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兆林直愣愣地看著與他一桌之隔的封炎,又是一陣激烈的心緒起伏,須臾,方纔定了定神,抱拳正道“還請公子吩咐。”
話語間,他已經冷靜了下來,整個人如同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刃般,銳氣四。
封炎抬手做請狀,讓他坐下,然後才開口道“如今朝廷征兵不利,南懷戰事吃,皇上想必不日會陸續從各衛所調兵”
閻兆林聞言微微瞇眼,瞳孔中掠過一抹利芒。
封炎頓了一下後,角微翹,笑地說道“你隻管答應就是。”
大盛的兵製是衛所製,除了皇帝手中的軍三大營外,在全國各州建立衛所,並在京城設立五軍都督府,掌管排程全國衛所。衛所的總兵掛將軍印,執掌一州兵權。
便是皇帝要從衛所調兵,也要經過各州總兵的同意,皇帝與各州總兵之間也於一種極其微妙的關係,總兵既不能抗旨得罪了皇帝,又要防備皇帝借機奪走他們手中的兵權。
這些年來,閻兆林一直很謹慎地握了手上的兵權。
但是,封炎此刻這麼一說,閻兆林毫不猶豫地抱拳應道“是,公子。”沒有一點顧慮。
閻兆林又看向了一旁的端木緋,端木緋正生無可地數著茶盅上的花瓣,已經從一默默地數到了三十
雖然三人坐在這雅座中纔不過一盞茶功夫,但是閻兆林至可以看出封炎對這個小姑娘毫不避諱,腦海裡不由開始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封炎是獨子,這當然不會是他的妹妹,莫非是未來的
端木緋隻覺得這位閻總兵的目忽然就變得有些瘮人,奇怪了,又沒招他惹他哎,看來要回去翻翻黃歷了。
端木緋努力把腦袋放空,隻專心數著的花瓣,不過,剛才數到幾了
這時,封炎又道“閻總兵,我想你自請帶兵去南境。”說著,他那似是閑話家常的聲音中多了一抹意有所指的味道,“南境可是個好地方。”
閻兆林也是聰明人,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封炎的用意,“公子,你的意思是讓屬下伺機”
剛重新數到了“十五”的端木緋也是眉頭一,差點沒長嘆一口氣。
先是鹽,再是兵,鹽是國之民生,兵是國之利。一旦封炎的人占據了南境,以南境為據點再北上攻陷蜀州的話,蜀州地勢險固,有山川地形為天然屏障,易守難攻,等到了那個地步,便是進可攻,退可守。南境當然是個好地方。
看來封炎讓閻兆林千裡迢迢地跑這一趟是要
想到這裡,端木緋趕剎車,差點又想捶自己一下,又再瞎想什麼啊已經知道的太多了,要是再忘形得想太多,這條小命可就危險了。
“我要你去伺機奪取黔州歸城的兵權。”然而,封炎卻直接把他的意圖挑明,驚得端木緋差點沒從凳子上下去。
封炎這傢夥還真是敢想雖然也並非不可能端木緋心念一,眸中掠過一道璀璨的流。
下一瞬,就見嘩嘩的斟茶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茶水卻是斟給的。
端木緋眨了眨眼,看著那倒進茶盅的茶湯,呆住了。
封炎他這是什麼意思端木緋慢慢地抬眼對上封炎含笑的眸,他的眸子亮得驚人。
當二人視線集的那一瞬,端木緋心裡咯噔一下,這拿人手,吃人,封炎給斟茶能是白斟的嗎
端木緋僵地笑了笑,囁嚅道“那個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閻兆林驚訝地揚了揚眉,卻是朝封炎去。
“蓁還請姑娘賜教。”封炎倒是不意外,沾沾自喜地想著他的蓁蓁一向聰明。
在封炎灼灼的目下,端木緋徹底自曝自棄了,理了理思緒,道“閻總兵,等你抵達黔州”
窗外不時有微風拂過,那“沙沙”的樹葉搖曳聲似乎是那些草木在彼此竊竊私語著,與街道上的喧嘩聲錯在一起。
