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限彷彿是閒庭散步,走得很慢。
顧錦朝只看了他一眼,就和徐靜宜一起進了花廳。上次見到他還是剛和陳三爺定親的時候,兩人再見面未免不合時宜,還是避開比較好。
徐夫人也過來喝喜酒了,徐靜宜帶拜見了徐夫人,共坐了同一席位。
吃過了席面後,又次第端上了甜點、西瓜和梨子水。徐夫人被去和別的眷打馬吊了,徐靜宜就和顧錦朝說起話來:“……上次和五弟妹說話,就聽到說起自己這個弟弟。”
徐靜宜向宴息的方向示意:“……就是剛纔那位長興候世子,你倒是看了他一眼,也認得他吧?”
錦朝點頭:“世子爺以前常過來看五嬸孃,說過幾句話。”
徐靜宜就笑笑說:“聽說是要娶武定候家的嫡了,長興候夫人已經去武定候家商量好了,換了庚帖。你祖母聽說之後就找了五弟妹過去問,說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一聲……五弟妹都不好說什麼,回去之後還特意找了一對白玉的玉佩送去你祖母那裡。”
顧錦朝道:“祖母便是這個子的。”馮氏想和長興候家攀關係,可不是一兩日了。
葉限都要親了……也難怪,他比自己大一些,那應該快要十八了。前世葉限好像是沒有親的,長興侯府衰敗之後,他在這上面也沒有心思了。後來做了兵部尚書,別人送的姬妾倒是多……顧錦朝曾偶然聽說過,說葉限荒唐的時候,在宮裡和宮白日宣,還被皇上給撞見了。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皇上竟然沒有生氣罰他。反倒賞了他一些牀笫之私上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許也是有心之人造,只爲了讓人更覺得他荒唐罷了。
但是錦朝只記得一件事。葉限到了三十多都沒有孩子。
因爲清楚聽到陳玄青曾經說過葉限“做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事,也該他絕後”的話。
他能娶武定候之。也是件好事,至不會像前世一樣偏執了吧。
徐靜宜又問錦朝會不會打葉子牌,兩人去看別人玩兒了幾盤。這時候,花廳來了茯苓傳話,說馮氏請顧錦朝過去。顧錦朝就向衆眷說了一聲,跟著茯苓去了宴息。
宴息裡已經人走茶涼,只有馮氏在陪著一個著貴氣的老婦人說話,這老婦人戴著翡翠眉勒。戴著金燈籠耳墜,穿著一紫暗團花紋褙子。馮氏招了錦朝過去,笑著向老婦人介紹:“……是咱們府的二姑娘,您看看算不算乖巧?”
老婦人懶懶擡眼看了顧錦朝一眼,著素雅清秀,人漂亮得豔無比,倒是手腕上那嵌碧璽石的金手鐲很值些錢。不過梳著婦人髮髻,應該是已經出嫁回門的。在江氏看來,顧憐能嫁給姚文秀肯定是高攀的。和馮氏說話也一直很隨意,就笑了笑。應付道:“長得十分好看。”
馮氏跟錦朝說這就是姚文秀的祖母江氏,是昌平人。
昌平江家,那可是北直隸有名的父子四進士的江家。顧錦朝行了禮問安。客氣說:“早聞江家盛名,難得見江老夫人一面。”
馮氏拉了錦朝坐下,又慢慢說:“我這二姑娘剛嫁給陳閣老不久,這還是第一次回門呢。”
江氏才擡起頭,有些驚訝地說:“……是剛纔那位陳閣老?”剛纔只看到陳閣老一眼,還以爲只是和顧四爺好。賞臉過來吃個飯,給顧家嫁兒的一個面子而已。
江氏還沒聽姚夫人說起過,這顧家竟然有個兒給陳閣老做了續絃。難怪姚文秀要娶顧憐……才向顧錦朝笑笑:“差點怠慢了!快過來坐下……你祖母上的茶可是君山銀針……”
顧錦朝不太喜歡馮氏這樣行徑。就說:“我剛纔梨子水喝多了,可喝不下茶了。”又向馮氏說。“祖母,我聽說陳三爺過來了。不知道現在在何?”
馮氏向亭榭的地方點了點頭,說:“你二伯父請了去下棋。你父親、五叔也在那裡。”
顧錦朝就向馮氏告退,徑直出了宴息。馮氏臉一僵,“朝姐兒,你不陪江老夫人多說幾句?”
