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點，四爺才睡醒了。

在外屋聽到靜，進去就看他正在下床。趕上前按住他：“別著急起來，多坐一會兒。”以前熬夜久了睡醒起來都會頭暈低糖。

四爺笑：“好，都聽你的。”說罷乖乖的坐回去。

人打來熱水，李薇侍候他就在床上洗臉漱口，再問他不？

四爺認真覺了下，搖頭：“一點都不。”

然後就看到素素的臉黑了。

他一下子就笑了。

李薇心道你笑個啊，照你這麼熬下去，不出兩年就該你的對家笑了，肯定會笑死了。

人端午膳上來，還是稠糊糊的大米粥，旁邊擺著幾樣清炒時令蔬菜，還有鹹鴨蛋、蒸蛋羹、小鹹菜等下粥菜。

還人從府裡夾帶了一小罐牛鬆進來。

四爺掀開旁邊小蓋盅的蓋子，以為是什麼蒸菜呢，沒想到居然是鬆。

看素素，張中帶著期待。

他把蓋子重新蓋好，默默喝完粥起來。

李薇不免有些沮喪。四爺把膳桌上的東西都吃得七七八八，唯獨沒鬆。不是不知道居喪不能吃這個，但是他累這個樣子，只吃素食是肯定不夠的。

四爺去屏風後換了服出來，看這樣就拉著坐下，輕聲道：“朕知道，你是擔心朕。但朕並不是為了做給天下人看的。”

李薇迎向他的目，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亮，雙眼尤其亮。

“就是沒有人知道，朕也要這麼做。還要做到最好。”四爺的眼睛皮卡皮卡的。

“克已複禮，說的就是君子，更非小人。”他深呼吸，“朕要做的就是真正的君子。”

……你這本是神潔癖。

李薇擔憂的看著三十多歲的中二年四爺意氣風發的繼續去工作了，越來越覺得繼位這件事對四爺的影響太大了。本來以來他還算平靜鎮定，遊刃有餘。但現在才發現，他不是不激，他是激過頭了。

就像有人突然中了五百萬，說要環游世界，正常，要換老婆（去死吧），要給全家每個人都買房子（一線城市你就做夢吧），要去澳門旅遊（然後全輸了回來）。

總之，當夢想突然實現後，人總會有些不切實際的舉。

四爺的做法大概就是突然發現這個國家全由他做主了，他的所有期都可以實現了。他可以讓德妃當太后，可以任意擺佈先帝后宮的那些給他看了半輩子臉的妃母們。可以兄弟們都乖乖聽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把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一般人中二了現實會給他們幾掌把人打醒。四爺這個中二來得太晚，親爹已死，親媽德妃又是個不會跟他作對的，剩下的又有誰會忠心直諫？

而且，四爺這個年紀了，三觀定型了。就算現實給他掌了，誰知道他是幡然醒悟還是死撐到底？其名曰堅持理想，堅持信念。

人把膳桌收了，弘昤早就去逛完回來，還換了一次尿布，吃過一次，喝過水，正在床上打滾。

陪兒子玩了一陣‘你要金鈴搶不到’的遊戲，把兒子逗得啊啊啊。

五點時，玉瓶進來問還去不去永和宮，才想起之前的事，今天也來不及了，現在去就必須要在永和宮用膳了。就說：“明天我再去給娘娘請安吧。”

玉瓶記下了，問：“那主子，今晚幾點擺膳？”

反正四爺肯定是又要忙到j□j點的，抱著弘昤跟兒子比看誰的牙齒多，說：“我跟弘昤一起吃，他們六點擺吧。”

誰知今天四爺六點就回來了，還覺得吃驚呢，在屏風後侍候他更時，他問：“今天娘娘來你過去？”

原來是這麼回事。

道：“是，當時您正睡著呢，我就說等過會兒再去跟娘娘賠罪，結果下午給忘了。我明天去。”

他回來就是為了問這個，那是有些不快？

因為怠慢德妃？

“不用。”他道，換過服牽出來，坐到榻上說：“娘娘你去是因為被宜妃們的，你不必去見們。”

