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怎麼忘了這個茬？按理說，他半夜被召宮，清晨便被接旨被貶，這時分纔回來，自己怎麼也應該問他一聲纔對。琉璃頓時心虛起來，腦子轉了好幾轉才道，“楊老夫人來時便已跟我說過了，唉，真料不到太尉和褚相手段會如此卑劣只是，你不早說過想去那邊麼？這樣一來，倒也正好。我已經把家裡的庫房清點過，行裝也打點了一半。”

裴行儉摟著的手臂微微一，卻沒有說話。琉璃忍不住道，“小檀說你早便回來了，怎麼又去了車馬院？”

裴行儉開口時聲音微，語氣卻十分平靜，“我聽見楊老夫人在和你說己話，不好多留，便先出去走走。”

琉璃支起子，仔細的看了他一眼。裴行儉依然閉著眼睛，面容有一種雕塑般的寧靜，讓幾乎想手沿著廓線輕輕一遍。彷彿到的目，他突然睜開了雙眼，定定的看著，眼神幽深，琉璃一呆，口道，“的那些話我纔沒往心裡去，只是如今有求於，不好說什麼。”

裴行儉依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良久之後才微笑起來，?“我知道，我都聽見了。你真是聰穎，這麼快便能想出這樣周全的好法子。”

琉璃耳朵有點發燒，想這個法子，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從開始有了這個念頭，到一步一步籌劃到今天，再做不周全才是怪事……忙轉了個話題，“我實在有些不大明白，長孫太尉爲何會突然算計你？而且今日楊老夫人對你，怎麼似乎有些惱怒？”

裴行儉笑容淡了一點，“長孫太尉選中我，也是如今的勢使然，又不見我吏部而已。至於楊老夫人……琉璃，今日聖上問了我，昭儀面相如何。”

琉璃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支起子直視著他，看著他的表，頓時明白過來，不由長嘆一聲，伏在了他的口。

裴行儉的聲音平靜得幾乎沒有一起伏，“我回稟聖上說，昭儀面相貴不可言，福壽雙全，只是剛強太過，子緣薄，因此，可以爲天下任何男子的賢助，卻不適合爲帝王之妻。聖上當時龍大怒，想來楊老夫人也是知道此事了。”他聲音低沉了下來，“琉璃，我不能欺君，亦不能欺心，如今令你這樣爲難，是我對不住你。你怎麼怪我都是應當的。”

琉璃簡直不知說什麼纔好：又不要在朝爲，有什麼好爲難的？難道真的很稀罕去當那勞什子的夫人麼？可他自己怎麼辦？他明明不是一個不知變通的人，可在這種要命的事上，卻比石頭還頑固唉，這個不能算他犯錯，只能算犯傻這下可好了，明明是主請纓，也變了罪有應得

想了半日，嘆了口氣，“我怎麼會怪你？說起來，楊老夫人今日並不曾真的惱我，再說便是惱了我又如何？”擡頭向他笑了笑，“你難道忘了，過了這兩日，咱們就要去西州……”

裴行儉摟著的手臂突然收得很，彷彿直接想把進口裡，琉璃有些不過氣來，一句“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頓時變了一聲短促的驚呼。裴行儉忙鬆開了手，琉璃嘆道，“你想悶死……”話音未落，裴行儉翻覆了上來，低頭封住了的雙脣。

他的吻帶著一種異樣的急切和貪，琉璃微覺詫異，只是當那種悉的清冷香氣以悉的溫纏在脣齒之間，依然不由自主手環住了他。良久之後，才聽見他停了停，低聲在耳邊道，“傻琉璃，以後，你不許這樣胡說。”

琉璃輕輕笑了一聲，“你怎麼也忌諱起這些了？”

裴行儉的額頭輕輕抵著的額頭，閉著雙眼，半晌才微笑起來，“你便是太胡說了，以後……還是要忌諱些纔好。”

琉璃忍不住笑道，“我在旁人面前謹慎得很，從來也不胡說。”

