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嵬驛館外出現一位相貌清逸的中年男子，風聲鶴唳的驛丞看著這個讓自己覺古怪的家夥，聽到他自稱吳起，還說只要跟北涼王通報一聲就能，驛丞觀其卓爾不群的氣度，不敢怠慢，不過驛丞沒有見著王爺，就給那名充當馬夫的徐姓男子在小院門口攔下，然後兩人一同走回驛館大門。【無彈窗小說網】徐偃兵和吳起分別站在門門外，後者笑道:“好久不見。”

徐偃兵沒有讓路的意思，眼神冷漠道:“既然在北莽沒有面，這個時候來認親，是不是晚了?怎麼，嫌棄在西蜀做將軍不過癮?”

吳起哈哈笑道:“劉偃兵……哦不對，聽說你給我姐夫賜姓徐了，如今該喊你徐偃兵才對，不管我是在北莽還是西蜀，一個親舅舅登門拜訪外甥，你也要攔著?”

徐偃兵冷笑道:“你想死的話，我不攔著。”

吳起了鼻子，“好大的氣，不愧是跟蜀王不分勝負的武道大宗師，不用打死我，我嚇都快嚇死了。”

突然，這個自稱北涼王親舅舅的家夥扯開嗓子喊道:“外甥……”

砰然一聲巨響。

吳起從下馬嵬驛館門口倒出去十幾丈。

徐偃兵緩緩收回腳不說，還在門檻上蹭了蹭腳底板，好像嫌髒了靴子。

後仰卻沒有倒地的吳起站直後，了角跡，沒有惱怒，繼續走到大門口，這個時候，換了一潔淨衫的徐年已經來到門口，徐偃兵讓開了位置。

吳起收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也沒了闖驛館的想法，就站在門檻外，“我吳起這輩子沒想到四件事，我姐嫁給徐驍，徐驍不反了離，你守住了北涼，最後還能活著從欽天監離開。”

徐年神複雜，“不進來坐坐，喝杯茶?”

吳起搖頭道:“不了，我做事無論對錯，都不後悔，既然當年在北莽沒有現見你這個外甥，那今天就沒了進門的資格，一報還一報。”

徐年問道:“那就是有事?”

吳起還是搖頭，“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你那趟北莽沒有白走，李義山的有些布置，已經開始聞風而了，不過提醒你一句，即便如此，你也別奢他們能如何雪中送炭，甚至最好連錦上添花的想法都省了，北莽太平令未必不會警覺此事，小心黃雀在後。”

徐年點頭道:“知道了。”

吳起咧笑道:“以後如果真有在戰場上刀劍相向的一天，陳芝豹不會手下留，我也是如此。希你也能如此。”

徐年道:“沒有問題。”

吳起才要說話，就聽見這個親外甥很“善解人意”地提醒道:“想吐就先吐會兒。”

吳起頓時臉發黑，冷哼一聲，捂著口轉離去。

徐偃兵瞥了眼那個背影，忍住笑意，輕聲道:“我那一腳可不重。”

徐年嗯了一聲，“所以我才這麼說的。”

徐偃兵無言以對。

那句話，好像比自己那一腳要重得多啊。

徐偃兵突然轉頭去，徐年無奈道:“算了。”

原本不遠已經躍躍試的朱袍子和某位這才作罷。

徐偃兵笑道:“那我找酒喝去了，驛館裡竟然連一壺綠蟻酒都沒有，也太不像話了。”

說完徐偃兵就走向街上的一棟酒樓。

不同於昨日下馬嵬驛館滿了男子居多的達顯貴和江湖豪傑，今天酒樓客棧茶肆的座位，幾乎清一全是子！有妙齡子，有婦人，甚至還有許多子正值條的！

當徐年出現在門口見吳起的時候，所有窗戶幾乎同時探出那一顆顆簪花別釵飽含心機的腦袋，全部兩眼放。

有含蓄的含脈脈，有大膽的目送秋波，有怯生生的語還休且。

更有不知臊的豪放子，大聲喊著北涼王的名字。

徐偃兵這還沒有走酒樓，頭頂就飄起了不計其數的帕巾、團扇、香囊……好大一陣香雨。

那些鶯鶯燕燕都說著類似“勞煩這位北涼壯士將小扇給王爺”的言語，更有多個子跑出屋子，也不敢接近徐偃兵，反正將手中信箋往後者上一丟就轉逃跑。

半步武聖的徐偃兵都扛不住這種恐怖陣仗。

街道兩側的樓上樓下都是糯言語的竊竊私語。

“看吧看吧，早就跟你說了，我的徐公子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你還不信！這下發癡了吧！”

