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樁上掛著一段繩子。
繩子和木樁是用來綁人的。那些柴是用來燒人的。
時間緩慢地流逝,黑夜漸去,天邊泛起魚肚白,院牆那頭,響起新教信徒的頌經聲,整齊的經聲,可以驅走疲憊,更重要的是驅走恐懼。
隆慶聽著牆外整齊的頌經聲,輕輕跟著復頌,音調很有趣,似在唱歌。
他挑選乾柴的作沒有停止,神很認真,緒很平靜。
銀面系在腰間,他沒有戴,臉上那道疤沒有變淡,很奇怪的是,那疤不再那般恐怖難看,灰暗的眼眸在麗的容上顯得格外迷人。
聽著牆外傳來的頌經聲,緩緩重複著,向柴堆上擱著細柴,隆慶在越來越亮的天下重複著這些作,然後忽然停止。
“我們自己,就是道路、真理以及生命。”
他擡起頭來,視線越過院牆,落到東方,不知是日起,還是別的什麼建築,喃喃重複道,臉上出若有所思的神。
這座城市是宋國的都城,在大陸上並不出名,無法和臨康相提並論,更不要說長安,但這座城市,對道門來說,意義很深遠。
這裡有大陸上最古老的道觀,有最悠久的歷史,這裡曾經爲西陵神殿奉獻了很多大神,知守觀裡的人們,更與這裡有撕扯不開的關係。
觀主陳某,也是此間人。
宋國,是道門的源頭之一,是最保守的所在。
葉蘇選擇在這裡傳播新教,將此間當新教的大本營,想來也是基於這方面的考慮,他要在最險惡前行,要在深淵裡見天日。
便在思忖間,遠忽然傳來鐘聲。
鐘聲起,應是宋國的道殿。
隆慶神微凝。
待他看見道殿升起的白煙時,確認那個消息終於到了。
肅穆的鐘聲,一道嫋然直上雲層的白煙,只代表了一件事。
西陵神殿有大神離開人間,迴歸昊天神國。
葉紅魚死了。
歷史上最年輕的裁決神座死了。
隆慶站在院牆後,看著那道白煙漸散於天際,想著那個死去的子,不由生出很多慨,沉默無語很長時間。
他和出天諭院,共事於裁決司,他是二司座,是大司座,他是西陵神子,是絕世道癡,他從來都不如。
當他爲了力量選擇背叛道門,變那隻孤魂野鬼的時候,已經坐上了那方墨玉神座——他念念不忘的墨玉神座。
在葉紅魚面前,他始終是個失敗者,就像在寧缺面前一樣。
當年他最風的時候,潛意識裡,依然在葉紅魚面前有些自慚形穢,甚至有些本能裡的恐懼,所以在書院登山的幻境裡,他會在的面前一劍刺死了陸晨迦,他會把和葉蘇視爲修行裡最大的心魔。
今天,終於死了,隆慶的心裡沒有毫愉悅之,反而有些空虛,或者,那是因爲不是死在他手中的緣故。
他再也無法彌補這種憾,這很憾。
幸運的是,葉蘇還活著,還有機會被他親手燒死。
……
……
肅穆的鐘聲,從道殿傳到廣場上,傳到數千名新教信徒和神執事們的耳中,洗去他們的疲憊與張,把他們的目引至道殿。
那裡升起一道白煙,聖潔無比。
死寂一片,做爲虔誠的以及曾經虔誠的昊天信徒,人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無論是新教的信徒,還是神殿的神執事,又或者是宋國朝廷的騎兵,都因爲那縷白煙而沉默起來,久久未能化解心頭的震撼。
如果是別的時刻,人們應該會對著那道白煙跪倒,表達自己的悲慼和追憶懷,但現在,這道白煙更是一個信號,開戰的信號。
小漁舉起手裡的道劍,遙遙指向高臺上的人們。
在的後,數十名道門強者,還有更多的神執事,緩緩向前走去,廣場四周的街巷裡,涌出越來越多的宋國騎兵。
屠刀已經舉起,孤立無助的新教信徒們,恐懼地在一,向後方退去,死亡的威脅,讓他們從白煙帶來的震撼中醒來。
葉蘇坐在案後,右手落在書卷上,側頭著那道尚未散去的白煙,久久沉默,近的敵人和鄰近的死亡,都不能讓他的目有所偏移。
他的妹妹死了,因爲他死了。
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對很嚴苛,甚至冷酷,因爲陳皮皮的緣故,因爲當年那些事,但卻對他一如時。
是人間對他最好的那個人。
那個人,去了。
葉蘇沉默,無言。
“你們走吧。”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說道:“老師要我死,我便去死,你們活著,那就很好。”
是的,活著總比死了好。
看著那道白煙,他悲傷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