回答是又一個深吻，輾轉深，漸漸的有些燙人。他的手指從琉璃的襟裡了進去，帶著同樣的燙人溫度，慢慢加大了力道，琉璃頭腦頓時有些迷糊起來：太還沒有落山吧？這算晝寢麼，他以前還從來不曾這樣……

秋後換上的緗綢帳不知何時落了下來，帳上大朵大朵的銀花輕輕的震著，掩住了越來越濃郁的春，卻掩不住夾雜在細碎中一聲聲低低的呼喚，“琉璃，琉璃……”聲音溫得近乎悲哀。

當房間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時，窗外的日已漸漸變得暗淡，琉璃知道自己該出去吩咐阿霓準備晚膳，卻一也不想。裴行儉的手依然在一下下的著的背脊，只是已換了哄孩子般的輕，“累了吧？你睡一會兒，待會兒晚膳好了我來喚你。”

咦？這怎麼有點像自己剛纔說的話？琉璃很想說不，但是或許他的懷抱太過溫暖，聲音又太過溫，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終於睡了過去。

待再次睜開眼睛時，首先映眼簾依然是裴行儉的面孔，對上的目，那張臉上出了笑容，“醒了？”

琉璃眨了眨眼睛，纔想起睡前的事，忙擡眼去看，卻見屋裡早已閃著燭，忙坐了起來，“什麼時辰了？”

裴行儉立刻用被子包住了，“仔細凍著，你才睡了一個時辰，晚膳已經做好了，我現在就讓們送上來，你慢慢穿裳。”說著起走了出去，上早已穿得整整齊齊。

難道他適才一直穿著服躺在一邊看著自己？琉璃一眼看見自己的裳便在放在枕邊，疊得不大規整，卻放得很仔細，手拿起最上面的心，不由呆了好一會兒：就算因爲武昭儀的事疚，他也不用這樣吧？

待收拾妥當出去時，阿霓正帶著小婢往外拿食盒，看見琉璃屈膝一笑，“娘子歇息好了，晚膳已經布放妥當。”而阿燕則默然行了一禮，低頭走進裡屋收拾鋪蓋。琉璃耳朵都有熱起來了，強自鎮定著走到案幾前坐下，案上瓷盤都布好，不過是最家常的烤羊、芝麻胡餅等幾樣，香氣卻依然人。看了幾眼，突然有些想嘆氣：於夫人送給自己的兩個廚娘正經手藝不錯，自己出的那些點子，們總能做出來，而且做得比想像得還好，可惜不能把們帶到西州去，不知西州飯食那邊是什麼風味……

耳邊傳來裴行儉關切的聲音，“想起了什麼了？”

琉璃回過神來，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想到後日此時，咱們還不知會在何用餐，真想把廚娘也一路帶去纔好。”

裴行儉微笑不語，半晌才道，“快些吃吧，胡餅涼了便不香脆。”

琉璃倒真是有幾分了，吃了兩個小胡餅，又喝了一碗湯，回頭看裴行儉，卻是手裡拿著一個胡餅出神，不由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行儉一怔，低頭咬了一口胡餅，大概吞得急了，突然嗆咳起來。琉璃又好氣又好笑，忙一面給他拍背，一面便讓阿霓端了杯熱水過來。

好容易止了咳，裴行儉卻也沒了胃口，桌上的盤子一樣略了點便放下了竹箸，琉璃想了想，索便讓人把杯盤都撤了下去，又吩咐讓廚下重新做一碗熱湯餅上來，裴行儉搖了搖頭，“還是做一份冷淘罷。”

這都中秋了還吃冷淘？琉璃不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過太久，一碗青瓷碗裝著拌著碧綠香葉的雪白冷淘便送了上來，裴行儉這次倒是慢慢的全吃了下去，待阿霓收拾了東西下去，簾子還未落下，便手攬住了琉璃。

