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魏統領進來氣皇上嗎”袁直怪氣地說道,“太醫都說了,皇上不可輕易怒,要靜養。”
“皇上,魏統領”文永聚不死心地還想說什麼。
“滾”
皇帝越聽越是不耐,拔高嗓門打斷了文永聚。
文永聚見皇帝龍大怒,隻得閉。
他再也不敢多說,隻能躬行禮後,慢慢地退出了書房。
袁直連忙親自給皇帝奉茶,安道“皇上息怒,為了那等出的子不值當的。”
文永聚在打簾出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看皇帝,也隻能退了出去,門簾把他徹底地隔絕在了書房。
袁直飛快地朝落下的門簾了一眼,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他故意唉聲嘆氣地又道“皇上,您說是不是最近天氣太熱了,以致這人燥得慌啊,魏統領一會兒彈劾首輔,一會兒又妨礙東廠辦事,這火氣真是大得很”
皇帝端起青花瓷茶盅,慢慢地用茶蓋拂去漂浮在茶湯上的茶葉,一下又一下,眸子裡明明暗暗。
是啊,這段時日魏永信還真是上躥下跳,沒完沒了
這真的隻是個巧合嗎
皇帝心口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爬、在撓,讓他坐立不安。
皇帝忽然就從案後站了起來,在書房裡來回走著。
魏永信先是讓他的人妨礙東廠辦公,接著就跑來宮裡告狀,那麼接下來他是不是就該彈劾東廠和阿了
端木憲是閣首輔,阿掌管著司禮監,這兩個人都關繫到朝堂政事的順利執行,魏永信如此針對端木憲和阿,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皇帝驀地停下了腳步,轉頭朝窗外去,窗外,不知何時,天變得有些沉下來,太被遮擋在層層雲後。
皇帝怔怔地著北方的天空,那層層疊疊的雲濃暗的彷彿千軍萬馬朝這邊奔騰而來
皇帝覺一口氣在了口,瞳孔中變得越來越深邃復雜。
明明現在北境的局勢那麼危險,魏永信還要故意在朝堂上搞這些鬥,難道是和北燕有瓜葛
想到這個可能,皇帝的臉登時沉得彷彿要滴出墨來。
書房裡靜了下來。
“滴答,滴答”
天空中砸下了豆大的雨滴,起初隻是幾滴而已,漸漸地,越來越集,砸在屋簷上,樹葉上,墻頭上,啪啪作響,外麵的世界很快就變了水汽朦朧的一片。
這雨一下就是一夜,到了次日一早,還是細雨綿綿。
眾臣冒雨進宮參加早朝,這鬢發間的水汽還未乾,就聽金鑾殿上突然炸下一記轟雷
“皇上,臣有本奏,東廠廠督岑,縱下行兇,弄權作,實在是罪大惡極”
魏永信率先出列,單膝下跪,神激憤地陳述著東廠的種種罪狀。
其他員皆是膽戰心驚。
昨天在錦街發生的事,短短一夜就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幾乎滿朝文武都知道了,甚至還有一些人自己或者家人去過錦街,現在想起昨天的事,還是餘驚未消。
哎,還有些人到現在還在東廠手裡,沒放回來呢
現在魏永信又在搞什麼
不朝臣都悄悄地彼此換著眼神,心裡發慌。
尤其是昨天去過錦街的人心裡怕極了,生怕被魏永信牽連。
那些大臣心中是又悔又怕,有人去瞧站在皇帝一側的岑,大紅的麒麟袍在金閃閃的龍椅映襯下顯得越發紅艷,如那殷紅的鮮般。
幾個朝臣艱難地嚥了咽口水。
本來,這段日子看著魏永信利用端木四姑孃的事彈劾首輔端木憲,可是岑卻一直沒出麵,他們還琢磨著是不是岑惱了端木四姑娘,想撇清關係,沒想到安千戶昨天就敢帶人去砸魏家的鋪子,更甚至,還把魏家那個柳氏送回了牡丹樓,直接就和魏永信對上了。
岑顯然震怒,魏永信居然不服,還敢彈劾岑。
不知死活,真是不知死活
魏永信完全不理會周圍其他人的目,仰首挑釁地瞥了岑一眼,繼續道“還請皇上關閉東廠,懲治佞岑”
魏永信的聲音一字比一字響亮,擲地有聲。
