。

燈昏暗而抑，伴隨著和森。周合從未來過這種地方，只覺得異常的冷，往里走時不由得打了個寒。

一連過了好幾道門，前面帶路的人才停了下來。他是客客氣氣的，說道：“人已經在里面了，我就在外面等著，您有什麼事就我。”

周合應了一聲好，同樣也客客氣氣的道了謝。在門口踟躕了片刻，這才推開了門。

小小的隔間里燈熾亮，照得人無路客套。推開門的瞬間，里頭的人也抬頭往門口看了過來。

他戴著手銬腳鐐，端坐在桌子后方。大抵是因為要見人，收拾得倒是干干凈凈的。他和周合想象的并不一樣，一張國字臉，眼大眉，一看就知道是一糙大漢。

大抵是沒想到要見的人是一孩子，他微微的愣了一下。他是秦仰手底下的人，而秦仰現在還未抓到，周合知道要見他一面并不容易，并沒有繞彎子，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說道：“我姐姐是戚京然。”

戚京然大抵是從未和他說過自己的私事的，他有些反應不過來，隔了片刻，才干啞著聲音說了句你好。來看他的是周合而不是戚京然，他的心底是有些不好的預的，馬上又又問道：“阿然，……”

他的語氣有些急，臉上是確確實實的擔憂。

周合的嚨里得厲害，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那麼沉默著。

在這個時刻，老柯哪里不知道的沉默代表著什麼。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隔了那麼一兩分鐘，才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他的聲音同樣是帶著不易察覺的抖的。

“就在你們撤離的第二天。”周合說道。

老柯大抵猜到了什麼，雙手的拳頭握得的。啞著聲音說道：“能讓我靜靜嗎？”

他說著整個人靠在了桌子上，雙手的捂住臉。

小小的房間里安靜極了，連一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沒有。過了好幾分鐘，他才重新抬起了頭來看向了周合，低低的問道：“……臨走時都說了些什麼？”

周合想起了那封信來，一時心痛如絞，說道：“讓我向你道謝。”

周合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戚京然呆在他邊是有目的的。但到了這時候，都已不用再提。

老柯久久的沒有說話，一張臉上出了滄桑和悲涼來。許久之后，他才問道：“是秦先生嗎？”

他那麼問，顯然已什麼都知道。

周合到底還是點點頭，一張蒼白的臉上出了凄涼來，說道：“是為救我而死的。”

的聲音里帶著化解不開的悲傷。在這兒，似是找到了可以說的人似的，接著又說道：“如果不是我，就不會……”

慘然的一笑，嚨哽了起來。

老柯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隔了那麼一兩分鐘，他才搖搖頭，說道：“不怪你，一直都不開心。無論我再怎麼想盡辦法，的笑容里，都是帶著悲傷的。好幾次找不到，最后在樓頂看到時，我都有種只要一眨眼，就會終躍下的覺。是，早不想活下去了。”

老柯的臉上出了自嘲來，說道：“我只恨，我遇到不夠早。如果我早早的遇到……”

他說到這兒沒有再說下去，帶著手銬的拳頭的握了起來，手背上青筋暴跳。戚京然雖是從來不說的過去，但能讓一個人心如死灰不想再活下去了的，除了一個字，大抵就再無其他了。

他恨他自己，遇到遇到得太晚。如果早早的遇到了，他必定，會站在的面前，為遮風擋雨。

他不是不知道在他的邊是有目的的，他也曾想過要將送走，但最終，他還是舍不得。舍不得看著孤孤單單的，也舍不得，再看著顛沛流離。

周合恍惚得厲害，臉上盡是悲愴。命運就是如此的弄人。只可惜，世上并無如果。

老柯并未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抬頭看向了周合，說道：“能告訴我一點的事兒嗎？從來都沒有提過……”

對于過去，戚京然是視為忌的。從來不會說起，自己也從不會去回憶。那太多太多的疼痛，只適合埋藏在最深的地方，每每去回憶，都會傷筋骨，痛不生。

周合點點頭，臉上帶著微笑，回憶起了戚京然小時候的那些趣事來。說了很多，沒有提羅凱文，也未提起那個孩子。

老柯那張嚴肅的臉上也帶起了笑來，笑得卻是那麼的悲傷。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過去，周合還未說完，門便被輕輕的敲響。進來已有一個小時，現在該走了。

這一走，大概就再無見面的機會了。甚至不敢去問，他會有什麼的結局。

是恍恍惚惚的，倒是老柯在人還未進來之前先站了起來，說道：“別自責，好好活著。一定希你過得好好的。”

稍稍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道：“回去后，能請你給我寄信來，再說說的事嗎？”

他的語氣誠懇。周合點了點頭。

他說了句謝謝，自己便先打開那道小門，從通道里離開。

周合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這才打開門出去。

外頭的人是一直等著的，見出來，沿著來時的路將帶了出去。四周都安靜極了，每走一步，都有腳步聲再回著。

來時并不長的路，回去的每一步都漫長極了。

整個人都是恍惚得厲害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了車的。不知道是怎麼了，在回到醫院就吐了個翻天覆地。程洝急急忙忙的去了醫生來，但卻并未查出什麼來。醫生仍是讓好好的靜養。

折騰到了下半夜，周合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早的就起來了，整個人仍舊是恍惚的。在吃早餐時，突然抬頭看向了程洝，問道：“他會怎麼樣？”