聽他這麼說貌似帶著氣？

用膳後聽他抱怨了一刻鐘，才知道原來德妃下午特意派人來跟他‘解釋’，說過去並非的本意，也覺得這樣不太合適。畢竟烏拉那拉氏還沒進宮，李氏太頻繁的見人對也不好云云。

李薇聽來聽去，覺得德妃這是很晦的在向四爺賠不是。大概德妃也在腦補，下午被請不去，然後一下午都沒靜。是不是這個四兒子生氣了啊？所以不李薇去，也不來說個原因？

所以德妃怕四爺這氣悶在心裡太久，才趕人過來解釋清楚：不是的錯，是宜妃們太過分了。是無辜的。

然後，李薇就聽出了四爺話裡覺得宜妃等‘欺人太甚’，不但在永和宮裡兌德妃，還‘使喚你’——指李薇。

他說完，氣哼哼的走了：人家還要繼續辦正事呢。

留下李薇在屋裡品了品德妃娘娘腹黑的宮鬥手段，還有，四爺的脾氣真是連他親額娘都跟踩地雷似的要捧著。

第二天，李薇早早的就去永和宮跟德妃請安了，順便說下昨天下午是忘了，呵呵。

不過德妃才不相信呢。

輕輕歎了口氣，一臉的愁容，還帶著苦笑，握著李薇的手說：“你是個善心的孩子，這事啊……唉，真是沒法兒說啊。”

然後就說跟宜妃他們是多年的。

“……都在一個宮裡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也不好太拂了們的面子……”

宜妃娘娘實在是太強（跋扈）。

“……翊坤宮就是那個脾氣，我也習慣了……”

榮妃隔岸觀火看笑話。

“……長春宮一向不摻攪進來……”

德妃最後連連歎息：“萬幸你沒來呢，不然你來了只怕們都更不會放過咱們了呢。”然後呵呵一串輕笑，好像這一切都只是個有些過分的玩笑。宜妃和榮妃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個如此而已。

但就這樣，李薇還是不免對宜妃和榮妃的印象都不好了起來。

不過回養心殿這一路上就慢慢回過味兒來了。大概是德妃在眼裡一直就不是個弱的人吧？

一開始還會被的話迷住，但德妃‘高深’的形象就矗立在那裡，怎麼也不會把當小白花啊。

不過德妃跟說這些，是想讓給四爺說？

晚上，果然今天四爺又回來用午膳了，還很難得的用過膳歇了個午覺。

兩人躺在榻上，他問起來早上去永和宮，都跟德妃說了什麼。的表就複雜起來了。

“到底怎麼了？娘娘難為你了？”四爺笑，他可不覺得德妃會在此時難為素素，那就是聽的話不舒服了？

李薇心知瞞是瞞不過四爺的，何況比起德妃，當然跟他更親近。就先把德妃的學了。同樣的話，不同的語氣學出來是完全不同的覺。

至四爺聽了就沒生氣，反而細思：“……你覺得娘娘是言不由衷？”

“……您聽出來了？”就學了一遍，還沒把的覺說出來呢，四爺都聽出來了，果然是這樣。

四爺笑道：“那是自然。”他當娘娘的兒子二十多年了，娘娘都沒對他抱怨過，怎麼會對素素抱怨？

“那娘娘是什麼意思呢？”好奇道。

四爺一聽都能聽出來，這表示德妃其實沒打算真的矇騙四爺？

“娘娘……大概是想幫朕一把吧……”順便再踩一腳膈應了幾十年的宜妃等人。

四爺不自笑了起來，他笑得太邪魅狂狷，人發寒。

李薇心道這肯定在打壞主意呢。

不過腦補中的德妃借的刀去哄四爺不是真的就太好了。

忍不住問：“那我要是真的對您抱怨，說宜妃和榮妃欺負娘娘了，會怎麼樣？”真的很好奇，德妃這麼做是圖什麼呢？

“嗯……”四爺一臉認真的思考過後，“那就是朕從替娘娘出氣，變素素仗義直言，揭發了宜妃和榮妃的不敬之事吧。”

李薇：=口=

“……聽起來好像很嚴重啊……”膽道。

這不背黑鍋的了嗎？宜妃和榮妃肯定會記一筆吧？

如果真的去了永和宮，親眼看到宜妃和榮妃，再加上德妃的話，說不定就真的會認為二妃在欺負德妃了。

其實這可能嗎？德妃以前兒子沒當皇帝前也沒被二妃在下頭隨便欺負啊，現在四爺都繼位了，這就更不可能了。

不過有時就很難說，再簡單的事實也未必能看清。

不過、不過、德妃陷害幹什麼呢？

什麼幫四爺？

一頭霧水的看著四爺，盼他能給解釋解釋這裡頭的門道。

四爺躺著，看垂頭喪氣的樣子像被冷雨打蔫的花，沒打采的。他抬手輕輕把的臉抬起來，聲說：“不怕，有朕呢。”

