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言這一關一過，裴元灝和鐵騎王的和談就進行得很快。

雖然是太剛出來的時候纔開始，但不到一個時辰，已經什麼都談妥了，可以想象，他們雙方都已經把相關事宜在自己的腦子裡過了千百遍了，纔會這樣的稔。

所以，我的兒很快，就不止是我的兒了。

他們一談妥，鐵騎王便不再回去面對勝京和其他部落對他的夾擊，要直接拔營趕往東州；而裴元灝，他要繼續往前，或者說，他要頂替鐵騎王的位置，去跟勝京和其他部落的人作戰。

鐵騎王走的時候，還先來跟我見了一面。

從軍營中找來的大夫剛剛把一銀針從我的頭上拔去，有一點麻和痛，但對我來說倒也不算什麼了，我也聽到他跟裴元灝說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這些隨軍出征的大夫多是擅長外傷的，要看這種病癥，其實也是爲難他了。

等那大夫走出去，我就聽見另一個強有力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裴元灝跟他說了兩句，我手扶著旁邊的桌子，輕輕說道：“是鐵騎王嗎？”

“正是本王。”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我這邊走過來，那邊裴元灝的腳步聲往外走去。

帳子一落下來，這裡面的線又暗了，我只能勉強看到鐵騎王走到了我的面前，彷彿還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點了點頭，就聽見他遲疑著道：“你的眼睛真的——”

“……”

“怎麼會這樣？昨天還好好的。”

我說道：“世事無常嘛。”

“這恐怕不是世事無常這麼簡單，”我的上，尤其是臉上和手上都是傷，能一眼看到的，他這樣看著我，也不知道會想到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說道：“這件事，還是多謝小姐沒有阻攔。”

我沒有接這個話題，只說道：“外面的馬蹄聲這麼，大王要準備拔營，往東州去了？”

“是的，本王還要回去召集本部。”

“央初王子呢？”

“打虎父子兵，他當然是要跟本王一起的。”

“雖然我這樣說，可能有些過分，但還是希大王不要讓央初王子衝到陣前去，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將來是我兒的夫婿，我希這孩子能好好的。”

“……”

這句話的確是有些過分，畢竟央初是他的兒子，這種事一般來說是不勞他人置喙的；而且照草原上的習慣，男孩子越勇猛才越值得驕傲，跟塗脂抹的戲子是不同的。

但鐵騎王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本王明白小姐的意思。”

“還有妙言……畢竟還小，跟著你們過去，我是非常不放心的。”

“這一點小姐可以相信本王，不管東州戰事如何，本王都不會讓妙言公主一點傷害，哪怕驚嚇。”

“好，我信你。”

他大概也有些意外，我會真的這麼爽快的就答應了，看了我一會兒，也並沒有從我的臉上看出更多的神來。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小姐有什麼心結嗎？”

“什麼？”

“本王看你的氣，和昨天大爲不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連他也會這麼問我。

我想要對他做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可是角卻連勾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我輕嘆了口氣，只輕輕的說道：“沒有什麼，大王保重吧。”

聽見我這麼說，他也知道我的意思了，便不再多問，也叮囑了我兩句，然後起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妙言就到我邊來了。

又要和我分開了。

雖說未必是此生就不能再相見，但這一跟著鐵騎王他們離開，能面的機會是真的不多，雖然剛剛答應得好好的，這個時候突然就脆弱了起來，雙手抱著我的腰用力的摟著我，好像恨不得把我整個人都跟融在一起。

我低頭，也只能看到兒模糊的廓，手輕輕的著的頭髮，說道：“你要小心。”

“娘……”

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娘也要保重。”

“當然，娘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也是。”

“……”

“雖然現在還沒有拜堂，但你也快是他們家的人了，娘自己這一生都很失敗，也沒有什麼可以教導你的。”

“……”

“妙言，不管去了什麼地方，爲了什麼人，不要忘了今日的本心。”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非常的平靜，就好像當初在吉祥村的時候，每一天對尊尊教誨，卻不像過去那樣應著，只是抱著我，輕輕的啜泣著。

聽著啜泣的聲音，我沉默了一會兒，忽又說道：“其實，娘剛剛說的，你願意聽著就聽著，若不願意，也可以忘掉。”

