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的下午，所有人都在談論五方擂被大明教主端掉的事，邊的人義憤填膺、滿是殺戮之氣，便覺到事有些要失控了。

夜裡沒能睡好。

到得凌晨時分，嘶吼聲呼嘯著起來，破院子、破房子裡的人們一個一個，有的人拿起了長槍長刀、有人點起了火把，便也跟隨著起，有些抖地多穿了幾件破服，找了木棒，嘗試著表現出自己的勇氣。

好在霍大娘衝擺了擺手：“你們便在家中守著，不要出去。顧好自己便是。”

持著刀槍的男男在院子裡聚集，也有人道：“小秀才你就別去了。。。”

霍大娘名霍青花，是個材高大、面上有刀疤的中年人，據說過去也長得有幾分姿，但真人來時抓住了，爲了不凌辱，劃花了自己的臉。後來輾轉加公平黨，爲“七殺”之中“白羅剎”的一支，如今也就是這一破院子的掌舵人。

公平黨如今的形制混。

整個江南大地，如今稍有些名頭的大小勢力，都會打出自己的一面旗，但有半數都並非真正的公平黨徒。例如“閻羅王”麾下的“七殺”，初門的基本統一歸於“蜉蝣”這一系，待經過了考覈，纔會分別加“天殺”、“無常”、“阿鼻元屠”、“白羅剎”、“戮兇”、“業障”等六大系，但事實上，由於“閻羅王”這一支發展實在太快，如今有許多旗幟的，只要本有些實力，也被隨隨便便地吸收進來了。

霍青花這邊，則屬於正宗“白羅剎”的一支，破舊的院子髒不堪，聚集的人在此時江寧的魚龍混雜中算不得多，但周圍的勢力都會給些面子。

所謂正宗的“白羅剎”，乃是配合“業障”這一系做事的“專業人士”。通常來說，公平黨佔據一地，“閻羅王”這邊主持抓人、判罪的通常是“業障”這一支的事。

而“業障”搭起了臺子，“白羅剎”則出人扮演害者，煽起周圍衆人的緒，以便將審的富戶直接打死在臺上，瓜分財產，因此“白羅剎”一支當中，聚集了不命運悽苦的乞丐、婦、殘疾人，這些人格兇戾、手段偏激，不僅害人時不落人後，真到與人打起來，也都一個個的悍不畏死，非常難纏。

“小秀才”是曲龍珺在這破院子裡的外號。

去年都大會結束之後，名曲龍珺的離開了西南。

雖然心中大概明白西南的狀況如今最是太平，但在的心中，父親死於小蒼河的芥終究是有的，已經不恨那面黑旗了，但無法忍自己就這樣平平安安地躲在都過日子，畢竟父親若在天有靈，或許還是會有些不高興的吧？

的整個長階段，最爲悉的地方，說到底，是在江南。

聞壽賓死去之後，留的財產被那位龍小俠申請過來，回到了的手上，其中除了銀兩，還有位於江南的數項產業，只要拿到任何一項，其實也足夠一個弱子過小半輩子了。

跟隨華夏軍的車隊出了西南，學了一些關賬的本領，在當初顧大嬸的面子下，那支往外頭跑商的華夏軍隊伍也進一步教了不在外生存的技能，如此大概隨行了小半年，方纔真正告辭，朝江南這邊過來。

知道自己的樣貌長得太過弱、好欺負，因此一路之上，多數時候是扮做乞丐，並且在臉頰的一邊上一塊看起來是燒傷後的死皮做僞裝，低調地前行。從華夏軍商隊中學來的這些本領讓免除掉了一些麻煩，但有些時候仍舊免不了到其他行乞之人的注意，好在跟隨商隊的半年時間裡，學了些簡單的呼吸之法，每日奔走，逃跑的速度倒是不慢了。