燦日越升越高,等端木緋和封炎拎著水桶從雲來酒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璀璨的把空氣照得暖烘烘的。
封炎今天特意把端木緋帶來這裡,隻是因為不想瞞任何事,他想讓瞭解他,認識他,至於端木緋剛剛給他出的主意,那就是意外的驚喜了。
他就知道,他的蓁蓁果然是最最在意他的
封炎步履輕快,心裡覺得溫暖而舒暢,看著旁的端木緋,璀璨的下,烏溜溜的青像是黑的綢緞般泛著一層金的澤,大眼亮晶晶的,四下往街道兩邊打量著,閃爍著好奇的芒。
經歷過雅座中的那一個時辰,端木緋幾乎已經自曝自棄了,心裡隻指著封炎別來殺人滅口,其實一向又乖,又識時務,還有用的,是不是
端木緋正琢磨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封炎自己的種種好,忽然瞟到前麵有人在表演口碎大石,登時就把腦子裡這些紛紛擾擾全數忘記了,指著前麵道“我們去看雜耍吧。”
聲未落,人已經提著裾歡快地跑了出去,就像一隻撲扇著蝶飛了出去。
看著歡快的背影,封炎的心變得如棉,甜似糖,也跟了上去,一派婦唱夫隨的樣子。
這小鎮子的位置偏僻,還是因為林浦莊有秋獵的隊伍駐紮,鎮子裡才會引來不臨村臨鄉的人跑來這裡擺攤,一時間,街道上倒是比逢年過節還要熱鬧。
表演雜耍的幾人一邊敲鑼打鼓,一邊表演著各種雜耍,比如吞劍、噴火、油鍋撈銅錢,吸引了不路人跑去圍觀。
端木緋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就想與人分,可是偏偏旁隻有封炎,也隻好“湊合”一下了。
踮起腳,悄悄地與封炎咬耳朵,比如吞劍其實是劍刃排了劍柄,噴火是口中含了濃度較高的酒,油鍋撈銅錢是油鍋裡裝了大半鍋的醋
封炎微微垂首聽著,頻頻點頭,對於這種彷彿在分著某個小的覺頗為著。
然而,端木緋自以為小聲,還是有一些聲音飄了出去,旁的那些人長脖子湊過來聽,一時間,氣氛就變得有些詭異。
這小雜耍團的班主實在是扛不住了,以為端木緋和封炎是同行跑來砸場子了,與他們對起了江湖暗號,什麼“咱們都是合字兒,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親”。
封炎麵不改,似乎還想說什麼,而端木緋已經直接拉著他趕又落荒而逃了,還記得給對方丟了一塊碎銀子當打賞了人家。
兩人又隨便在鎮子裡逛了一會兒,買了些山貨,就回了林浦莊的營地。
端木緋把山貨和那桶活魚都帶回了帳子,端木紜饒有興致地看著水桶裡活潑得有些過分的鯉魚,笑瞇瞇地說道“蓁蓁,我們做全魚宴吧,今天廷司的人送來了好多食材,我帶你去看看”
端木紜拉著端木緋去帳子後臨時搭的小廚房去看,什麼鴨魚、山珍海味、瓜果鮮蔬、油鹽香料,樣樣不。
隻是看著這些,端木緋就在心裡的全魚宴裡又加上了幾道菜名,不由得口涎分泌。
唔,自己今天出去了一趟,心俱疲,正好需要好好補補。
端木緋興致高昂地趕把廚娘了過來,一番頭接耳,切磋探討後,主仆皆歡。
用了一頓盛味的全魚宴後,端木緋覺得自己的神氣勉強補回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氣虛虧”,得好好休養一下,打定主意再也不出營賬,一直賴到了第二天傍晚,才被涵星勾搭著出去踢毽子。
表姐妹倆找了塊還算空曠平坦、又有樹蔭遮擋的空地踢毽子。
如今端木緋的盤毽子已經很溜了,涵星在一旁贊不絕口,可是當端木緋一嘗試蹦、拐、磕等其他技法時,又是原形畢,一會兒同手同腳,一會兒手忙腳,讓涵星不聯想到一隻正在撲繡球玩的小貓好似無頭蒼蠅般蹦來跳去。
兩個小姑娘一起玩了半個時辰後,就聽“呱呱”兩聲傳來,涵星頓時就顧不上玩毽子了,熱對著那隻朝這邊飛來的八哥揮了揮手了,喚著“小八。”
端木緋用帕子了額頭沁出的薄汗,眼角了一下。這隻小八哥啊,說笨笨的,姐姐教它說話都近一年了,它還隻學會了說一個字;這要說聰明也聰明的,竟然敢跟著們出門,還在馬車裡躲了一天一夜,最後是因為吃才被人發現了蹤跡。
