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三皇子慕祐景迫皇帝寫傳位詔書的事就傳了出去,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到了次日,上至朝臣勛貴,下至平民百姓,從街頭巷尾,到茶館酒樓,已經人盡皆知,眾人議論紛紛。
“難怪俗語說,龍生龍,生,老鼠兒子會打。那一位的兒子與他真真是父子連心,一脈相傳。”
“說得是。當年那一位宮弒兄,謀朝篡位,現在他的兒子有樣學樣,有其父必有其子”
“照我說,這就是報應”
“是啊是啊,那一位自去歲卒中後,子就沒養好過,天家無父子,恐怕他的兒子們都一個個都盯著他的位置呢”
“”
外麵的各種議論聲越傳越熱鬧,喧喧嚷嚷。
相比之下,端木府很是平靜。
這一日正午,閉門好幾日的端木府終於又一次大開府門,迎客府。
遊君集被引去了端木憲的外書房,他今日造訪不僅是為了探端木憲,也是為了昨日的事。
遊君集也不藏著掖著,把昨日發生在養心殿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也包括岑下令三司會審的事。
他一邊說,目一邊在端木憲紅滿麵的臉龐上流連著,帶著幾分審視,幾分思忖。
好好休養了幾天後,端木憲不僅麵大好,人看著也胖了些,顯然這幾日在家裡過得甚是舒心。
遊君集說完後,有些口乾,淺啜了一口手邊的酸梅湯。
他平日裡也不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覺得是小姑孃家家喝的,不過這端木家的酸梅湯卻是不太一樣,味道恰到好,還帶著一特別的花香味,而且不僅僅生津止,而且還開胃的。
遊君集忍不住多喝了兩口,遲疑地抿了抿,還是忍不住問道“老哥,這次的事,你原本到底知道幾分”
昨天遊君集從養心殿回府後,仔細回想過這幾日的事,總覺得端木憲與岑有“一唱一和”的架勢,心裡便有些好奇端木憲對於岑的計劃究竟知道多。
端木憲眸閃爍,慢慢地捋了捋胡須。
本來時機未到,端木憲不多言,現在遊君集問起了,端木憲略有遲疑地想了想後,終究還是說了“老弟,說來家門不幸。是三皇子讓人買通了我家老三那個不孝子,在我的藥裡下了藥,想加重我的病。”
此前,端木憲隻知道他家老三是被三皇子利用,既然如此,端木憲乾脆就順水推舟順著對方的意,先“病”著,以靜製,藉此看看三皇子到底想圖謀些什麼。
現在看來,三皇子買通老三讓自己重病應該是為了給於秉忠製造上位的機會,便於於秉忠以閣首輔的份認同那道傳位詔書。
三皇子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可惜啊,他算得再、再多,也算不過岑。
“”遊君集雙眸睜大,手裡的瓷杯差點沒落。此刻他再回想端木憲此前把幾個分家的兒子都招來府中侍疾的事,這才明白了端木憲為何這麼做。
端木憲幽幽地嘆了口氣,繼續道“後麵的事,我也隻是將計就計而已。”
對於岑暗地裡的計劃,端木憲起先是一無所知,不過,岑十有**對於端木府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知道得一清二楚,更甚者,岑怕是連自己的反應也提前料到了,走一步看十步,才會一環扣一環安排得如此巧妙,最後請君甕,讓三皇子再也翻不了。
端木憲也是在幾個太醫被“強留”在府的時候,也約明白了岑的意圖,所以,他之後也隻能繼續病著。
遊君集自然聽明白了端木憲的言下之意,端起瓷杯,慢慢地飲著杯中之,好一會兒,沒說話,腦子裡梳理著這些天發生的事。
書房裡靜了下來,大丫鬟都被端木憲遣了出去,隻有他們兩人在。
雖然屋子裡放了好幾個冰盆,但是遊君集還是覺得熱得慌,利索地開啟了摺扇,慢慢地扇著風。
過了好一會兒,遊君集才猶豫地看向了端木憲。
既然端木憲把家醜都說了,遊君集也開啟天窗說亮話“老哥,岑督主現在把三皇子押下了,那就代表著,他應該沒打算用三皇子來製肘攝政王。”
