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路漫漫。
天地悠悠。
在那前不見盡頭,後不見來路的道上,迎著夕拖出的長影,走著一老一一羊的奇怪組合。
一老一是輕裝,長得像牛犢的羊則馱著負重、行囊。
此時距晉安到喇叭甕棺材寺廟,挖出王家父子骨送回家與家人團聚,以及安葬完其他遇難者後,已是兩天之後了。
昌縣事了,晉安接下來的行程,打算前往州府完五臟道人的執念願,但只有去昌縣的鄰縣,纔有渡口搭乘上前往州府的大船。
晉安正是走在前往鄰縣渡口的路上。
在走時,他曾聽到了五臟道人的願,那或許就是五臟道人一直彌留不肯散去的執念吧。
晉安打算去州府尋找五臟道人的故人。
“老道,你神魂傷已經大愈,而且昌縣也已經事了,你咋不去繼續雲遊天下四方,咋還跟著我一起?”
晉安頗是無語看著已經一輩子賴上他的老道士。
老道士輕輕一捻長鬚,恬不知恥的厚臉皮說道:“小兄弟你宅心仁厚,老道我覺得小兄弟你將來有一天能鑄功德金,不是有一句話一人得道犬升天嗎,老道我也想看看廣寒宮裡到底有多麼不勝寒。”
廣寒宮?
“老道,那你是,還是犬?”
晉安被老道士的話給逗樂了,一人得道犬升天不是貶義詞嗎,哪有人拿貶義詞來形容自己的。
老道士臉黑,說啥也不幹了,說晉安在罵他是老狗,還說他那是比喻,就那麼形容一下。
夕斜伴。
一老一走在前往鄰縣的道上,一路拌著,後還牽著一頭牛犢大山羊。
咩咩咩。
一路拌中,傻羊偶爾也找下存在。
從昌縣到鄰縣有百里左右,不是一兩天時間能走到的,眼看天漸晚,在天黑前,一老一一羊,打算先找個村莊借住一晚。
最後終於趕在徹底天黑前,他們終於找到落腳地點。
那是一座傍河而建的小山村,這是一條由邑江分支而來的河流,河水有些湍急。
分流剛好從村子門前經過。
這是座很典型的依河而建的村莊。
二人一羊還沒進村呢,忽然,噗通一聲,從旁流經而過的河水裡,忽然拍起一個浪花,看到江水裡好像飄著個人?
此時因爲天快要黑,一時看不清河水裡到底是不是飄著個人,晉安和老道士趕忙跑到河邊,結果真看到飄著兩個人。
應該說飄著一個人,才更爲準確。
因爲另一個人是面孔朝下的浮,一個人抓著浮的腳踝,一路順流而下的飄過去,剛好飄到河岸邊被晉安和老道士救起來。
說來也是奇怪,當人被救起後,噗通一聲,一個浪花打起,河裡那浮被一個浪花捲河底下,不見了蹤影,大晚上連是男是都沒看清。
老道士驚奇了一聲:“老道我咋覺得這浮是救人,故意把眼前這人送到我們面前,讓我們救他的?”
晉安聽後一回味,還真像是老道士說得這麼回事。
畢竟一切都太巧合了。
但此時沒時間想太多了,救人要,晉安發覺被他們救上來的這人,還有脈搏,但冰涼,估計是泡水裡太久,溫流失過多,而且人也在發高燒一直昏迷,看著奄奄一息。
這人即便昏迷中,手裡還依舊握著一口斷劍,估計是名江湖劍客吧,重傷,傷口在後背上,後背一大片服與人皮,都不見了,後背居然是被活生生了皮,出背部在水裡泡得發白,腐爛,還寄生了不怪蟲。
這麼嚴重又詭異傷勢,似乎都在預示著,眼前這名江湖劍客的來歷不簡單?
“糟了,他後背上的這些都已經壞死了,必須找個地方趕醫治他,替他刮掉後背上這些壞死腐才行。”
還是遊方道士的老道士有經驗,嚴肅道。
於是,晉安將人小心扛起,讓山羊馱著去前方村莊裡找大夫救人。
可就在擡人放至羊背上時,晉安忽然驚詫了一聲:“嗯?這人上好重的氣和氣…這是變了的死人?”
“不對啊,有脈搏,而且刮開後背上一點泡爛了的腐,的確出了新鮮,還在冒新鮮細。這名神劍客爲什麼看著渾佈滿了烏泱泱死氣,上卻又有著活人的特徵?”
“是人嗎?”