直面‘宮鬥’，或者說只是被德妃等鬥法掃到颱風尾，李薇多還有些沒進狀況。當然沒那麼脆弱，不過四爺一哄，就從善如流的投到他的懷裡扮發抖的小綿羊、小兔子了。

“不怕，不怕，乖啊。”四爺輕輕拍哄著。

他這麼哄著哄著，就把德妃的陷害忘到腦後了。說白了也能理解，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嘛。這樣既能幫到四爺（幫什麼不知道），還能不被宜妃和榮妃怨恨。

幸好，李薇還算機靈的避開了這個坑，沒往裡跳。

要是真的夠聖母，夠二，說不定被德妃賣了還幫數錢呢。

翊坤宮和長春宮都搬走了，剩下的小妃嬪們也都跟著走了。西六宮徹底騰乾淨了。為了迎接新娘娘新氣象，西六宮開始了大規模的修葺。

四爺不可能來盯這種小事，德妃說要侍候太后照管東六宮，實在沒力天天跑西六宮來，乖孩子你就累看一看吧。

這事就到李薇手上來了。

李薇：……

實在覺得的抗能力在不斷的加鍛煉中一次比一次更堅強了。

至這次就沒有太驚慌失措或顧忌福晉進來後怎麼收場。一面是善惡不明的德妃，一面是忙得一天只兩個時辰的四爺，直接把這事給接過來了。

修葺其實很簡單，並不是西六宮每間屋子都修，也不是都修一個樣。

還要考慮四爺的荷包呢。

量力而行是最重要的。四爺的指示就是只修住人的地方。

西六宮裡，永壽宮住了，長春宮四爺的意思是給福晉，現的也不用大修，換了門窗門檻就行了。翊坤宮在永壽宮沒修好前，的東西先搬進去。

宋氏封嬪，武氏封嬪，耿氏、汪氏、鈕鈷祿氏皆封為貴人，還有一串答應，李薇猜大概是四爺幸過的府裡的丫頭。

這些人都沒有資格住主殿。宋氏和武氏可住配殿，四爺問想不想跟武氏住在一起？

李薇黑著臉：“不想。”

四爺就被逗笑了，說宋氏就放在長春宮東配殿，武氏住西邊。其他的答應貴人隨便往哪一塞就行了。

李薇問過陳福後，給這幾人都圈了屋子，發令開始修吧。

不住人的地方大門一鎖就行。住人的地方也分人，貴人或答應的就換個傢俱、窗紗就算完了。宋氏、武氏的就要換傢俱、窗戶、門和門檻。

長春宮要換瓦，重新上漆，院子裡的花木也要換福晉喜歡的（喜歡什麼？）。永壽宮更麻煩點，這個不歸管。

什麼事辦起來都會講些形式主義。李薇說不知道福晉喜歡什麼花木，要不要回府去問問？陳福去問過四爺後回來就說換桂花。

然後就記上長春宮植桂花數株的字樣。

李薇才明白該種是要種的，種什麼都有說法，也不是真的說要種福晉喜歡的才行。

終於堪堪趕在二十七日前，一切都準備好了。

先帝的棺出宮的時候，李薇是跪在養心殿的院子裡送的。陳福特地留下來給唱‘跪、叩、起’，聽著響徹整個紫城的喪鐘時，李薇沉默的磕足了八十一個頭。

這是唯一一次磕的時候心裡既沒有抱怨，也沒有埋怨。

真的懷著崇敬、懷念、敬畏來送別先帝。

毓慶宮裡，昨天在奉先殿跪到今天早上，才剛剛被抬回來的胤礽聽著外面的鐘聲，默默流淚，眼淚順著鬢角下去。

他怔怔的著房頂，耳邊響起的卻是他第一次搬進毓慶宮時皇阿瑪跟他說的話。

皇阿瑪牽著他的手走進來，彎著腰告訴他：“保你看，就在乾清宮邊上，跟阿瑪住得很近，你什麼時候想阿瑪了就來找阿瑪。阿瑪也會常常人把保接到乾清宮，這樣好不好？”

好啊，皇阿瑪，晚上保還能跟皇阿瑪一起用膳嗎？

保大了，自己用膳好嗎？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