程洝自然知道問的是誰的，沉默了一下，說道：“如果他肯代，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如果不肯代，最后會直接槍斃。

秦仰的家族盤錯節，在長長的一段時間里，都間接的在背后控制著有ZF的態。現在好不容平，怎麼可能再留下他手底下的人。

這已是可以猜到的，周合沉默了下來。

待到吃完了早餐，護工阿姨過來，請阿姨去給買了紙和筆，然后開始慢慢的寫著戚京然的過去。

陷了回憶中，常常一寫就是好半天。隨著那些記憶而笑而難過。本以為已經模糊了記憶，在這一刻，都栩栩如生的鋪現在腦海里。仿佛時間從未流過，仿佛歲月靜好。

埋頭寫了整整三天，到了寫完，打了電話給舒畫，請去宅子里取了戚京然留的書以及梳過收起來的梳子一起寄到了京都，然后給了程洝，請他轉給老柯。

知道他在里頭不會好過，問了程洝的司機里頭需要些什麼，然后請程洝一同送過去。

人不能見，但送東西進去并不是什麼難事。程洝很快便安排妥當。

老柯托人向道了謝。自此再無任何消息。

周合的病漸漸的好了起來，來這一趟的目的已完，原本是要立即就回到虞城的。但獨自住黎裴遠并不放心，以的還虛弱為由，讓在這邊休養好再回去。也未讓再回酒店，直接將接回了黎家老宅。

周合這次過來，是覺到了黎家老宅的不一樣的。秦仰的勢力被連拔起，黎家比起以前來更上一層樓。連著一向嚴肅的黎銳臉上也帶了些笑意，知道周合在老宅休養，還讓人送了好些補品過來。

黎裴遠休假在家，門庭再不像以往那麼冷清。訪客很多。不過多數他都是推辭不見，只有實在推不了的才會見。

當然，相應的應酬也很多。一連好幾個晚上他回來時都是十二點多了。盡管再不愿應酬的，但場之中，該應酬的還是得應酬。

黎家門庭若市，徐家同樣也一樣。徐原寧年紀輕輕的就站在了高位上，徐家一時間風頭無倆。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在某天傍晚徐原寧過來看周合時，眉心里卻是難掩的疲倦。

周合問起時他說是剛到新的職位，事很多。也有新的關系去應酬。

場歷來最磨人，何況他的上還背負著重擔。周合知道，以前那個的年，將會越走越遠。會在世故里歷練得圓，無懈可擊。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影子。

不知道，是該悲傷還是該為他高興。

這一晚徐原寧在黎家老宅里呆到了很晚，黎裴遠沒有在，他獨自喝著阿姨送過來的紅酒，待到喝得微醺時，他才看向了周合，說道：“阿合，我可能要結婚了。”

場的雖是已平復，現在的徐家雖是耀眼，但已不過是徒有其表。單槍匹馬無法走下去，需要用聯姻來穩固維護。

這是原來，他最不屑的方式。但現在，卻是他主提及。

他的臉上帶了些悲傷，恭喜的話周合怎麼也無法說出口。怔了許久，剛了一聲徐師兄，徐原寧像是知道要說什麼似的，不待說話便微微笑著說道：“阿合，不用為我擔心。我會很好。”

他并不打算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轉移開了話題，說起了其他的事兒來。直到司機過來接他，他這才向周合道別離開。

他的酒喝得有點兒多，步履微。才剛下石梯，司機就快步的迎了上來，將他扶好坐進車里。無論是還是作都是恭恭敬敬的。

周合看著，生出些許的恍惚來。再次真切的覺到，那個以前的徐師兄，已經在漸行漸遠了。

，該為他高興。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走得更遠。才能背負起上沉重的擔子。

這一夜周合仍是久久的無法睡著，直到天微明，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而這一夜，黎裴遠未回來。

再見到他時已是第二天傍晚了，他的面容有些疲倦，見到周合就開口說道：“他招了。”

他說的他，自然指的是老柯。他之前是無論怎麼審訊，都從不開口的。這次主的招了，應該是和周合過去看他有關。

周合一怔，還未回過神來，黎裴遠又繼續說道：“他主招供的，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兒，都供了出來。”

周合在這一刻想起了程洝的話來，遲疑了一下，說道：“他這能算戴罪立功嗎？”

黎裴遠的眼眸里深深沉沉的一片，視線停留在了周合的上，說道：“他招供的唯一條件，就是即刻執行死刑。”

周合下意識的就后退了一步。不用問黎裴遠，也知道是為什麼。他獨活在這世上，已無任何的意義。

周合想出了笑容來，但最終還是沒能出來。

黎裴遠看著，沉默了一下，說道：“如果你想去見他最后一面，我安排……”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周合給打斷，的臉上浮現出了蒼白的笑來，說道：“不用了小舅舅。他應該不會再想見任何人。”

黎裴遠這下就沒再說話了。

周合就那麼站著，臉上的神恍惚。許久之后，才看向了黎裴遠，說道：“小舅舅，我想上樓去休息一下。”

說完，不等黎裴遠回答，便快步的上了樓。

老柯招供的唯一條件是立即執行死刑，在一個星期后，如他所愿的被執行死刑。周合并沒有見到他的最后一面，最后是黎裴遠將裝在小盒子里的骨灰帶出來給了，說老柯的愿，是將他的骨灰放在戚京然的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