如此一路有驚無險、還算幸運地走過兩三千里的路程，然而整個江南已經被公平黨殺一片。

兩個多月前抵達江寧時，便已經明白，自己拿著的原本屬於聞壽賓的那些地契、房契到得如今大概已經統統的不能作數。還往前走了一段，但還沒到鎮江，便準備回頭，又到江寧附近時，被小走了包袱中的盤纏，只好從扮演的乞丐變真正的乞討了。

這期間，又被乞丐追打，一次被堵在巷道之中，再也跑不掉的時候，曲龍珺拿出隨的小刀防，後來準備自殺，恰好被路過的霍青花看見，將救了下來，加了“破院子”。

霍青花道，主要是欣賞自殺時的堅決。

破院子中聚集的多是極端之人，曲龍珺一開始加時極爲害怕，也有不人試圖欺負，但被霍青花攔了下來。在這破院當中嘗試打雜，但狀況真正轉好，是在這些人發現識字之後的事了。

破院子裡有五個孩子，生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沒有太多的管教。曲龍珺有一次嘗試著教他們識字，後來霍青花便讓幫忙管著這些事，並且每天也會拿來一些新聞紙，若是大家聚集在一塊兒的時候，便讓曲龍珺幫忙讀上頭的故事，給大家解悶。

“白羅剎”這院落之中，一個識字的人都沒有，雖然過得髒，也沒人說要爲孩子做點什麼，口中有的，大多是自暴自棄的言辭，但當曲龍珺做起這些事，也發現，衆人雖然裡不提，卻沒有人再在任何況下刁難過了。後來一天天的讀報，在這些人口中的稱呼，也就了“小秀才”。

有時候大家出去“打大戶”，也會帶著去看，又或者回來時會給也帶上一點砸扁的金銀，曲龍珺便將它藏起來，準備有朝一日有了好的、可靠的辦法，再離開這裡。

雖然院子裡的這些人並未傷害，但對於們做的事，以各種謊言和欺騙殺人全家的這種行爲，曲龍珺還是覺得反與排斥的。儘管這些人部有著衆多奇怪的說法，諸如“雖然這些人沒做這些壞事，我們殺了他，總可以對那些做壞事的人起到殺儆猴的效果”，可這樣的理由終究過不了讀過書的曲龍珺這邊的衡量。

當然，別人對這樣的歪理討論得津津有味，也不敢直接反駁也就是了。

在西南待過那段時間，經歷過婦能頂半邊天的宣傳後，曲龍珺對公平黨原本是有些好的，此時倒只剩下了迷與恐懼。

霍青花有些時候倒也會說起公平黨這一年多以來的變化。

雖然於公平黨最激進的一支派系當中，但對這些時日以來的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仍舊覺得有些不屑。

例如“白羅剎”，原本在周商草創的初期，是爲了用以假真的騙局去把事做好，是爲了讓“公平王”那邊的執法隊無話可說，可令天下人“無話可說”而建立的。們的“騙局”要做到相當完，讓人本察覺不出來這是假的才行，可是隨著這一年來的發展，“閻羅王”這邊的判罪逐漸變了極爲尋常的套路。

就算臺上的控訴和表演再拙劣，臺下的人完全不信，他們也會拿起磚頭，把人砸死，然後一番搶奪。如此一來，“白羅剎”的表演就變可有可無的東西了，甚至於大家接著“閻羅王”的名義打砸搶之後，又幹乾脆脆地把黑鍋扣回到這邊說，說閻羅王就是這樣濫殺無辜的，這邊的名氣也就愈發的壞掉了。

這種事愈演愈烈，霍青花等人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但偶爾也會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若是所有的“白羅剎”都正正經經的演，讓人挑不出錯來，又何至於有那麼多人說這邊的壞話呢。

