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姜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姜府。似乎所有人都在勸寬心,姬蘅一定會回來的。如今只是暫時找不到下落,可不知爲何,姜梨的心卻怎麼也安定不下來。那些勸的話在耳邊劃過,毫不能安到一半點。
姜家的人尚且不知道姬蘅的消息,也不知道姜梨究竟出了什麼事,還以爲一切如常。桐兒和白雪卻是知道,送姜梨回來的時候,聞人遙還特意囑託了兩個丫鬟要好好照顧姜梨,陪著姜梨說話,千萬別讓姜梨一個人胡思想。
桐兒和白雪小心翼翼的服侍著姜梨,們以爲姜梨會哭泣,會一個人難過,甚至會因此生病,但從姜府回來後,姜梨竟然堅強起來。若無其事的做著平日裡也會做的事,至在表面上看來,和過去沒什麼區別。
但心中的焦急和擔憂,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甚。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一月過去了,等待變得越來越無,始終沒有傳來姬蘅的消息。一開始孔六還會想法子勸姜梨,到了後來,每次姜梨前去國公府問消息的時候,孔六都有些不敢看姜梨。姜梨能從孔六的眼睛裡看到無奈和嘆息。
司徒九月他們最初也堅信,姬蘅一定會回來,但是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燕京城的冬天都開始飄雪,地上積滿了厚厚的白雪,隆冬已至,仍然沒有消息傳來的時候,司徒九月也開始沉默了。
姜梨曾經聽到司徒九月和孔六之間的談話。
司徒九月道:“現在仍舊沒有姬蘅的消息,到底是怎麼回事?陸璣真的在認真找尋他的下落麼?”
“真的。七閩也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山上野出沒,陸璣這些天來一刻不停的在山上到尋找”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之前姜二小姐在這裡,我實在不能說出來,那些殷家兵的俘虜說,大人逃走的時候,負重傷,便是能逃出去,也未必能活。本來在那樣的大山裡,找一個人已經十分困難。但如果大人還活著,一定會想法子與陸璣他們會合。七閩的山裡荒無人煙,他不可能藏起來。”
司徒九月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姬蘅是兇多吉了?”
“我不希大人出事。”孔六聽上去也像是了怒,“如果當時我也在山裡,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會護著大人安全!但現在事實如此,我只是告訴你最可能出現的況。”
那邊沉默了很久很久,司徒九月的聲音才傳來,“生死有命,你我這樣的人,早已見慣了生死,姬蘅再強大,到底也是個普通人。不過如果他真的回不來了,姜梨如何?”
“姜二小姐?”
“是啊,一心跟著姬蘅,我看,如果姬蘅真的回不來,也會一直就這樣等下去。我們都奈何不了,對於來說,對於姬蘅來說,這纔是最悲劇的地方。”
姜梨站在樹叢後,聽著司徒九月殘酷的話語,心中不由自主的浮起一悲哀。就連司徒九月也認爲,這是一場悲劇?和姬蘅的相遇,註定到達不了好結局?
姬蘅真的回不來了麼?怔怔的想,這消息來得如此渺茫,如此不真實。腦中回憶起得,卻是各種各樣的姬蘅。在酒樓裡含笑聽戲的姬蘅,與步步機鋒的姬蘅,對流出無奈的姬蘅,溫的姬蘅,還有春風一夜裡,牆頭那邊,初見時候的姬蘅。
他們的人生,前後兩世糾葛,羈絆深深,到了如今,卻在這關節說要分開?要斬斷前緣?姜梨的目堅定起來,絕不同意。哪怕只有一人,也要維持兩個人的關係,在屬於姜梨的人生裡,不會再有第二個姬蘅,縱然姬蘅不再,也不會有人來代替他的位置。
姜梨沒有再聽下去,轉離開了。
燕京城今年的冬日,尤其的冷。風從窗外吹進來,幾乎可以刺進人的骨頭。殷家兵在茍延殘的一段時間後,殘兵們終於抵擋不住,盡數投降。殷之黎已死,剩下的人也不了什麼氣候。金吾軍大獲全勝,沉寂了多年的名號,又重新響亮起來。
但這場戰爭,也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樣輕鬆,只有真正置其中的人,才知道戰爭的殘酷。殷家兵如此,金吾軍也傷亡慘重,最重要的是,帶領金吾軍的姬蘅,大約是戰死沙場了。
燕京城的百姓們得了這個消息,皆是唏噓不已。原先對於肅國公的流言,剎那間也因爲他的死亡而消散了。而他過去的個和貌,反而給他的人生增添了一分悽的彩。酒樓裡的說書人開始說起肅國公的故事,而姬蘅在那些話本子裡,一改往日的黑暗,變得大公無私,英勇慷慨起來。
人們總是這樣,憑藉著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認識事。彷彿深知其中道理似的。街頭巷尾傳言姬蘅的同時,姜梨也一併被拿上去說了。只說這姜二小姐命途多舛,之前和寧遠侯府的周彥邦訂了親,親事卻被妹妹佔了。如今又和姬蘅訂了親,姬蘅卻戰死沙場,有些人同,有些人譏諷,還有些人散出流言,說莫不是姜二小姐命中註定孤一人,纔會每一場親事都無結果。若是剋夫命,趁早還是削髮爲尼,莫要連累了旁人才是。
京城流言傳的沸沸揚揚,姜家人也聽到了。姜元柏破天荒的來詢問姜梨,問姜梨道:“小梨,如今外面那些傳言你也聽到了,再在燕京城呆下去,只怕對你的名聲不好。總歸如今我和你二叔已經辭,再過不久就帶瑤去永州治病。如果你不想呆在燕京城,我們可以早些啓程,離開此地。”
他這話裡,其實倒是帶了幾分真心的關切。姜元柏知道姜梨大約是真的喜歡姬蘅,姬蘅的死,對姜梨來說無異於巨大的打擊。旁人的說三道四,幾乎是雪上加霜。流言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多年前的姜梨就已經領教過,他已經對不起姜梨一次,實在不忍心看姜梨因爲不是自己的錯再次遭莫須有的指責。如果逃避也是一種辦法,那也沒有什麼可恥的。
“多謝父親,”姜梨道:“我不打算離開燕京城,我還要在這裡等著姬蘅回來。”
姜元柏皺起眉,“他已經死了。”
“可是沒有看到不是麼?”姜梨微微一笑,平靜的道:“也未必是死了,旁人不想繼續尋,可我覺得,他還沒有死,他答應我的事也沒有完,在約定沒有履行之前,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在姜梨心中,姬蘅這人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惡劣到溫,他的中,有一件事卻從來沒有變過。答應的事一定做到,約定一定履行。這從最開始,和姬蘅開始做第一筆易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
相信,這一次姬蘅也能歸來,尾生抱柱的故事人人都聽過,旁人覺得傻,癡過一次又癡第二次,可海翻騰,本就苦無邊,尾生固然是傻,但他自己到最後一刻,不也是心甘願麼?
