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太醫站在師中仁后頭,嘆為觀止,卻幫不上忙,只得時刻盯著,謹防萬一。
到后來,麻沸散已經沒用,娘娘疼得失聲痛哭,兩手地抓住邊的人,用力到幾乎掐斷床邊的柱子。
太醫怕咬到舌頭,只得給里塞上干凈的棉布。
到最后,竟是痛得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師中仁從娘娘的腹中取出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腐,用桑皮線把傷口合好,他用剪刀絞斷線尾之后,提起來的一口氣才長長地吐出來,他抹了一把額頭上麻麻的汗珠,啞然說了聲:“好了。”
他在娘娘床前點了一十分壯的蠟燭,說:“等蠟燭燃盡,娘娘能醒過來,便算撿回了命。”
李文翾終于可以走近去看,他抖著去的臉頰,那張臉慘白,孱弱,明明那麼脆弱的一個人,卻堅強得讓他心碎。
“姌姌……”他不停地呢喃著,想要喚醒,他害怕,害怕太痛了,再也不愿意醒過來了。
“陛下,娘娘需要休息,我們還是……出去吧!”幾個太醫一齊磕頭。
李文翾最終還是出去了,他覺得那里不過來氣,他心臟已經快要裂開了。
疼痛,還有憤怒。
盡管他并不知道那憤怒來自哪里。或許是對自作主張的痛恨,或許是對刻意支開自己的不滿,但他想,更多還是恨自己的無能。
他從前總想有一天能將徹底納羽翼之下,將牢牢保護起來,誰也不能傷害到分毫。
可最后發現,越是在意,越會發現命運的無常,和不由己的無助。
生老病死,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天快亮的時候,聽夏出來了,把一張信箋遞給李文翾。
那是相思留給他的,許是十分沒有力氣,連字跡都變得模糊黏連了——
阿兄親啟。
支開你并非不想和你共悲痛,只是害怕你會不同意,我總覺得我沒幾日可活了,便是撐得住,我的神也撐不住了,日復一日的疼痛已消磨掉了我所有的意志,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死去。
可每次看到你,看到兩個孩子,甚至是元元和冉冉,我都覺得不甘心,想和你們在一起更久一些,我真的太怕痛了,怕到寧愿去死,我也害怕刀子捅破我的肚子,害怕死得這麼不面,可我還是決心想再試一試。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就賭一賭,賭上蒼待我并沒有那麼苛刻,賭我們緣分不至于如此淺薄。
可阿兄,萬一,若萬一不幸,能不能看在我這樣努力求生的份兒上,也為了我一次,好好帶阿鯉和夭夭長大。
不要忘了我。
但也不要太惦記。
偶爾想起,就很好了。
相思留。
第五十二章
晨掛在草地上, 纖弱的草,撐起碩大的油潤的葉片, 瞧著不堪重負似的, 可悄悄的,那枝干又長了些許。
相思像那株草,孱弱, 但是堅韌。
像是永遠也不會被誰打敗。
李文翾抬手,輕輕推開門。
相思昏迷的第三天,他已經數不清自己多久沒合眼了,以至于周遭一切像是和他之間有了隔,看什麼都不太真切。
比如相思睜開眼正在看他。
下人們打了一盆溫水過來, 他親自浸泡了布巾給拭臉和子, 小心翼翼,怕到傷口。
一抬頭, 還在看他,眼珠隨著他的作轉著, 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迷茫。
他驟然驚覺,這不是幻覺。
手中的東西啪嗒落了地,的眼睫也瑟了一下,終于哼出一聲:“好疼……”
真疼啊!
一, 撕心裂肺的痛。
李文翾終于回過神來, 他小心翼翼地跪伏在床前,抬手去的額頭,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醒了?”
這不是第一次醒, 卻是第一次清醒這麼久。
相思沒什麼力氣,疼痛也讓意識渙散, 但這種傷口的疼痛又不同于未知的疼痛,就好像知道,傷口總有愈合的那天,所以連疼痛都仿佛帶上了稍許的希。
想說些什麼,可大約躺了太久十分虛弱,連開口說話都沒有太多力氣,于是只是用力了下他的掌心。
盡管那力道微弱,可李文翾懸著的一顆心,像是終于才得以息片刻,他低頭,額頭輕輕在手背,宛若信徒虔誠的禱告。
這讓他想起一些很久遠的記憶,關于母后的記憶是模糊的,但始終有那麼一個形象,病弱的面容,虛弱的息聲,悶得讓人不過氣的寢殿,他守在床榻前,尚且懵懂的年紀,卻已經有了模糊的直覺。
母親快要離世了。
但所有人都不讓他上前,儲君為重,他憂思過度,已然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
雛對于母親的眷,在父皇的眼里是一種弱者的行為,于是更加強地要求他“一切如常”,如常進學、用飯、睡覺,甚至連流出悲傷都是一種罪過,他必須用平靜的面容去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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