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三郎的病一直沒有好轉，多次提出定下婚期，拿他們的親事給他沖喜也好，可他始終沒答應，就在這一拖又拖中，倏然撒手離而去。

叔伯姑嬸們彼時想要給準備的浩送嫁隊伍，自是沒能。

而如今，竟要嫁了。

嫁的再不是三郎，那麼沒有一個送嫁的人，似乎也很合宜。

杜泠靜跟秋霖說沒所謂，又，“我覺這樣很好，你也不要為此煩心。”

誰料這話剛出口，阮恭突然來回，說侯府那邊給尋了一個送嫁的兄弟。

“是滄大爺，剛從濟南過來！”

說話間，杜泠靜只見院中來了人。

外面的小雨飄了起來，來人中等材，近而立之年，他快步往里走來，自窗外一眼看見。

“靜娘！”

“滄大哥？”

是杜濟滄，杜泠靜本家的兄弟。

他上還帶著漉的風塵，杜泠靜人給他看茶，聽見他道。

“我隨著座師一直在濟南，直到侯府的人說皇上給你和陸侯爺賜婚，才急忙趕過來的。”

“座師？”杜泠靜看了滄大哥一眼，“大哥今歲秋闈中舉了？”

一句就聽出了門道，杜濟滄笑起來，“正是，八月初今歲秋闈，我取了個第八名。”

饒是杜泠靜心緒低沉，此刻也不由替他欣喜三分。

“大哥中舉名列前茅，我竟不知道。這是大哥的喜事，給大哥道喜了。”

杜家除了他們這一枝文曲照拂之外，旁枝還沒有人中過進士，連舉人都只有了了幾位。

其實連叔父杜致祁，也只是同進士出而已。

今次旁枝的杜濟滄竟也中舉了，這對杜家是好事。

但杜濟滄卻道算不上什麼大喜，他提起杜泠靜的父親杜致禮。

“大伯父在世時對我頗多提點，我同士林中許多讀書人一樣，都仰慕大伯父淵博才學，更對他為政之思深以為然。旁人還羨慕我是伯父的侄子，可惜我太愚笨，那時連個舉人都考不中。如今大伯父已去六載，我近而立之年才堪堪中舉。”

杜泠靜道不算堪堪，“大哥中得是高名，明歲開春春闈，說不定就能蟾宮折桂了。”

杜濟滄笑了起來，他確實準備明歲試一試。但眼下他看向這位妹妹，見已梳妝打扮完畢，綾羅喜服在。

“今日是妹妹的喜事。不過先前的事和京中的傳聞我都聽說了。”

他說杜致祁，“祁二叔雖是你親叔叔，但他這等行事，放到哪門哪族里都說不過去。我回去之后會將京里的事如是告訴族中，不會被他遮掩。”

可即便如此，事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也不重要了。

杜泠靜看著外面天，秋雨稀稀簌簌地落了下來，細織著如一張將人一網打盡的雨幕。

但天也隨著時辰越來越近吉時，亮了起來。

外面的鑼鼓之聲毫不為雨勢所礙，夾風耳。

垂著眼眸沒有言語，杜濟滄看了兩眼。

“這圣旨賜婚雖無可更改，但妹妹也需向前看。大伯父也好，蔣家三郎也罷，約莫都不希你沉寂一生。”

他道以妹妹的才學膽識，“或許勉樓之外，更有地闊天高。”

外面的秋雨漱漱落在房檐上，但又隨著瓦片凹凝細流，咚咚地落了下來。

杜泠靜看著庭中落雨半晌。

緩聲開口，“多謝大哥。”

兄妹說話之間，繞城而來的歡慶鼓樂聲已近到杜府門前。

有宮里的姑姑拿了大紅蓋頭快步上前。

“姑娘，侯爺已到了，吉時就在眼前，快蓋上蓋頭吧！”

*

外院。

杜致祁不知所措地迎了這位侯爺姑爺。

從侄婿妄想變婿，最后還是變為侄婿，其中尷尬難堪，再沒旁人比他更了解。

此刻陸侯后的迎親隊伍來人，無一不是高門子弟，有宗親、有貴勛，還有戰功赫赫的將領。即便杜家眼下只有他一個能當家的人，但這些貴胄沒個對他多看幾眼。

連侯爺都自顧自地飲茶。

還是杜濟滄從西院趕了過來，眾人對他那杜家旁枝新科舉人倒是頗為客氣。

眾人同他見禮，連侯爺都跟他行了禮。

杜致祁尷尬得恨不能起離去，可惜不能。

陸慎如才不管他許多，只問去杜濟滄。

“娘子……可都備好了？”