遊君集頓了一下,又道“老哥,你覺得他這是對攝政王特別放心,還是有別的”
企圖。
遊君集嚥了下最後這兩個字沒說出口。
端木憲也聽懂了,也有點犯愁了。
岑的心思恐怕不是那麼好猜測的,況且,這件事本來也不該由自己來煩惱。
端木憲角了,想到此刻不在京城的某人,有些無語,嘀咕道“這個慕炎也不知道跑晉州去乾什麼了,也不怕等他回來的時候,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慕炎那臭小子倒好,拍拍屁說走就走,心也太大了吧。
想到自家那個同樣心大的小孫,端木憲的神更古怪了,這兩孩子算不算一個鍋配一個蓋呢
遊君集慢慢地扇著手裡的摺扇,麵沉之。
其實不僅是端木憲,朝中的其他朝臣們也都在琢磨著慕炎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十萬火急地趕去晉州。
遊君集一邊思索,一邊道“晉州雖,但還是在可控的範圍,而且況在緩步地好轉中,照理說,攝政王犯不著放下京城跑去晉州主持大局”
遊君集越說越覺得想不通。
非要說,北境豈不是比晉州更
端木憲也是同樣的想法,隨口問了一句“前些天,伍總兵那邊來了軍報吧”
“不錯。”遊君集好笑地斜了端木憲一眼,心道他就知道這個老兒本沒法真的放下朝事,安心休養。
“伍總兵在軍報上說,這一個月來,他們又剿滅了晉南三城一些零散的小山寨。”遊君集回憶著軍報上的容,“好像還提起金家寨最近有些鬧騰,別的也沒什麼特別的。”
兩人麵麵相看,一時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
既然想不通,端木憲也就不再多想了,反正慕炎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混小子。
遊君集又飲了幾口杯中的酸梅湯,忍不住贊道“老哥,你家這酸梅湯味道真是不錯。”
端木憲得意洋洋地笑了,“這是我家四丫頭改良過的,是不是有種特別的荷香我家四丫頭啊,就是孝順,最近不僅天天給我按道,還搗騰了不解暑的吃食。你要是喜歡,我每天讓人給你往吏部衙門送一壺。”
遊君集看著端木憲那洋洋得意的樣子,算是徹底明白了,端木憲這老兒分明是在家住得樂不思蜀了。
既然有好,他當然是從善如流,應下了“那我就謝過老哥了。”
頓了一下後,遊君集故意問道“老哥,你的子養得如何打算何時回來辦差你也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林大人又恰好摔了,現在禮部尚書的位置剛空了出來,現在就我們三個實在是不過來啊。”
遊君集現在是覺得三頭六臂都不夠用了,今日也是趁著午休跑來探端木憲。
這時,旁邊的西洋鐘忽然敲響,一隻鳥兒從西洋鐘中走出,發出“布穀布穀”的聲音,開始報時。
遊君集看了眼西洋鐘,頭也大了。他也就跑來跟端木憲說了幾句話而已,這怎麼就未時過半了呢
想到堆砌在案頭的那些公文,遊君集的額頭作痛。
端木憲含糊地打哈哈道“老弟,等我休養好了子,就回去。”
他難得忙裡閑地休息了幾日,日子過得正舒爽呢,當然要借這個機會多休息一會兒。
他心裡覺得遊君集真是不知道何為吃人,自己都答應天天給他送好吃的還堵不上他的
生怕遊君集糾纏著這個話題不放,端木憲乾脆就話鋒一轉“三皇子這件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判下來”
遊君集也知道端木憲是在轉移話題,順著他的話道“應該快了吧。”他手裡的摺扇停頓了一下,語速變得更緩慢,“畢竟罪證確鑿。”
如同遊君集所言,這樁謀逆案確實審理得很快,在岑的示意下,於七月二十五日進行三司會審,由大理寺卿主審,當日允許一些百姓和學子圍觀審案的過程。