等姬蘅,也是如此。
姜元柏久久的看著姜梨,終於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似乎是妥協了,徹底的妥協了,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燕京城吧。”
他是真的拿姜梨沒辦法,而姜梨那一刻眼中的堅決和執拗,讓他也忍不住容。彷彿勸姜梨放棄等待,便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
他束手無策。
十二月初十,是金吾軍班師回朝的日子。回京的路上,百姓們夾道歡迎,歡呼熱烈。那些兵士們,許多戰死沙場,永遠的留在了黃土之下,活著回來的人了英雄,應當接本應得到的榮耀。
姜梨也站在圍觀的百姓之中,看著長長的隊伍,滿心期待著從隊伍的盡頭,能出現一個悉的紅影,姬蘅還是會如從前一般笑盈盈的,滿不在乎的走過來。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
從隊伍的第一個人等到最後一個人走過,卻始終沒有看到姬蘅的影,於是目終於黯淡下來。沒有奇蹟出現,他的確是沒有回來,至在現在,他沒有回來。
桐兒擔心的看著,問道:“姑娘,您還好嗎?”
姜梨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們去國公府。”
今日陸璣也應當回來了,關於姬蘅的消息,只有陸璣纔會知道的最清楚。姜梨想去見一見陸璣,至知道當日裡是什麼況。
桐兒和白雪對視一眼,並不希姜梨此刻前去國公府,免得睹思人。但姜梨態度堅決,們也無可奈何,只得陪著姜梨前去。
待到了國公府,國公府門口靜悄悄的,若是今日姬蘅回來,想來這裡也會熱鬧幾分。姜梨和門房打了招呼,走了進去,待進到府裡,走到院子裡,久違的看見了趙軻和文紀二人。
趙軻先看到了姜梨,道了一聲:“二小姐。”
姜梨走過去,快一年未見,趙軻和文紀看起來也憔悴不。文紀的臉上還多了幾道傷疤,可見在戰場上廝殺十分激烈。趙軻有些不敢看姜梨的眼睛,沒有主說話,姜梨便開口道:“姬蘅果真沒有回來?”
文紀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了一沮喪,“是我沒有保護好大人。”
“當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姜梨問,“我只從旁人裡聽到事實,怕不盡然,你們既是跟在他邊,自然知道的最清楚。”
“大人和殷之黎周旋的時候,舊傷復發,殷之黎的副將傷到了大人原先的傷口,大人才不敵。當時大人獨自去追殷之黎,我們尚且不知大人的況,後來等我們找到那些俘虜的時候,他們說大人逃走了,但又說大人負重傷,走不了多遠。我們在周圍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大人的影子。後來陸先生令人搜山,也毫無下落。直到直到”
文紀並不是一個忸怩的人,但他接下來卻像是說不下去似的,支支吾吾,姜梨心中一,忍不住追問:“直到什麼?”
文紀看了一眼姜梨,他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攤開在掌心,姜梨看見那是一隻蝴蝶扇墜,卻只剩下了一半,大約是碎掉了,剩下了半個禿禿的蝴蝶翅膀,紅玉上碎痕清晰。
姜梨抖著出手,接過了那隻蝴蝶,悉的扇墜,如今再也沒有往日的麗模樣,不能跟著那把華麗的扇子翩翩起舞。
“我們在山裡,發現了這個,陸先生認出這是大人的扇墜,讓我們在那一帶尋找。我們找到了找到了”堂堂男兒,文紀的聲音這一刻也哽咽了,“我們找到了大人的鎧甲和,還有跡那時候已經過了很久,軍中人說,大人可能是被狼犬分食了。”
姜梨眼前一黑,險些暈倒,桐兒驚一聲,連忙攙扶住。姜梨的眼前什麼都沒有,只浮現起在深山之中,那紅的鎧甲跡斑斑,在地上暈染出可怖的痕跡。那個預言,詛咒一般的預言再次迴盪在耳邊:因禍遇劫,曝荒野,鷹犬啄食。
全部都應驗了。
姜梨喃喃道:“是我害了他。”
桐兒焦急的道:“姑娘,這不關您的事,您別什麼過錯都往自己上攬。”
“不,是我的錯,是我令他遇劫,如果那一天,殷之黎不是拿我他局,他也不會傷是我害了他。”痛苦的閉上眼,眼淚滾滾而下。
“大人從未這麼想過。”趙軻道:“姜二小姐,對大人來說,你是最重要的,您千萬不要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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