皇帝大馬金刀地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臉上麵無表,眼底劃過沉。
他如往日裡般穿著明黃的龍袍,頭戴烏紗善翼冠,可是隻要細細觀察,就會發現皇帝昨夜沒睡好,眼下有一片深深的青影。
皇帝的右手地握住了龍椅上雕著龍首的扶手,抿了一條直線。
皇帝想起了昨天魏永信來求見自己的事,也想起了昨天自己的“推測”
他瞇眼俯視著下方的魏永信,視線死死地釘在了他上,眸子裡幽深冷冽,散發著幽幽的寒氣。
果然,魏永信果然是居心叵測
皇帝遲遲沒說話,沉默靜靜地蔓延著,氣氛僵。
此時此刻,皇帝不說話,群臣皆是大氣也不敢一下,唯有岑悠閑地負手立於一旁,神之間,雲淡風輕,帶著一種笑看風雲的淡然。
沉寂的時間太久了,久到魏永信也覺得氣悶,忍不住抬起頭去看上方的皇帝,眼角的餘瞟到了皇帝不定的表。
魏永信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腦海中也想到了昨天,昨天他在書房外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文永聚說皇帝不會見他,但是他不信。
他堅持地等在那裡,哪怕暴雨臨盆。
他以為憑借皇帝和他的,皇帝肯定會見他的,但是他錯了
皇帝終究沒有見他,他隻能落寞地回了魏府,他隻能派人去牡丹樓守著,便是一時不能接回柳蓉,也不能讓在牡丹樓吃了虧。
他的蓉兒
一想到柳蓉此刻在牡丹樓裡也許正被東廠和老鴇折磨,魏永信就覺得心痛難當。
他對皇帝太失了
魏永信的眸漸深,一點點變得深邃暴戾,心底更是彷彿有海嘯在肆著,翻騰著。
岑那閹人替皇帝做過什麼
自己曾為皇帝拋頭顱灑熱,換來的又是什麼
魏永信努力地抑著心頭的憤懣,仰起了頭,銳利幽深的眸直向座上的皇帝,再次道“皇上英明神武,如此佞不除,天下公理難現,實在是有礙江山社稷。”
皇帝的右手更為用力地抓住了龍椅上的扶手,耳邊響起了二十年前,魏永信向他投誠時,對他說的話太子優寡斷,隻能守而不能開疆辟土,王爺英明神武,纔有利於江山社稷。
魏永信這是在威脅自己
他好大的膽子
君臣的目在半空中激烈地對撞在一起,火花四。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停滯了。
岑還是氣定神閑地站在一旁,微微地側,下仰起,狹長的眸子裡眼簾半垂,幽邃淩厲,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凜然。
這一眼,寒森森,若有。
這一眼,如利箭般直刺在魏永信的心口。
岑這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嗎
豎子爾敢
魏永信看著岑的雙眸迸發出如火山巖漿般的怒,攜著毀天滅世的氣勢。
皇帝也怒了。
魏永信這是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這一聲,震聾發揮,金鑾殿上更靜了。
皇帝霍地站起來,隻丟下了兩個“退朝”,然後看也沒看下麵的群臣,就拂袖離去。
文武百皆是俯首作揖,恭送皇帝離去,心裡暗暗地鬆了口氣。
早朝散了。
但是文武百卻沒急著離開,一個個都朝岑圍了過去,眉眼帶笑
“岑督主一向清正,行事有度,皇上定是知道的。”
“是啊,東廠訪謀逆妖言大惡等,於朝廷那是大大有益”
“皇上對督主一向是信賴有加”
岑這邊,圍著一眾急於表忠心的員,而中間單膝跪在金鑾殿上的魏永信幾乎是無人問津,隻有幾個親信同黨圍了過去,連忙扶魏永信起。
他們也心知這次的況於魏永信不利,想安幾句,卻見魏永信抬手示意他們噤聲。
魏永信麵沉如水,看也沒看岑,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被圍在眾人中心的岑飛快地斜了魏永信的背影一眼,眸子裡閃過一抹極其復雜的緒,一閃即逝。
岑神淡淡,角似翹非翹,他隻是一個眼神,就有小侍把周圍的大臣們去驅趕到一邊。