“。”小八哥一邊著,一邊收起翅膀,落在了一把玫瑰椅的扶手上,逗得涵星心花怒放。
“緋表妹,你家小八真聰明。”涵星眉飛舞地誇獎道。
端木緋手在小八碩的肚子上了一把,“它啊,現在在府裡見人就說,那可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啊”它可是哄得那些丫鬟上貢了不吃食,再吃下去怕是要胖得飛不起來了。
“呱”小八哥不滿地用翅膀在端木緋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涵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戲謔道“緋表妹,你怎麼可以輕薄小八呢”
“呱”小八哥還附和了一聲,子往涵星的手心蹭了蹭,彷彿在說,就是就是。
輕薄這隻小八哥端木緋登時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真打算說什麼,腦海中突然閃過了某個畫麵,登時被口水嗆到了,“咳咳咳”
說來,昨天好像依稀似乎是輕薄了某人。端木緋的小臉上不由出糾結之。
涵星看著端木緋輕咳了好幾聲,趕忙給端了杯溫熱的花茶。
端木緋心不在焉地輕啜了兩口花茶,然後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了涵星,遲疑著問“涵星表姐,要是要是不小心輕薄了別人那該怎麼辦”
涵星歪著螓首怔了怔,才反應了過來。緋表妹這幾句話雖然沒說是“誰”輕薄了“誰”,但是這語外之音昭然若揭。
涵星的瞳孔一下子如寶石般閃閃發亮,一本正經地說道“緋表妹,像小八這樣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可不是什麼正經鳥的行事作風,輕薄了別人當然是要負起責任,以相許。”
以相許端木緋嚇得差點沒跳起來,小臉上花容失。
“緋表妹”涵星心裡好奇極了,到底是緋表妹是輕薄了誰呢。正想試探一二,眼角瞟到不遠一道悉的影,下意識地口了一聲,“父皇”
端木緋和小八哥也順著涵星的目去,幾十丈外,著一襲藏藍仙鶴紋刻錦袍的皇帝正昂首闊步地朝林浦莊的方向走去,後是一丈外則是著石青錦袍的岑。
附近的好幾人都認出了皇帝,一個路邊的男子急忙上前給皇帝行禮,不想,還未站定,人已經被皇帝魯地一腳踹開了。
男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狼狽地摔倒在地。
皇帝看也沒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去,岑隨其後,二人的形很快就消失在重兵把手的莊子門口。
涵星同地看了那個被踢倒在地的男子一眼,湊到端木緋耳朵邊,小聲地說了一句“父皇的心看來很糟”
皇帝的心確實不太妙,回了莊子裡的書房後,就氣得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掃到了地上,弄得一地狼藉。
這兩天,皇帝一直帶著岑在附近的一些鄉裡微服私訪,本來遊山玩水,察民,看看這太平盛世,大好山河,還頗有一種閑雲野鶴的趣致。
可是,今天皇帝偶然路過一個村子,卻真是令他“大開眼界”啊
“皇上息怒,莫要為這些奉違的刁吏氣壞了龍。”岑聲勸道。他說話的同時,不聲地做了個手勢,書房裡服侍的小侍急忙開始收拾這一地的狼藉。
皇帝負手在書房裡煩躁地走來走去,冷聲道“朕能不氣嗎他們這哪裡是征兵,這分明就是強盜啊對著人家孤兒老婦掄起拳頭就是一陣打,還說人家死了也白死,真是好大的威風啊欺上瞞下,蠻橫無禮,一個個都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