晉安暫時先攔住羊,然後把自己的發現告訴老道士,讓老道士看看是怎麼回事,在見多識廣方面,晉安一直都很欽佩老道士。
專業的事自然給專業的人去做,晉安很有自知之明。
而如果眼前這名劍客,真是死人或怪什麼的,他把這名來歷不明的劍客送進普通人的村子裡,那這就不是救人,是害死更多普通人了。
老道士聽了晉安的話,急忙再檢查一遍背在羊背上的劍客,這回仔細檢查了幾遍,老道士又又看又聞,沉思了會後,這才終於確認道:“這位劍客俠的確是活人不假,但又跟正常活人有點不同,應該是江湖上很見到的活人死相。”
“活人死相?”晉安看向老道士。
“活人死相,意指明明是活人,卻有著如死人的面相與一死氣。這種人平時並不多見,因爲通常都是後天培養,只有兩種行業纔會專門花費大量人力力財力,從小培養這種人。”
“一個是撈人。”
“另一個就是盜墓賊了。”
“而老道我剛纔挨個看過這人的食指與掌心,他十指纖細,無骨,手指和掌心都不像船伕常年風吹日曬撐篙那般的糙,長滿厚厚老繭。所以老道我推理,此人應該不是靠水吃飯,給人打撈的撈人,而是名盜墓賊。”
按照老道士所說,不管撈人,還是盜墓賊,每天都跟死人打道,跟各種詭譎怪地,藏水打道,這人死得越邪門,地方氣也越重,鬧起來也越兇。
毫不誇張的說,但凡河流都必定淹死過人,但凡有山嶺的地方都必定埋過死人,如果到那些特殊地方,尋常撈人去不了的怪譎水道,尋常盜墓賊下不了的大墓王陵,這就需要到特定高手出手了。
所以到了後來,在撈人和盜墓賊中,出現了一種特殊人,活人死相。
就是從小收養小乞丐,或拍花子拐賣來孩,強迫他們從小吃死長大,七天死、十天死、半月死……
一年、十年、二十年…百年份……
慢慢加大難度,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一直吃到長大年,遍死氣的時候,就能專走活人去不了的地方,能接近活人接近不了的墓葬寶貝,就連尋常祟都看不到這類人。
因爲在祟眼裡,只看到了行走的同類,是死人,而非活人。
不過這種人不好培養,病死率奇高,從小培養一千個小孩裡都未必能有一個功。
聽完老道士對活人死相的介紹,晉安一怔。
眼前這位不是劍客,反而是位比狠人還更狼滅的盜爺呢!
“盜墓賊不應該是世上所有陵墓主人的仇家嗎,剛纔那浮應該就是來自古墓裡吧,那麼剛纔那浮爲什麼反而要救他?”
老道士說老道我咋知道,把人救醒應該就能知道了,或許是活人死相還有別的本事,比如能控啥的?
晉安想了想,雖然盜墓賊可恨的,但聽完老道士的話,又覺得這些被後天培養出來的活人死相之人,可憐的。
他最終還是決定先救人。
好在有金錢開道下,晉安在村裡大夫家找到住宿,並且讓大夫出手救人。
不過,村醫的醫能有多高明,可想而知,最後晉安讓村醫盡力救人就行,救不回來也不怪人家,村醫這才肯刮救人。
刮療傷,不是短時間的事,在晉安和老道士幫忙不停換熱水、換洗麻布下,足足花了近一個時辰才完這個浩大過程。
這可沒把年老衰的老道士給累夠嗆。
但直到等刮完背上腐,上完止藥,再用麻布纏滿上半,隔絕傷口染,晉安救回來的這位盜爺還是全程昏迷未醒。
村醫又餵了幾碗藥後,告訴晉安,人能不能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就全憑個人氣運了,傷勢太重,他已盡全力。
晉安謝過村醫,這一夜在幾人的疲力盡中睡下。
……
次日清晨。
一日之計在於晨,晉安正迎著朝霞吐納呼吸,修煉《五臟傳經》時,一大早就閒不住出門後不知去了哪裡的老道士,忽然風風火火跑回來,張兮兮的找上晉安。
老道士一進門,就張兮兮的關上所有門窗。
“小兄弟,老道我剛剛打聽到一個事,你絕對猜不到老道我發現了什麼。”
“小兄弟你還記得那位帶你走的先生嗎?巧了,原來他就是出自這個河谷村!”
晉安聽完老道士的話後,終於瞭解到事始末。
這座村子河谷村。
雖然只是倚邑江支流而建,但往年雨季到來,偶爾也會發大水,淹過村子,不村民被捲江裡。
人死得多了,就容易發生一些怪事。
每到雨季的晚上,就會發生一些怪事。
比如村民們偶爾能聽到,以前被大水捲江裡的村民們哭泣聲。
直到後來,村裡一位先生求來一口刀,懸掛在拱橋下,作爲全村子的鎮後,河谷村再沒鬧過怪事了。
那口刀斬蛟刀。
可就在一個月前,河谷村路過一夥古董商人,他們以收購古董的名義,盯上了河谷村裡已有上百年曆史了的古董刀,斬蛟刀。
這夥商人一開始假借收購古董,以古董價錢從村民們手中買不普通花瓶、普通瓷碗。
一直到跟村裡人關係混後,這夥古董商人終於出他們的真正目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是盯著斬蛟刀來的。
他們想高價收走已有上百年曆史的斬蛟刀。
村民們不同意。
那夥古董商人一開始還是客客氣氣,繼續逗留村裡,數次想求購,可每次都被先生帶頭的村裡老人們堅決回絕。
但後來,大家突然發現村裡開始隔三差五發生怪事,尤其是江邊那些被江水淹死村民的哭聲又開始出現了。
剛開始這些哭聲還是在村外。
後來開始進村子裡。
怪事也跟著越來越多。
懸掛在村裡上百年曆史的鎮斬蛟刀似乎失去了作用。
也就是那個時候,先生孤立難支,被那夥勢在必得的古董商人給害死了,似乎那夥古董商人中還另有高人相助。
隨著先生的死,以及幾名帶頭反抗的族老也跟著意外死,河谷村的村民們膽小怕事,就把斬蛟刀給賣了。
而因爲當初先生是帶頭反抗最厲害的人,這些村民們怕引火上,也都開始疏遠先生一家。
“剛纔老道我打聽到先生家位置,待老道我過去時,發現先生留下的孫子已經不在家,人去屋空,應該是已經被那位大頭道友守約接走了。”
老道士最後說道。
老道士說完後,忍不住罵了句這些村民白眼狼,枉費了先生一直堅守村子。
晉安聽完低眉思索,想不到先生的死還有這麼多離奇事發生,果然他一開始就沒猜錯,用黑棺下葬,先生的確是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