杜濟滄點頭，“侯爺只待吉時便可。”

這話說著，沒過半盞茶的工夫，外面唱了起來。

道是迎娶吉時已到，新娘子來了！

男人不站起來，見外面的雨幕不知何時緩了下來。

通錦繡嫁，踩著薄薄的積雨而來。

掛著顆顆圓潤東珠的大紅蓋頭，將的冠與面容遮了下去。

旁人看不見，陸慎如也看不見。

只是看著略顯纖細而高挑的形，與他出自同一錦緞料，同是侯府針線上的嬤嬤親手刺繡，墜了他特特讓人采買的珍珠的嫁，收束合宜地落在上。

就這麼穿著他給的嫁，走到了他面前。

是再不是別人。

男人眸輕輕了。

宮里的姑姑將新娘手里的繡球紅繩給杜濟滄，又由著杜濟滄親手遞了過來。

“小妹今后，就麻煩侯爺照看了。”

“陸某記在心上。”

男人穩穩地接過那掛了繡球的紅繩，握在了手心里。

隔著一只大紅繡球，另一邊就是他的新娘。

男人眸就定在的蓋頭上。

不知是不是時間久了些，一眾結親的人中，不知哪個膽大的道了一句。

“侯爺看這麼久，莫不是擔心弄錯了新娘？”

這話一出，廳里氣氛微妙起來。

一眾送嫁的貴胄子弟都往杜家人臉上看。

杜濟滄還是穩得住，但杜致祁本就尷尬得不行，眼下被這麼明里暗里地一點到，只覺臉上都熱辣了。

難不還要掀了新娘蓋頭給眾人看？

那自是不可能的。

陸慎如也不會允許。

但他卻察覺紅繩另一邊松了松。

他不暗暗心下一定。

若被提及此事，紅繩被抓起來，那他是要奇怪了。

但此刻卻被人松了松手，他靜靜看著，自己握著紅繩的手則了一。

紅繩輕微扯起來，有察覺，不由地轉頭往他這看來，但隔著蓋頭，什麼都看不見，又立時轉回了頭去，手下不再亦不再理睬。

陸慎如卻敏銳地，將這略顯冷淡的作都看到了眼里。

這是無疑了。

男人角微微揚了起來。

就算隔著蓋頭，他也不會娶錯新娘。

他手下握了紅繩，方才那個膽大妄為的又開了口。

“呀，看來侯爺認準了人了。”

眾人都悶笑，陸慎如轉頭瞧見是靖安侯家的小子。靖安侯府周家與永定侯府陸氏雖是一個戰壕里的盟友，卻自兩家老侯爺起就吵吵鬧鬧、互不對付，也就只有周家的小子敢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慎如懶得搭理他，只瞥了一眼，他倒也見好就收，往人堆里躲去。

外面已催促著拜別家親，出府上轎。

杜泠靜父母都已過世，堂里擺了派人，杜致祁和杜濟滄依次坐在下首，杜泠靜向牌位上的父母叩首再叩首。

然后杜濟滄親自將背了起來，一路往門前去，一步出了澄清坊杜府的大門。

……

圣旨賜婚，侯爺娶妻。

接了新娘的車轎隊伍不再往北面繞著皇城走，回程的路，東西長安街兩門大開，就自承天門前過，從城東直至城西。

雨幕毫不能阻攔侯府迎親的喜慶之氣，繽紛的落雨聲與吹吹打打的鼓樂響著，將寂寂深秋都鼓了喧鬧春日。

男人披紅綢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杜泠靜蓋著蓋頭就在他側的喜轎之中。

這條明顯減省而通達的道路，卻覺得莫名走了很久很久，似是走了半輩子這麼久。

時辰在意識中混沌不清了，直到喜轎緩緩停了下來，已進到了積慶坊那座高深闊大的永定侯府。

不獨杜泠靜堂上父母位空著，侯府也是一樣。

立在父母的牌位前，覺到紅線另一頭有些沉默，男人似乎頓了頓，低聲喚了他的雙親，“惟石今日親了。”

陸慎如，陸惟石。

拜過天地、高堂，堂中人唱著夫妻對拜的時候，杜泠靜不知怎麼起時晃了一下。

略一晃，男人手立時扶住了。

“娘子小心。”

堂中有的笑聲，有人道了一句，“侯爺著什麼急？這就要房了！”

大紅蓋頭下，杜泠靜抿了，立時收回了手去。

男人的手在半空懸了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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