錦朝低頭笑了笑,以如今的份地位,在顧家自然是不必馮氏挾制了。也沒必要客氣,就回頭說:“我想去亭榭走走而已,也免得打擾了您和江老夫人說話。”
江老夫人連忙笑著說:“陳三夫人去就是,不必陪我這老婆子說話。”
馮氏心中很不高興,還想讓顧錦朝多給顧憐說幾句好話呢。既然嫁給了陳彥允,怎麼的也得給顧家一點貢獻纔是,又沒向求求錢的,說幾句話也不行了?但是這話也就只能在心裡想想,面上還要笑著應了顧錦朝的話。現在就連想說句重話,都要想半天斟酌能不能說出來。哪裡還管得了顧錦朝什麼了。
人多不便,錦朝也沒真的想去找陳彥允,帶著青沿著迴廊往回走。後突然有個聲音住:“陳三夫人,怎麼走得這麼急。”聲音很悉。
是葉限……顧錦朝回過,屈行禮喊表舅,也沒有擡頭。
葉限卻仔細看了好久,才向走過來。風吹皁邊斕衫,四周浮著他上一種藥香。葉限才淡淡地說:“看樣子他待你還好的,你氣倒是好……我剛纔和他說過話了。”
這個他……指的是陳三爺嗎?
錦朝才擡起頭:“您和他說什麼了?”
葉限瞥了一眼,手背在後握,聲音依舊平淡道:“你張啦?別擔心,剛纔我只是和他下棋而已。”他頓了頓繼續說,“前幾日陳閣老過來找我,我提了你一句,他當時就有些不高興了。陳閣老果然還是風度好,今日見到我竟然半點別的緒都沒有。不過你見到他,恐怕不了要說明了。”
顧錦朝覺得莫名其妙,葉限提做什麼……平平穩穩地說:“那謝表舅關懷了。”
葉限一時不知道和說什麼,梳著婦人的圓髻,顯得脖頸纖細修長。其實他本來不應該過來的,顧憐親關他什麼事,他才懶得給顧憐什麼面子。只是想到顧錦朝會回門省親……
顧錦朝見他不再說話,就說:“要是沒有別的事,妾就先退下去了……”
葉限抿脣,如今已經要自稱‘妾’了。
“顧錦朝……我要娶親了。”他在後輕輕地說,“是母親替我決定的親事,武定候家的嫡。年前應該就會親了……”
顧錦朝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葉限繼續說:“有的時候我也不想理會這些,長興候府關我什麼事,葉家前程又與我何干……”
聲音中有淡淡的疲倦。
顧錦朝回頭看他,突然想起長興候重傷,他親手殺了他師父那晚,他連夜從京城到大興來看。一張緻的臉很是蒼白,人也十分虛弱,好像很可憐的樣子。他現在也是這樣的表。有種人就是這樣,看上去滿都是刺,實際上最脆弱不過,傷害別人的同時心裡其實也很後悔。
輕輕地說:“你要是不願意,可以說出來。”
葉限又是沉默,過了一會兒向說:“……算了,你先走吧。”
顧錦朝也沒有說什麼,帶著青先去了西院。等到了黃昏時分,該是要上花轎的時候了,顧憐才被顧錦瀟背出來,和姚文秀一齊拜了顧二爺和二夫人,由全福人扶著上了花轎。
而也是這個時候,一頂暗紅的轎子從顧家側門擡出去了。轎子後面只有一個揹著包袱的小丫頭跟著,步子不夠大,想跟上轎子只能一路小跑,氣吁吁的。
顧瀾坐在轎子裡,上換了件水紅的褙子,也沒有穿正紅的資格。頭髮梳了的尾髻,戴了兩朵紅縐紗絹花,耳邊玉墜兒一晃一晃的,也聽到了顧家響起的鞭炮聲,嗩吶聲,小孩子接撒錢的笑鬧聲,雖然這些聲音都不是屬於的。擡起頭看著顧家的方向,忍不住眼眶溼潤。
從今以後,就是姚文秀的姨娘了,在顧憐面前執妾禮。就算是以後生了孩子,也不能母親。
顧家,恐怕也不能再回來了。可能這樣也好,不想看到顧家的任何一個人。
……
錦朝又陪顧漪和顧汐玩了會兒,纔回到妍繡堂。卻見到門口早有丫頭等著了,通稟說陳三爺過來了,在裡頭等。錦朝往妍繡堂裡一看,果然廡廊下站著好些護衛。
幾步走進西次間裡,卻沒有看到陳三爺的影。等再走到書房裡,才發現他站在自己的書案前面作畫。左手執墨筆,奇楠佛珠串垂落。他側臉十分儒雅,房裡燭火暖黃,低垂的睫也有淡淡輝。
書房裡很安靜,甚至能聽到筆落於紙上的聲音。
顧錦朝也放輕了腳步,接過丫頭端上來的茶盞,輕輕放到旁邊的長幾上。才向陳三爺走過去,小聲說:“您要過來喝喜酒,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陳彥允放下筆:“我說過要來接你回去的。”擡頭看顧錦朝,淡淡地說,“順便來看看你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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