琉璃想起阿霓剛纔的笑容以及阿燕眼皮都不擡的滿臉鎮定，忍不住皺眉推了他一把，“都是你不好，讓阿燕們都看我笑話了，以後再不許這樣”

裴行儉低頭看著，緩緩點了點頭，“是我不好，以後我再不會這樣。”

琉璃嘆了口氣，手了他的臉，“想起什麼了？怎麼笑容都沒一點了？”想去西疆是一回事，可真被這樣貶出去了，自己都有些彆扭，他心裡大概也是不舒服的吧？

裴行儉淡淡的笑，“想起了你第一次陪我用飯。”說著握住琉璃的手，低頭輕輕吻上了的指尖。裴行儉的手很涼，脣竟也有些涼，比琉璃的指尖幾乎還要涼上幾分。

只是想起當日的形，琉璃只覺得臉上依然忍不住有些發熱，指尖一陣麻，忙想手回來，他的手卻握得很，半響才擡起頭來，“你也累了一天，要不要沐浴？晚膳前我便讓們準備水，如今想來已是好了。”

沐浴？當然要，琉璃點了點頭，卻聽他低聲補充了一句，“我幫你。”

琉璃擡頭瞪著他，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張閃著戲謔之的悉笑臉，卻發現他雖然在笑，眸子卻黑沉沉的，令人完全看不裡面的緒。皺起眉頭，幾乎想搬著他的臉仔細看看，子突然一輕，卻是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向淨房走去。

開什麼玩笑？琉璃忙用力推他，裴行儉低頭看著琉璃，認真的輕聲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不是在開玩笑？琉璃心裡突然有些不安，“守約，你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裴行儉怔了怔，微笑道，“還能有什麼？想到要走了，有些捨不得。”

琉璃輕輕的出了口氣，其實早就開始捨不得了，捨不得自己的這第一個家，捨不得自己一點點親手佈置好的每一個地方。比起來，裴行儉是猝不及防的要離開，而且是離開他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長安城，他的慨應該更深一點吧。手環住裴行儉的脖子，擡頭在他的脣上輕輕的啄了一下，“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待咱們到了西州，我給你佈置一個更好的”

淨房的熱氣撲面而來，裴行儉的子突然僵了一下，琉璃瞇了瞇眼睛，想開口問他，他的吻已猛然落了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狂熱和，心裡剛剛冒出來的那個小小疑問轉瞬間便被衝得無影無蹤。

……?……?……

“娘子，娘子……”遠遠的似乎有一個頑固的聲音在往耳朵裡鑽，琉璃努力睜開眼睛，綢帳外已是滿屋的，不由捂著額頭嘆息了一聲。

門外果然是阿燕的聲音，“娘子。”

琉璃應了一聲，“什麼時辰了？”聲音裡的沙啞和慵懶，卻把自己唬了一跳。

“已快巳正了。”

老天，再躺下去便到中午了琉璃忙坐了起來，上是一陣異樣的痠，忍不住咬牙看了看邊空的枕頭，昨日他一定是瘋了，便是新婚之時，他也不曾這樣溫又這樣貪婪過，自己是什麼時辰才睡去的？三更、四更？最後的印象是他輕輕吻著自己的額頭，低聲呢喃著“好好睡一覺，醒來便什麼都好了”之類的話語。好？好纔怪，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之後容易疲倦嗜睡，卻還這樣……他倒是起得早，自己還要不要見人了？想到昨夜的景，的臉上忍不住發燒，一面腹誹，一面便手拿起了一旁的服。

好容易收拾妥當，拉開帳子，琉璃正想揚聲讓阿燕打水進來，卻突然看見窗下的案幾上，分明整整齊齊的疊放著幾張白麻紙，上面還著裴行儉最喜歡的羊脂玉鎮紙。

耳邊彷彿有鼓聲咚的響了一下，琉璃鞋都沒穿便快步向窗邊走去，腳下一個踉蹌，手扶住了案沿纔沒有摔倒，卻也顧不得什麼，手便推開鎮紙將第一張紙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