“啊呀，眼睛要懷孕了呢，要是王爺能夠走出驛館大門再走近些，聽他說幾句話，便是死也值了。”

“咱們太安城那些俊公子，加在一起都比我的徐哥哥差多了，不行了不行了，實在太玉樹臨風了，遠遠看著便醉了！”

“可惜昨天沒能溜出來，要不然就能見著這位王爺的英姿了，肩膀借我靠下，我要哭一會兒……”

“我決定了，這輩子非徐公子不嫁，嗯，實在不行，做通房丫鬟也行啊。”

徐偃兵拍掉肩膀上的一隻香囊，果斷轉走回下馬嵬驛館，想著是不是讓王爺早點離開太安城?

這京城的娘們，是不是太厲害了點?

徐年已經帶著賈家嘉和徐嬰返回院子。

一襲紫不請自來地躺在簷下的藤椅上，閉目養神。

徐年也搬來一條藤椅，摘掉幃帽的朱袍子蹲在徐年邊，呵呵姑娘坐在臺階上，不知道從哪裡又變出一隻蔥油餅，一口一口啃著。

徐年躺在椅子上，輕聲問道:“怎麼還沒回徽山?”

軒轅青鋒沒有說話。

徐年睜著眼睛，著屋簷。

那年進京，也是在下馬嵬驛館，在這棟院子的藤椅上。

徐年跟這個瘋娘們聊了有關雪人和理想的題外話。

也是那一次，那個挎木劍的笨蛋離開了江湖。

軒轅青鋒沒有睜眼，冷淡問道:“這麼多年來，你是可憐我，還是可憐你自己?”

徐年笑道:“都有吧。”

軒轅青鋒陷沉默。

徐年說道:“昨天你幫我下祁嘉節的劍氣，謝了。”

軒轅青鋒冷冰冰道:“你欠我一個天下第一。”

徐年沒好氣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只要是做生意，我保管叟無欺。”

軒轅青鋒做起事，自言自語道:“生意嗎?”

下一刻，簷下僅有清風拂面。

徐年轉頭看了眼已經無紫的藤椅，站起，坐在呵呵姑娘的邊，又掏出一張蔥油餅，沒有轉頭，抬手放在徐年面前。

徐年接過有些生的冷餅，大口大口吃著。

大紅袍子的徐嬰站在院中，徐年含糊不清道:“轉一個！”

那一團鮮紅旋轉不停，賞心悅目。

徐年笑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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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布的中書令齊龍離開欽天監後，老人在司禮監掌印太監宋堂祿的親自引領下，走向位於離外廷過渡位置的一座小殿，養神殿。

新近起用的養神殿地廷，卻與外朝銜接，加上殿閣和館閣總計十二位大學士都在養神殿附近理政務，這就讓原本荒廢多年的養神殿一躍為名副其實的中樞重地，養神殿佔地並不多，呈現工字形，典型的前殿後寢，殿中懸掛先帝趙惇筆的“中正平和”大匾，最近年輕皇帝親自主持的小朝會都遷移此地，對於重要臣僚的引見召對也在此進行，新近京任職的數撥封疆大吏，如顧黨舊部田綜董工黃韋棟三人，前朝舊青黨領袖洪靈樞，以及接替盧白頡為兵部尚書的南疆大將吳重軒，繼韓林之後刑部侍郎的遼東彭氏家主，都曾先後到此覲見天子。

等齊龍養神殿明間，門下省主桓溫和左散騎常侍陳都已在場，輔佐老人執掌中書省的趙右齡和吏部天殷茂春，這對政見不合卻聯姻的親家也在行列，只不過兩位大人站位頗遠，非但沒有和睦氛圍，反而出幾分井水不犯河水的疏離模樣，六位殿閣大學士中，僅有武英殿大學士溫守仁和淵閣大學士嚴傑溪進此間，新設的館閣大學士則一位都沒有出現。

