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的主意既定,那是不會輕易改的,倒是方老伯爺甚是糾結,想了好一會,仍拿不準要不要依了他,終于想出個話頭來:“這樣大事,你不要問問你媳婦?”
“哪里在乎這些。”方寒霄很有把握地道,但見方老伯爺猶豫不決,還是出去讓人把瑩月了來。
瑩月本在陪方慧,被領著走進屋來,聽了,愣了下就道:“我聽老太爺和大爺的。”
這可真是——方老伯爺無奈,那邊利熏心的熏過了頭,這邊淡泊的也太淡泊了。
但說實話,長房退了這一步,方老伯爺是省了不事,也不用頭疼怎麼在不把方伯爺殺侄的丑聞出去的況下,把爵位從二房拿回來了。
——方伯爺這一回疑似買兇的信是掩不住已經傳出去了,但他畢竟沒有功,而且兇沒買著,自己還玩火***了,人死如燈滅,這份未遂的罪過便也跟著他去了地底下。相比之下,他六年前是真的差點把方寒霄害死,那件事若是一并揭出來,即便律法不能追去地底下把方伯爺再清算一遍,但輿論又將大為不同,還活著的方寒誠就要完了。
大房都沒有意見,形勢也確實迫在這里,方老伯爺自己沒有什麼好堅持的了,他半生行伍,也不是拖延子,當即命人把洪夫人和方寒誠薛珍兒全部來,把此事說了。
洪夫人先聽見爵位將歸到方寒誠頭上,欣喜若狂:“老太爺——!”
一重孝,出這個形容,實在不是很好看,方老伯爺氣的,著就道:“爵位可以給誠哥兒,但是你是不能再留在我方家了!”
洪夫人還沉浸在喜悅的緒里沒有回神,道:“老太爺什麼意思?我是誠哥兒的母親,我不在這里,要去哪里?”
方老伯爺冷冷道:“鄉下莊子多著,你隨便選一個罷!霄兒在這府里一日,你不許回來。”
洪夫人終于變:“——什麼?憑什麼?!”聲音尖起來,“我是伯夫人!伯爺明正娶的妻子,嫁來方家二十年,持家務,生養了誠哥兒,老太爺憑什麼攆我走?!”
“憑你和老二干的好事!老二自己稀里糊涂把命賠了,我罵不著他了,也罷了,你呢,你還好意思天天在府里和霄兒對著嗎!”
洪夫人當然好意思,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丈夫死了,可是兒子又承繼了爵位,從伯夫人變了老夫人,正可以把威風擺老封君,這時候走,怎麼舍得?
洪夫人一萬個不愿意,但是薛珍兒站在旁邊,本來只是作壁上觀,漸漸眼睛亮起來——固然看不上方寒誠,可和方寒誠把夫妻做這樣,里面也不了洪夫人的挑事,不然,就憑方寒誠這塊料,怎麼會拿不住他!
方寒誠不能坐視母親被攆走,先前是又震驚,又不上,現在洪夫人被方老伯爺罵得停頓了片刻,他忙要出聲幫腔:“老太爺——嘶!”
卻是薛珍兒手重重地擰了他一把,痛得他怒目而視:“你干什麼?!”
他這幾天忙著在前面做孝子,應答來吊祭的賓客,心著實低落,薛珍兒回來了,他也沒有空閑和吵了,雙方雖冷冰冰的,倒是自婚以來最清凈的一段日子。
薛珍兒從來也沒怕過他,沖他呵呵冷笑一聲,道:“二爺,長輩們說話呢,不該你。”
事關自己存亡,洪夫人這時候顧不上和不順眼的兒媳婦置氣,忙道:“我給霄哥兒賠個禮,老太爺的那些私房,要給他,我也絕不爭了。”
也知道今番不層皮不,就開出自己的條件來,但這種條件,更把方老伯爺氣個倒仰,指著道:“我箱底的那點東西,給誰給誰,著你來爭!老二要是還在,我直接他休了你,如今已與你留了余地,你還不知足,你要賴著,好,那誠哥兒就安安分分搬出去罷,這伯府的一磚一瓦,與誠哥兒再沒有一關系!”
洪夫人與方寒誠的臉一起變了,方老伯爺這意思是要分家,方寒誠若是被分出去,洪夫人又還怎麼留在這府里,后半生難道指方寒霄這個被害過的侄兒贍養嗎?
這看上去是個選擇題,實際上并沒有給洪夫人什麼選擇的余地——要麼自己走,要麼整個房頭一起走。
薛珍兒很趁意,以后要不要和方寒誠過下去是一回事,眼下能報復洪夫人一把,那是不能放過的,就道:“我看老太爺的話很公道,又沒要太太怎麼樣,只是去莊子上住著,還清閑呢。”
洪夫人氣得指:“你!”