羽林衛指揮使高則祿作為證人也出現在大理寺公堂上,當一樁樁證據在公堂上擺開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和學子發出一陣陣嘩然聲,就算是原本心底有那麼一點疑的人看著那道字跡歪歪扭扭的詔書以及慕祐景上的侍服也都相信了。
慕祐景當然不可能認罪,在公堂上反復地囂著那些陳詞濫調
“你們顛倒黑白,汙衊本宮,分明是父皇要立本宮為太子的”
“隻要請出父皇,一問便知”
“本宮纔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
慕祐景聲嘶力竭地著,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著。
他已經在天牢中被關了好幾日,此刻形容瘋癲而又憔悴,那布滿的眼睛就像是瘋魔了一般。
圍觀的百姓們頭接耳,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他不會是犯了臆癥吧”
“我看著也像”一個青老婦連連點頭,“以前我隔壁的老王媳婦犯了臆癥時,就是他這副樣子,神神道道,瘋瘋癲癲,非說是九天玄下凡塵。”
另一個中年男子著人中的胡須,也是心有慼慼焉,“就是。不是說皇上去年就卒中了嗎這卒中的人不就是癱在床上不了嗎還能寫什麼詔書嗎”
“你們看,這三皇子三角眼,長著一個劍鋒鼻,臉上無,這種麵相的人都是自私刻薄,最喜歡在明裡暗裡算計別人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的,就跟他”
一個算命先生模樣的老者言辭鑿鑿地說個不停,差點就口說把皇帝的名諱也說了出來。
其他百姓也是心有同,想著皇帝辦的那些事,一個個都恨不得往遷怒到三皇子的上。
這個案子已經是大勢所趨了,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派來審案的吏都心裡有數了。
當天,三皇子謀逆案行之有效地定了罪,由主審大理寺卿判決
“三皇子慕祐景謀逆犯上,罪證確鑿,奪其宗室份,從此貶為庶民,流放三千裡。”
什麼
當這個判決下來的時候,慕祐景整個人都懵了。
他很快反應過來,對著前方的三個主審
“本宮不服”
慕祐景不滿地大吼道,外強中乾,那看似強悍的外表下藏著一個忐忑無措的靈魂。
“你們沒有資格審訊本宮,沒資格奪本宮皇子的份”
沒錯,他們沒有資格
他可是龍子龍孫,是慕氏脈,擁有這世上最尊貴的統,他怎麼能淪落到和那些賤民一樣流放的下場
他原本是皇子,即便是在公堂上審也不用跪,而現在,他的宗室份被奪,衙差們也就不客氣了,直接往他小上一踢。
慕祐景悶哼著跪在地上,膝蓋吃痛。
慕祐景為皇子,哪裡有給臣子下跪過,臉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氣翻湧。
“放肆”他想要起,想要狠狠地教訓這些個不長眼的人,可是起的同時,眼前一黑,頭上一陣暈眩霎時將他籠罩,意識被吞沒
他兩眼一翻,往後倒了下去,就這麼暈厥在了公堂上,一不。
對於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三個主審而言,慕祐景是否暈厥已經無關要。
大理寺卿直接拍響了驚堂木,用“退堂”這兩個字結束了今日的審訊。
之後,圍觀審訊的百姓作鳥散,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半個月,京中都不愁茶餘飯後的話題了。
更令人沒想到的是,當日,京城中再起風雲。
午後,端木憲命人把三子端木期送進了京兆府,隨同的還有那個裝著“九癱散”的青小瓷瓶,罪名是謀害親父。
中原數千年來一貫重孝道,大盛朝亦然,百善孝為先,不孝是大罪,更何況是兒子給親父下毒,京兆尹何於申接了這個案子後也是嚇了一跳,越想越不對,越想越忐忑,乾脆親自跑了一趟端木家。
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