除此之外，還有常山郡王趙，燕國公高適之，淮侯宋道寧，這三位離勳貴大佬對一般離員而言，都屬於久聞大名未見其面的低調人。

相較這些要麼手握朝柄要麼如雷貫耳的大人，兵部左侍郎唐鐵霜就算實權極大，但仍是後進之輩，所以位置靠後，與青黨在太安城的話事人溫太乙挨著並肩站立，後者是個太安城場傳奇人，一屁坐在吏部侍郎的座位上，然後就十多年沒有挪過窩了，先後給三位吏部尚書打過下手，故而吏部一直有“流水的尚書，鐵打的侍郎”的諧趣說法，便是坦坦翁也經常以溫老侍郎來打趣溫太乙，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忘了，這位老侍郎，如今尚未五十歲！

齊龍其實剛才有意無意在屋外廊道停留了片刻，換別人，掌印太監宋堂祿當然都會趕催促，但是中書令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宋堂祿陪著老人安靜站在外面，屋傳來老學士溫守仁那份招牌的大嗓門，中氣十足，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古稀老人的嗓音，只聽這位領銜殿閣的清貴老人悲憤加道:“陛下，那北涼蠻子當真是無禮至極，讓禮部斯文掃地不說，如今還大鬧欽天監，何統！朝廷決不可再姑息縱容此子了，否則朝廷面何在?！陛下，老臣雖是一介書生，但好歹還有一把老骨頭，更有一大把雖老不衰的骨氣，老臣這就孤前往下馬嵬驛館，將那蠻子緝拿下獄，他若是敢殺人，那就連老臣一並打殺了，只求陛下事後以此問罪於他，老臣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宋堂祿視線低斂，但是側面的中書令大人的翻白眼實在太過明顯，掌印太監依舊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屋，與溫守仁年紀相當的常山郡王趙向邊的晚輩高國公和宋侯爺，後兩者顯然也是有些怎舌，他們三位閉門謝客不問朝政太多年，活圈子僅限於天潢貴胄和皇親國戚之間，與外臣幾乎沒有聯系，以前只聽說朝堂上的溫大學士鐵骨錚錚，今日親眼目睹，仍是有些刮目相看。趙老郡王緩緩收回視線，皺著眉頭，作為離宗室裡的老人，常山郡王趙親歷了春秋戰事的首尾，戰功顯著，高祖封賞天下的時候，本該可以在功勞薄上排前十的趙因為一樁事，到頭來隻撈到手一個近乎辱意味的虛名郡王，接下來就開始安心逗弄花鳥魚蟲，悠哉遊哉頤養天年了。常山郡王府男丁稀，久而久之，這位老郡王就徹底被人忘了，如果說勉強能稱為青壯的高適之宋道寧這次重返廟堂，是要有一番大作的，那麼這個歲數的老郡王好似撐死了就是發揮余熱而已。

當年以抬棺死諫而名天下的溫大學士，開始細數那年輕藩王在世襲罔替以後的各大罪狀，慷慨激昂，滿屋子的浩然正氣。這位武英殿大學士，明擺著是跟徐家父子死扛到底了。太安城這麼多年來一直有傳聞，溫大學士已經偏執到了只要是姓徐的京城員，一概都沒好臉的地步。先前半年太安城最大的兩筆談資，其中一件就跟溫家有關，據說被大學士寵溺到天上去的孫，不但揚言要去西北見那位新涼王，差點還真就離家出走私奔功了，把咱們溫大人給氣得大病了一場，臥榻不起足足小半年，這期間僅是禮部晉蘭亭就去探了不下三次，不過看眼下溫守仁的龍虎猛，又不太像。

吏部侍郎溫太乙在這間屋子裡，雖說品秩其實與陳和唐鐵霜相同，但是就算他自己，也清楚這裡頭的差距。作為青黨三駕馬車之一，其余兩個，上柱國陸費墀已經去世，陸家更是與北涼結親，舉族遷往北涼。青州將軍洪靈樞則從地方進京城，青黨總勢力是漲是降，目前來看還不清楚。不過當今天子要重新起用青黨員，是毋庸置疑的大勢所趨，加上同出青州的韋棟，剛剛為廣陵水師和青州水師的第一號人，更是坐實了這份揣測。殷茂春主吏部時日不多，吏部左侍郎溫太乙想要為離天不太可能，只是輾轉別部擔任一把手並不是沒有可能，執掌刑部工部戶部都有一定機會。今天溫太乙稍顯“突兀”地出現在這裡，趙右齡殷茂春都多看了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