岑不不慢地離開了金鑾殿,隻留下一道拔的背影,似閑雲野鶴,又似一把出鞘的利劍。
留下的文武百麵麵相覷,心裡越發沒底了。
督主是不是惱了他們方纔沒為他發聲
群臣又朝岑的背影瞭,然後就圍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討論起來。
“督主定是惱了,這下可怎麼辦啊”有人發愁地問道,愁得眉峰間的皺紋幾乎可以夾死蚊子了。
一個中年大臣沉著提議道“有道是,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設法彌補一二,總比啥也不做要好吧”
“可是,督主的眼裡一向不進沙子”
“咳咳,此路不通,另尋他路便是。別忘了還有那一位呢”又有人意味深長地提醒了一句。
雖然沒言明,但是所有人都瞬間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想到一個地方去了。
是了是了,還有“那一位”呢
於是乎,才平靜沒幾日的端木家又熱鬧了起來,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訪客,但因為端木憲被彈劾,端木府一概拒不見客,所有人都被攔在了府外。
饒是如此,還是擋不住絡繹不絕的來客抱著不妨一試的心理來了,權輿街上車來車往,很是熱鬧。
相比府外的喧囂,府中平靜安寧得很,上上下下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老太爺,方纔工部右侍郎來訪。”長隨恭敬地對著端木憲稟道。
“不見。”端木憲揮揮手,不耐煩地打發了長隨,覺得他真是沒眼,沒見自己正和四丫頭下棋嗎
手執黑子的端木憲看著眼前星羅棋佈的棋盤,眉心輕蹙,猶豫不決。
長隨連忙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心道看來老太爺是心意已決了,這纔不過半天,朝堂上下,下至五六品,上至一二品的員,那是一**地來,全都被老太爺給駁了。
這要是再有人來,乾脆自己就把人給打發了算了。
然而,一盞茶後,長隨還是再次進了外書房。
“老太爺,遊大人求見。”
這一次,端木憲總算是施捨了長隨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後道“讓他進來吧。”
長隨並不意外,畢竟老太爺與吏部尚書遊大人一向好,可以不給其他人麵子,這遊大人的麵子與還是要顧的。
不一會兒,遊君集就在長隨的引領下,門路地朝這邊來了,打簾的那一瞬,就聽書房裡傳來一個糯的音“祖父,您確定要走這裡”
這不是
遊君集的耳朵了,一下子聽了出來,團團的圓臉上登時就笑得眼睛都瞇了一條兒。
“四丫頭,那祖父再想想”端木憲的聲音接著響起。
遊君集快步進屋,哈哈大笑,“端木老兄,你這棋品也太臭了,哪有跟孫下去還悔棋的道理”
繞過一道紫檀木座八仙過海屏風,遊君集就看到了坐在窗邊對著棋盤而坐的祖孫倆。
梳了個雙平髻的小丫頭穿著一件淡蓮花紋褙子,優雅地端坐在棋盤前,慢慢地飲著茶。
見遊君集來了,端木緋起相迎,笑地福了福,“遊大人。”
端木憲還是坐在圈椅上沒,抬了抬眉梢道“我跟我孫下棋,還要你這外人多管閑事。”
端木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炫耀。
遊君集角一,心裡慨著自己怎麼就沒這麼聰明乖巧的孫呢
想想端木緋為了給北境籌錢糧四奔走,遊君集心中就慨不已,哎,也不知道端木憲上輩子到底是燒了什麼高香,這輩子纔能有這麼好的孫。
遊君集袍在棋盤的另一邊坐下了,一邊拈著胡須,一邊看著眼前的這個棋局,了神。
雖然他沒看到這局棋的過程,但是從結果也可以想象黑白子之前廝殺得有多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