薛珍兒往方老伯爺邊移了兩步,笑道:“我怎麼了?我愿意聽老太爺的吩咐。太太,你念著府里的榮華不肯走,難道不怕把老太爺氣出個好歹?”
方伯爺一去,洪夫人本已勢單力薄,己方人馬里還出了個叛徒,這時候再要后悔從前對薛珍兒不留也晚了,方寒誠跪下,幫著求了兩句,方老伯爺毫不為所,只是把話咬得死死的,并且——
“我沒有這麼好神同你們一直糾纏,”方老伯爺對方寒誠這個孫兒本也不甚滿意,和他說話態度淡淡地,“天黑之前,你們做好決定,若是決定不出,那也不必為難了,就一起走罷。誠哥兒,我全你的孝心。”
方寒誠失。
方伯爺在時是個嚴父,待他不怎麼樣,他常有腹誹,但洪夫人這個母親從來沒有話說,很慣著他,他掙扎良久,終于道:“我和母親——”
“誠哥兒!”洪夫人喝斷了他,意識到了方老伯爺絕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因此聲音啞著,面發白,眼神中閃爍著極不甘心而又無力回天的微,極緩慢地道:“我聽老太爺的,老太爺在一日,我去莊子上休養也罷了。”
“是霄兒。”方老伯爺冷冷糾正了最后的一點心眼,并且為此皺起眉來,“霄兒在一日,你不許回來。洪氏,你打量我這個老頭子活不了兩年了,就同我玩這個心眼嗎?我告訴你,為你這個盤算,老頭子也會長長久久地活著。我便是一去了,也會留下信來,你敢回來,就是你和老二干的那些事公之于眾之時。”
方老伯爺慣常是個心眼,不大弄這些彎繞,但這不表示他完全不會,該思慮周全的時候,他不會留下。
洪夫人的臉直接轉了慘白,這是要堵死回來伯府的任何一可能!本是想著,方老伯爺去后,方寒誠要接回來,方寒霄不承爵管不住,可這封信一留,還是可以強回來,可那等于親手毀掉方寒誠的名聲,方寒誠現下為求著,可到時會不會對有意見?
但下半生從此就活在鄉下的莊子上——
想一想,洪夫人都打心里生出寒及厭煩來,還站在輝煌的伯府里,但似乎已經撲面到了鄉下那些塵土,那種日子,偶爾去散個心還行,堂堂伯夫人,怎麼得了就此活在那里,從此只能和些村婦打道!
茫然地,又帶著些莫名所以的希去看方寒誠,方寒誠跪著,手撐在地上,一般的茫然——他本還可以說兩句,可是洪夫人最后認慫還玩了個文字游戲,這讓他求的話再難以出口,說了,方老伯爺也不會聽。
兒子的沉默熄滅了洪夫人最后一指,站立不住,頹然地委頓到了地上:“我——”
“太太要去莊子上?我替太太收拾東西。”薛珍兒歡快地替把下文說了出來。
方寒誠心中正劇烈拉鋸著,許多緒找不著個出口,聞言怒道:“你這個毒婦,對母親就沒有一點兒孝心!”
薛珍兒的嗓門立刻提得比他還高:“二爺有,那二爺就把太太留著,把伯爺那些事都抖落出去,讓伯爺去了也不安穩,天天被滿京城的人掛在上當新鮮話說著,說不定還傳到外地去,這就是二爺的孝心了!”
方寒誠干瞪著眼:“……”
……
在母親的尊榮與父親的名聲中,方寒誠最終選擇了后者。
畢竟,方老伯爺也沒有要求把洪夫人送或是休離,只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
方老伯爺雷厲風行,沒有給洪夫人留下拖延翻盤的時間,五天后,據說因丈夫遇害傷心過度,不能支撐的洪夫人就被送去了城外數十里外的一個莊子上,方寒誠可以去看,但洪夫人從此不能再回來。
方老伯爺把瑩月找了去,和悅地跟道:“以后這府里的事,就要你多些心了。”
洪夫人一去,中饋無人主持,他的意思是與瑩月。
他知道瑩月脾和,然而心正,這就足夠撐起一個府邸了,至于能力上的欠缺,慢慢歷練著就出來了,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管家的。
瑩月懵著——以為該是薛珍兒管,就推辭,方老伯爺本要堅持,但方寒霄從旁補了一句:“祖父,讓二房去管也罷了,我們管本不是長久之計,將來,總有我們自己管的時候。”
他的意思,是早晚有另外開府的一天,不愿意在平江伯府里耗時間——方老伯爺聽出來了,嘆了口氣:“由你們罷。”
有方伯爺那些恩怨在前,方寒霄還沒和方寒誠還沒反目仇,能維持住這個湊合的格局,已經算不錯了。
至于再要多麼兄友弟恭,他不能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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