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南，道畔楊柳依依，當年那場戰爭的痕跡，已經被時間消除了很多，只有茶鋪裡拄著柺的傷殘士卒，在不停喚起人們的記憶。

桑桑重新回到這座有過很多記憶的城市，神卻很平靜，彷彿本沒有離開過，負手隨意行走，穿過悉的街巷。

由南門，轉向西城，帶著寧缺先去了那家賭坊，沒有收取自己的分紅，看著賭客們歡愉或絕的神，沉默不語。

接下來，桑桑去了紅袖招，寧缺始終與寸步不離，自然沒有時間去見簡大家，在樓後某個安靜的小院裡，見到了小草。

小草看著桑桑，神有些惘然，約記得在明神殿的幔紗後，看到過這個高大的影，然而不等說些什麼，前便多了杯茶。

桑桑說道：“喝了這杯茶。”

小草的思緒愈發混，不明白爲什麼要自己喝這杯茶。

寧缺說道：“喝了吧，不會害你。”

小草端起茶杯，喝了下去，完全不知道茶水是什麼滋味，然後覺得變得有些輕，有些暖洋洋的，很想睡一覺。

看著進香甜夢鄉的小草，寧缺有些不敢確認問道：“這就長生不老了？”

桑桑沒有理他，轉離開紅袖招，去了學士府。

不知道是不願意相見的緣故，還是不想青上沾染上婦人的眼淚，直接讓曾靜夫婦沉睡。然後讓寧缺喂曾靜夫人飲了杯親手沏的茶。

寧缺端著茶杯說道：“你媽長生不老了，你爸怎麼辦？過個幾十年，你爸死了，你媽一個人孤苦伶仃活著，怎麼看也不是件好事。”

桑桑想了想，說道：“那把這杯茶取回來？”

寧缺說道：“能不能多些正能量？你就不能多泡杯茶給你爸喝？”

桑桑說道：“首先，我是昊天，我無父無母，他們只是我的前宿，其次。這杯茶不是誰都有資格喝的。”

寧缺看著不說話。

又沏了杯茶。

寧缺笑了笑，端著茶杯走到曾靜大學士前，喂他喝了。

走出學士府，他很認真地問道：“看來那杯茶真的能讓人長生不老？”

桑桑說道：“我說過。要賜他們永生。”

寧缺說道：“那你還欠幾杯茶。”

桑桑說道：“君陌既然不想喝，我不勉強。”

寧缺很無奈地嘆息一聲，指著自己說道：“那我呢？”

桑桑說道：“你從來都不喜歡喝茶。”

寧缺有些惱火，說道：“長生不老的茶誰不想喝？”

桑桑說道：“我說過，不是誰都有資格喝這茶。”

寧缺真的怒了，說道：“你是我老婆，你沏的茶我沒資格喝誰還有資格！”

桑桑不說話，向東城方向走去。

寧缺追在的後，不停地說道：“就一杯茶，你這麼小氣做甚？”

桑桑還是不說話。

寧缺哀求道：“你就行行好。給杯吧。”

桑桑依然不說話。

寧缺大怒。喝道：“你要不給我茶喝，我就不給你做飯！”

一路懇求威脅無趣單方面對話，二人回到了臨四十七巷。

推開老筆齋的門，屋裡沒有灰塵，走到小院。驚走了窗臺上的那隻老貓，桑桑走進竈房看了看，然後走回前鋪坐下，敲了敲桌子。

寧缺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很是無奈地去菜場買了菜，做了兩葷兩素四碟菜，然後盛了兩大碗香噴噴的白米飯。

以往都是桑桑做飯，除了離家出走那次，如今是昊天，自然不會再做飯，從明神殿開始，他早已習慣家庭地位的變化。

吃完飯後，寧缺洗碗，桑桑走出老筆齋，走進隔壁那家鋪子。

因爲某些原因，臨四十七巷裡的店鋪生意不好做，很多鋪子在前些年搬走，但這些年因爲老筆齋一直關著，那些商家陸陸續續又搬了回來。

老筆齋隔壁的鋪子，依然是那家假古董店。

桑桑走進假古董店，對吳老闆說道：“你可以納妾了。”

說完這句話，便轉離開。

吳老闆端著茶壺，坐在太師椅裡，看著空無一人的鋪門，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眼花耳聾，先前那姑娘說了什麼話？

他沒有聽清，鋪子裡自然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吳嬸提著**的洗碗抹布從後院裡衝了過來，瞪著吳老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要納妾？”

吳老闆有些惘然，說道：“說的是納妾的事兒嗎？”