這一回倒是驚了一下，擡頭看著我。

大概是因爲我說話從來沒有這樣顛三倒四，連都驚訝了，我對著微笑了一下，說道：“其實，只要你快樂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安靜的看了我很久，突然將我抱得更了，把臉埋在我懷裡，輕聲道：“娘……”

我想起來，這一幕好像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發生過，茫然的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是輕寒中毒的時候，在對著我代他的家業，他的計劃，說了那麼多，卻又突然告訴我，其實不聽，也沒關係。

他只要我好好的。

原本已經乾的眼睛這個時候又涌起了一點滾燙來，但還是被我咬咬牙了下去，手輕輕的著妙言：“你要好好的。”

不一會兒，他們就要出發了。

我看不見是什麼樣的陣仗，也不能再往前走，只覺到長久拉著我手的妙言的小手終於不捨的放開了我，雖然周圍的人聲，馬蹄聲非常嘈雜，但我還是清楚的聽到遠去的腳步聲。

彷彿，還聽到了和央初說了幾句話。

中原的孩子對這方面的管束要嚴格得多，未出閣之前是絕對不能去見自己的夫君的，可是妙言從小到大就不這種控制，更何況跟央初這些日子形影不離，雖然沒有什麼男可言，但很深，這是事實。

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些人，一些事。

也許，我的兒還是可以有很好的人生的。

我站在帳篷的門口，聽著馬蹄聲，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小姐。”

我一想，是霍聯誠的聲音。

發生了那麼多事，差一點忘了，他也跟著到這裡來了。

雖然知道他一直跟著屠舒瀚在隴南，也知道裴元灝跟我分路之後是去了隴南，他出現在這裡也算是理之中的事，但，多還是讓我到有些意外。

而且，我的記還不壞，上一次我和輕寒爲了借兵去隴南找屠舒瀚的時候，就跟霍聯誠鬧得不太愉快，對於出兵年寶玉則的事，他是極力反對的，最後幾乎可以說是把我和輕寒趕出了隴南城。

不過，過去那麼多年了，也畢竟都是大人，再相見，不至於要賭氣什麼的。

我點點頭：“霍大人，你也來了。”

他說道：“我馬上就要離開，知道小姐在這裡，特地過來打個招呼。聽說你的眼睛——”

我平靜的向他，對上我這樣的神，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才說道：“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

“有一些要的事要辦。”

“什麼事啊？”

“鐵騎王馬上就要回去調兵，他的營寨要爲皇上所用，下要過去準備。”

“哦……”

我點頭道：“倒是辛苦霍大人了。”

“職責所在，談不上苦。”

這就已經是當的場面話了，我聽著，也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要應和的意思，畢竟我和他，本沒有什麼話題可談的。

果然，打過這個招呼之後，他也沒有什麼話說，在我面前不尷不尬的站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們要啓程了，小姐，告辭。”

“霍大人一路小心。”

他走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接著，就聽見馬蹄聲響起，漸漸遠去，風中有雪沫飄到臉上，我手了一下。

一陣腳步聲走到了我的邊。

眼睛看不見之後，耳朵就變得很靈了，也許是因爲可以依仗的只有耳朵，我一聽就聽出來是裴元灝的腳步聲，他走到我邊，也並沒有說話，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著，聽著那些馬蹄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的，似乎還能聽到妙言我的聲音，可是，也被風聲吞沒了。

我的眼睛空的向前方，一直聽著馬蹄聲都消失了，這個時候我有些控制不住的子往前傾，他一下子手扶住了我。

他的手是滾燙的，在這樣冰冷的天氣裡，給人一種炭火的覺。

我站穩之後，推開了他的手。

他也並不勉強，只安靜的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說道：“我以爲這一次妙言離開，你會很痛苦。”

“……”

“但是你沒有。”

“……”

“難道你已經——痛苦到這個地步了？”

他這句話說得也有些顛三倒四，但我聽著，卻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甚至，能明白昨夜他眼中的恐懼。

他擔心，我放下了，一切都放下了。

當一個人一切都放下的時候，也就是了無掛礙的時候。