們自認是吃手藝飯的“手藝人”，甚至還想將這些手藝教給曲龍珺一道學習，但看出曲龍珺對上臺的抗拒後，終於還是放過了。

最近江寧城裡的局勢逐漸張，但富戶早就殺得差不多了，霍青花等人實際上也在考慮離開，不過這樣的決心還沒能下來，八月十七這天的凌晨，這場大火併的端倪就已經出現。隨著“天殺”衛昫文的下令，上千刀手便朝著“轉王”的地盤發起了衝擊，而城大大小小打著“閻羅王”旗幟的衆人，也陸續選擇了趁機出手搶奪地盤。

作爲“白羅剎”的正宗支系，破院子這邊縱然人不多，在這件事裡也是不能落於人後的。

衆人集結一番，呼呼喝喝的朝外頭出去了，留在破院子這邊的，則多是一些老弱病殘。曲龍珺拿著棒子躲在牆角的黑暗裡，神張地守了許久，知道這類火拼會付出的代價，你去打別人，別人也會肆無忌憚的打過來。

好在這天晚上的事終究是“閻羅王”這邊主導的報復，“轉王”那邊反擊未至，大概過得一個多時辰，霍青花帶著人又呼呼喝喝的回來了，有幾個人了傷，需要包紮，有一個人傷勢比較嚴重的，斷了一隻手，一邊哭一邊沒完沒了地呼嚎。

曲龍珺學過包紮，一面懂事地給人治傷，一面聽著衆人的說話。原來這邊火拼纔開始不久，“龍賢”傅平波的執法隊就到了附近，將們趕了回來。一羣人沒佔到偏僻，罵罵咧咧說傅平波不得好死。但曲龍珺稍稍鬆了口氣，如此一來，自己這邊對上頭總算有個代了。

時間已漸近天明，正是黑暗最爲濃重的時候，外頭的一些廝殺稍稍的減弱了，想必“公平王”那邊的執法隊正在逐漸平息事態。

公平黨五大系之中，說起來還是“公平王”那邊的狀況稍微好一些，他們圈了城市西北邊的一小片地方，其中的破壞比起外頭稍微小一些，火拼的況不多，與東南邊“平等王”的地盤遙遙相對，算是城最繁榮的兩片區域。但對於其他派系的人來說，“公平王”那邊規矩多、“高高在上”、“目中無人”，老是派出執法隊來對其他人指手畫腳不說，最重要的是，“富貴險中求”的機會比其餘幾個派系要，因此若非拖家帶口，最近想要加那邊的也不多了。

若是選擇短線獲利，普通人便跟著“閻羅王”周商走，一路打砸就是，倘若信教的，也可以選擇許昭南，聲勢浩大、信仰護；而若是講求長線，“平等王”時寶遊廣闊、資源最多，他本人對標的乃是西南的心魔，在衆人眼中極有前途，至於“高天王”則是軍紀森嚴、兵強馬壯，如今世降臨，這也是長期可依仗的最直接的實力。

至於公平王，惹人討厭，至在破院子這邊的衆人看來，快過時了，遲早要想個辦法砸開那片地方，將裡頭爲富不仁、眼高於頂的那些東西再拉出來“公平”一次。

衆人罵罵咧咧的氣氛裡，原本留守這邊的人們走來走去，療傷善後，也有人煮了粥，給這些出門戰的人們打打牙祭。斷了手的那個人被放在院子側面的房間裡，雖然經過了療傷的置，但可能並不理想，一直在哀嚎。衆人坐在院子裡聽著這哀嚎的聲音，口中這樣那樣的說了一陣子話，天漸漸的亮了。

“小秀才。”人羣中樣貌最是漂亮嫺靜、其實最爲狠辣的婉蕓開了口，“拿昨天的幾張新聞紙拿出來，給咱們念點帶勁的解悶唄。”

“哦，好。”曲龍珺點了點頭。

念新聞紙的時間通常是在下午的晚飯前，昨天由於五方擂被打了，衆人罵罵咧咧了半天，呼喊著要報復，那幾張新來的報紙便沒有讀，此時曲龍珺將報紙取出來，坐在衆人面前開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