吳嬸眼圈一紅，著聲音說道：“我在裡面都聽的清清楚楚，你居然

還好意思撒謊，你給我說清楚，究竟是哪家的人。”

吳老闆很是無辜，說道：“那人我都不認識。”

吳嬸鼻息驟然變，聲音也變得了起來：“不認識的人你也敢往家裡帶！”

吳老闆生氣說道：“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什麼事兒都不知道！”

吳嬸用空著的左手抓住吳老闆的領，右手裡**的抹布，劈頭蓋臉便向他了過去，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吳老二！現在你是發達了，在長安城裡開了幾年鋪子便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當年如果不是靠我的嫁妝，你就是東郡裡的一個小流氓！居然想討小妾！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臨四十七巷的古董店裡上演著完的家庭鬧劇，不時傳出堪與戲劇比的聲效，慘嚎聲與傢俱倒地聲此起彼伏。

桑桑不知道這些事，也不理會這些事，在看來，寧缺當了大河國一天國君，當年的賭約便告立，至於吳老闆能不能做到，那是他自己的事。

此時，正在和寧缺在長安城裡逛街。

他們去了陳錦記，沒有買脂，他們去了東城菜場，沒有買菜，他們去了香坊，沒有買紙筆，他們去了松鶴樓，沒有要席面。

是遊遍長安卻不留痕跡的遊客，只是在曾經留下過足跡的街巷裡，重新印下嶄新的腳印，去除曾經的那些痕跡。

長安城是驚神陣，在這座城市裡曾經生活過很多年，留下的氣息讓驚神陣到了很大的影響，如今的行走便是修復。

第二天清晨，與寧缺回到了雁鳴湖畔的宅院裡。

去了湖畔，站在堤上對著湖面蓮田靜思片刻，摘下數韌的柳枝，以眼看不清的速度編了十幾個小玩意兒。

編的小玩意裡有竹籃，有桌椅，還有一隻青蛙。編好之後，沒有遞給旁的寧缺，而是扔進了雁鳴湖裡。

看著在湖水裡飄浮、然後漸漸下沉的柳條小玩意，寧缺沉默不語，待看到那隻柳條編的青蛙也沉進湖底後，他打破沉默，說道：“佛祖不是青蛙，我也不是王子，看起來，這個世界確實沒有什麼話。”

桑桑回到長安城，做的這些事是重溫，也是還債，以前在明神殿裡，便決意用這種方式來切割自己與人間的牽絆，現在還是在這樣做，那麼這便意味著，還是想離開人間，回到神國。

“很多年前，在岷山裡你曾經說過，在北山道口的篝火堆旁，你也曾經說過，話都是騙人的，醜小鴨能變天鵝，不是它努力的結果，而是因爲它本來就是天鵝，我是昊天，便不能留在人間，你再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

寧缺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你知道，我還有很多手段。”

桑桑看著蓮田，說道：“是的，你可以用驚神陣來鎮我。”

寧缺說道：“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

桑桑說道：“因爲你很清楚，驚神陣就算被修復，也無法殺死現在的我。”

桑桑說道：“爲什麼？當初你想讓我重回長安，不就是存的這個念頭。”

寧缺說道：“我們只是想讓驚神陣斷絕你與神國之間的聯繫，書院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你殺死。”

桑桑想著李慢慢在書院後山說的話，沉默片刻後說道：“爲什麼？軻浩然是我殺死的，你們老師也註定要被我殺死。”

寧缺說道：“以前便解釋過，殺死小師叔的是昊天，不是你，現在的你是活著的人，而不是冰冷的規則，至於老師……他也沒有想過讓你去死。”

桑桑靜靜看著他說道：“夫子怎麼想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在撒謊，書院知道夫子必將失敗，所以纔會急著讓我修好驚神陣，因爲只有驚神陣修好了，書院纔有能力對神國造威脅，幫助你們的老師。”

寧缺沉默不語。

桑桑微微一笑，轉離開湖畔。

春照亮城牆，來到了城牆上。

看著遙遠的南方，看著那座桃花盛開的山，說道：“你們知罪嗎？”

西陵神殿在桃山上。

數百神和數千執事，還有難以計數的虔誠昊天信徒，正在進行盛大的祭祀，這場祭祀已經持續了很多天，起始於春雷綻放時，哪怕後面那場綿綿的春雨也沒有讓祭祀終止，虔誠的祈禱聲未曾斷絕。

今日，這些祈禱聲忽然靜止。

因爲天空裡忽然響起一道如雷般的聲音，充滿了無法抗衡的力量與最深遠的威嚴，就像是蒼天在對人間訓話。

“你們知罪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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